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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邹士衍在官驿歇了一夜,第二天学聪明了,等着锦王派人来回话再安排动静。这一等便到了中午。锦王那边并没有人过来。邹士衍本就书生气,加上自视颇高。就摆出副慎静而治的模样,在官驿里写字读书。

      沙海里的大小官员听到了风声的纷纷来求见,都被邹士衍的人挡在了门外。但来人姓名官职却一一记下,好方便邹士衍核对。

      该来的都来了,基本就没空着手的。只有那位沙海县令县蓬莱,派县衙的主簿来讨了食券,以此作为和官驿月结招待费用的凭证。

      “我还不信,这小小沙海要反了天。”在房间里暴躁如雷的是邹士衍名义上的随从、实则是妻弟吕信,“姐夫,得查。”

      “查什么?”邹士衍盯着手里的书没抬眼皮子。

      “查那个沙海县令有没有贪赃枉法巧取豪夺,有没有结党营私。听说她在沙海十二年,我就不信没漏出狐狸尾巴。”吕信本进士不中,因为父亲是副宰相本可以荫补个外县七品官,但他却心浮志大,非要和姐夫在西北干成点事再回京做官。

      “怎么查?”邹士衍这才放下书,吕信走近才发现姐夫并没有在读书,而是在看沙海这些年的官员考评。“那谢县令十来年考评都是‘古板不逾’,要早看到这个,我就不派你去城门口吃那顿干炒砂子。”

      “刚我和个守军司马聊了会,他说谢蓬莱也被锦王所请,几乎每日都去王府讲书。”吕信笑得有鼻子没眼睛,“咱们这位独两份的殿下被打发到沙海,连个进士出身的师傅都请不到,只能找个举人。”

      邹士衍却皱眉。吕信昨儿那副尚气凌物的模样如果得罪了谢蓬莱,她少不得在赵宜芳那儿针砭几句。想到这,邹士衍才猛地摸了下额头,轻吁一声,“坏了。”

      但“坏了”后就急忙赶到锦王府外吹冷风求见不符合他这位前知制诰的身份,“待这儿十二年,每年的财物交割实数和窠名都能对得上?平决狱讼就没个严苛过甚或错判失刑的?或者欺妄上司或不事农垦,真要查,哪儿都能揪出她的毛病。”他看着妻弟语重心长,“至于坐赃犯赃,查起来费时,真有实据就添上一笔,也不指望在上头找。”

      只要能查出,凭借邹士衍的三甲文笔定然鞭辟入里、血溅三尺。

      “就怕……会不会得罪了锦王?”吕信到底还有点脑筋。

      “怕得罪我就不来西北了。”邹士衍向来爱搏直名,皇帝后宫都参,何况一个不得势的灰溜溜的锦王?

      窗外天空传来一声惊空扼云的鹰唳,两人推门出来看了会,那黑鹰奋翼警行,杀气赫然贯于长空。半晌邹士衍才道,“京里收鹰玩犬的人虽多,可哪里见多这等生野的猛物?”

      谢蓬莱今儿个讲完了《后汉书》,多些日子下来她已经熟悉了锦王的勤勉好思,但吃惊的是云白鹭早不似年幼时顽皮,近来读书大有长进。一声鹰鸣掠过屋檐时,谢蓬莱和锦王同时抬头看,曾经最爱臂鹰走狗骋马斗鸡的云白鹭却充耳不闻,依旧低头对着书深思着。

      赵宜芳对谢蓬莱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先步出书房,沿着游廊靠着花园缓步赏景。说是“景”,西北苦寒贫瘠,自然没有京城的桃花流水入眼。赵宜芳只是借着每日授课后的空隙和谢蓬莱说说话。

      云白鹭看完几十页后抬头四望,发觉书房只剩她一人。她走到曾经熟悉的书架前,被搁置在最上方的是母亲曾经反复阅读的兵卷。她取下本翻了翻,看到母亲留下的字迹后怔了片刻。想了想便塞到书袋里想带回去继续读。

      拿着俸银还能读书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美事。云放江得势时,云白鹭将父亲和谢蓬莱的劝说抛之脑后。经历了一番磨难后才猛然发觉这个机会第二次落在了自己头上。虽然不知道锦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云白鹭既然当了侍读,就把这差使做个十二成。

      除了去县衙帮谢蓬莱监工书院的事,云白鹭的日子过得不似刚回城时浮沉无绪。她每日有两个时辰在医馆坐诊,去酒巷打一壶酒。身上的病痒被养好了许多后,她的酒量也慢慢少了些。再去月娘家蹭一顿饭,再缩回屋子里秉烛夜读。

      古人读书偏好劳什子红袖添香,本朝才子、那位红杏尚书小宋先生则爱在读书时一左一右各搂位侍妾。云白鹭却觉得她品出的读书味道不同,窗外是美人打铁声,院内是老树深井,案上一壶烈酒。喝到迷糊时再和衣睡下便是。

      今儿中午折到李素月铺子门口时,燕云汉打酒回来说绸缎铺的燕娘今天来家里吃饭,李山翠一个人可能在后厨忙不过来,李素月便去帮忙了。

      “你就陪我堂姐坐坐也好。”

      云白鹭听到这活儿撇撇嘴,还是道,“也好。”燕娘和李素月并辔城外时的模样她见过,李素月退了三回羔裘的事儿她也听说过。总之没退成,两家交往似乎越发亲密了。

      隔三差五的,月娘就被燕娘找上门来,今天修门栓,明天打马掌。甚至有回碰到了月娘小脸黑一块白一块地回来,说是帮燕娘去修了灶台。

      燕娘再多找几回,怕是月娘不仅仅是铁匠,连木匠漆匠石匠的活儿都能学齐了。

      俏脸上挤出丝笑,云白鹭先去厨房和李素月打招呼。依旧是山翠亲热地应了声,月娘的寡淡脸上没看出表情,仅仅点点头。

      硬着头皮去碰面燕娘,推开门的场景又让她张开了嘴:燕娘正在缝补衣裳。旁边放着两摞子该是燕云汉和李山翠的。她腿上放的却是李素月的。

      “燕娘,忙呢。”云白鹭坐下,没话找了话。

      “云侍读也来了。”沙海里的熟人现在碰上了云白鹭都会喊声“云侍读”,虽然不再是帅府千金,但人家竟然又入了王府,这分面子人人都要争着给她。“月娘他们虽然也会缝衣裳,可到底打铁的出身,手活儿没我细。闲着无事,我就帮他们把衣裳补了。”燕娘看着云白鹭那张传说中复刻了白芷的脸,水眸闪了闪,“云侍读真好样貌。”

      云白鹭干笑一声,“过奖。”她称一句燕娘“真美人也”也不算过奖。弯眉如月,双眸水澈,肤如白雪。她是沙海城里响当当的美人儿,当年被绸缎庄的婆家花了五十两银子赎了罪籍。

      两人又互相看了眼,云白鹭实在无话,就翻出书读起来。才读了几行字,发现燕娘看着自己。

      “嗯?”她抬头。

      “云侍读可是在读《司马兵法》?”燕娘笑问。

      “你竟然知道这个?”云白鹭吃了一惊。

      “说来惭愧,家父曾经官居司户参军,典边数年,深晓兵要。后来从了主帅败兵之罪,致我族人都被发配了沙海。小时家中多有兵书,我也曾被家父教导读过几本。”燕娘的笑容下藏着丝悲戚,“现今我也都忘了。”说完她又低头继续看着手里针线。

      “那……你甘心吗?”云白鹭在一侧小声问燕娘。

      “我本非鹰类,现只想做只安分的鸟雀儿。”燕娘抿唇一笑。

      呵,可你这个月来了李家铺子六回,哪里安分了。

      云白鹭抓紧了手里的书,“垂翅溪谷,不就为的冲天一振吗?”

      燕娘惊诧地眼神随即化作了绵绵笑意,“也是,云侍读终究不是寻常鸟雀,不似我们小民。”她特意将“小民”二字咬重了些。

      云白鹭起身,“没甚差别。”她走出这间屋子,心里总觉得古怪又生气。拧眉咬唇时碰见端着吃食上前的李素月。

      李素月看着她步子一顿,上前也对云白鹭皱了眉,“吃饭的时辰到了,还想往哪儿野呢?”语气里一丝嗔意听着又像不满,云白鹭呆了呆,“不吃了!”

      云家那个气性千金又忽然回来了。她甩了袖子离开,才走两步就有些后悔,回头看李素月也正迷惘又不解地看着自己。

      “我做了盘儿兔。”李素月说。

      “诶。”泄了气的云白鹭转身替她端盘子,“我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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