《花与花盆》虐鬼

2、02

　　老师死的时候我也在场，我的手擦过他扬起来的衣摆，连一根丝都没留下，我的魔力并不听我的使唤，我已经是个魔女，却还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当时有一句话，成为魔女，就意味着和人类同伴诀别。我们会看着他们老去，自己却留在原地，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爱的人，我都没能见他们老去。

　　可我情愿看着他们老去。

　　我又一次成为了安娜的跟屁虫，老师的葬礼上，她做什么我做什么，我们是老师的养女，安娜流露出该有的悲伤，更多的还是优雅，我的表情却好像和这一切毫无关系。

　　我还没到调侃老师之死的年纪，尽管他给自己安排的死法太戏剧性，我看着他死亡。

　　我尝试对他说点什么。

　　我说我很害怕，老师我该怎么办。

　　老师再也没有办法回答我。

　　能回答我的是安娜。

　　她并非表面那样完美，等回了家，我立即被推到在地，无数小刀飞向我，我感到很疼，却没有反抗安娜，我接受着她无声的泄愤。

　　老师作为一个贵族死去，而不是教会的首领，那个像是安慰我们的假死计划彻底失败了，最后他为了保护我们而死。

　　安娜的怒火是：为什么你不拦住他？

　　我张了张口，还是什么也没说得出，说好风风雨雨我们一起面对的，他怎么就撇下我们了。

　　好像老师的离去顺便带走了我的声音。

　　我觉得老师刚死的时候我太呆了，怎么也要成熟一些，不能把所有都推给安娜，即使她才是老师的继承人，我开始推敲老师之死的戏剧性，里面有多少是对我的报复。

　　对我成为魔女的报复。

　　雷王国蒸蒸日上，踩着无数人的白骨，像朵被长期被吸取养分的花，终于有力气舒展身姿，还隐隐瞧见奥斯曼的影子。

　　实在是太美了，太美了，每个人人权都被尊重的世界，实在是太美了。眼里不知道闪烁着什么的老师曾这么对我说。

　　即使这个人权只是虚构的东西，也值得你奉献吗？眼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的我曾这么回答老师。

　　老师抚摸着我的脸，好像看到了雷王国的未来，他说，值得的。

　　之后我背离了雷王国的未来，为精灵效力。

　　我得到的最大感受是空虚。

　　魔女是精灵的工具，若不是奥斯曼对精灵的战争，魔女地位是没有现在那么高的，那场战争改变了太多。

　　奥斯曼战争横跨百年，对精灵和人类极大地输出了文化，人造人从此也被称为人类，为“个人之所以为个人”努力着。

　　个人是奥斯曼最伟大的发明，老师对我这么说。

　　个人是现代社会最伟大的发明。

　　我一点都不理解啊，老师，我只是不想你死啊，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和安娜一起，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实现呢？

　　像你死了，我哭都没办法哭出来。

　　像什么样子嘛？

　　我受到雷王国的嘉奖，作为革除旧势力头目的积极分子，和安娜一起，成了新雷王国的英雄之一，安娜作为新教会头目四处做着鼓舞人心的演讲，和我坐着游览车四处逛着。

　　我只是呆着，偶尔想起来就很缓慢地挥手，因此得了不好相处的名声。

　　像什么样子嘛？

　　安娜静静地握住我的手，说：“雷王国是否真的革新还未可知。”

　　也许是革新了吧。安娜眺望远方，我们依旧住在以前的城堡里，晨曦把安娜的脸照出一片金色，金白交汇，我恍惚间看到了老师的影子，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安娜侧过头来看我，眼眶里盛满了泪水。

　　我终究是个魔女，我想我得回到精灵那边去。安娜却说我傻，现在国王拿到了权力，会给国民自由，也会给魔女自由，我可以不回去的，以后再也不会有魔女了。

　　我却和安娜说，以后会有人自愿成为魔女的。中立契约这种特殊的东西，有它特别的用处。

　　安娜却直接问我：你要走吗？

　　我说，我想走的。

　　我实在不知道我呆在这干嘛，我已经是个魔女，和安娜的兴趣爱好又不同。

　　也就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嘛。

　　安娜的神情满是悲伤，这悲伤就像是忽然溢出来的，又像是她早就知道，但无力阻止，她跟我说：“你走吧。”

　　我就走了，回到我的同类堆里。

　　我就过着一个普通魔女的生活，直到我得到安娜的消息。

　　那已经是十年后了，我一直没有和安娜见面，也没有去打探她的消息，我们就像毫不相干的路人，过着毫不相干的生活，直到我得到安娜的信。

　　悲伤宛如潮水涌上，淹没了心头，处于危险的不像是十年没联系的家人而是朝夕相伴的妻子，我才隐隐察觉到所谓和人类诀别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娜从雷王国的英雄变成过街老鼠，我要从警卫队发现她之前把她带出雷王国，我这时才感觉自己是英雄，虽然只是安娜一个人的。

　　精灵、人类和矮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这种微妙来源于奥斯曼的遗产，这个庞大帝国的遗产让种族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若不是不想打仗，现在已经打起来了。

　　外交使者的努力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安娜在政治斗争中落败，现在正在被王室追杀，我爱安娜，我觉得他们将要死去或者准备死去我才最爱他们，一种近乎荒唐的感情。

　　我爱安娜，很爱很爱她，爱她爱到疯狂。

　　安娜快三十岁，我还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她已经比我高了，我俩见到对方第一面都没说话，像被车灯吓住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