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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听月娘说青马巷那家游老太体气不顺,云白鹭便拣了陈皮等几味药去给她把脉。背着药箱出门时叫山翠看到,她吐出嘴里的山楂核,“云姐姐,还有人敢找你看病?”云白鹭学医虽说因为兴趣,但混不吝贪玩的个性给人印象太深,以致于她独自出诊都瞧着新鲜。

      当然出门前最要紧的是调理自己这张脸,回沙海这几天肿已消了,每日还能直接上月娘家蹭顿饱饭。但云白鹭最忙最看重的就是在小院里研磨药粉:抓出一味白芷就对着干草药拜起,“娘啊,你可要助女儿肌肤细腻美貌常驻。”

      所以连着几天的努力让云白鹭没吓着游老太,还在问诊时和她闲聊沙海的事儿,“听说匠营吴家老大投了北夏?”

      “嗯,是听说过。”云白鹭能猜出这老太体气顺了时会多能聊。

      “哎。”游老太一声叹息,“当年吴家找我保的媒婆,议婚后的定帖送来时,我也在场呢。就想着这对璧人什么时候能成婚。”

      云白鹭收回听脉的手,边从药箱里给游老太分理着草药边道,“成不了。”

      “已然成不了。”游老太不住地点头,“匠营李家端的忠义,虽说月娘当众说了退婚,还得去吴家同意,两家人一起到县宰那里做个议定。”

      拈起游老太特意给自己端来的炒胡豆,云白鹭嗑了粒,“那要是一方死了呢?”

      “就算死了也不成,吴家还有父母兄弟呢。”游老太忽然睁大眼,“死了?”

      当年母亲想和父亲和离,但父亲不同意,加之京里白家人再三反对。这事儿就不了了之。无论是谁死,总归死上一个才能从这恼人的婚事里逃脱。

      吴兆安明明可以逃回沙海,却因贪图前途留在北夏。留北夏后竟然还不托人来谈和离,将月娘蒙在鼓里好几年。这种人,怎么就让月娘父母看中,愿意将女儿嫁过去呢?

      称了半斤猪皮肉,她辗转回月娘家想再蹭一顿。这会儿手头紧张,好在谢师走前又塞了她一两碎银。问谢蓬莱去哪儿,她又含糊不清,但身边陪着那方姑娘——谢师才是风流人呐。云白鹭边想边露出了笑,走到巷子口时看见李家铁匠铺子前煞是热闹。

      她快步走过去,只见燕云汉双手握锤挡在李家姐妹前面,怒目等着几个在大声喧哗的人。喧哗者为首的就是吴兆立,“我兄长和月娘的婚事,就算是合离,也得过问我父母再由县宰定夺。岂能由你一言退婚?”

      他们家是舍不得月娘定帖上写下的随嫁妆奁:铺席两家,黄金首饰两套,银十两。厚实得令人羡慕。

      吴兆立甚至大言不惭,“再说了,就算我哥愿意,吴李两家亲事是长辈所定,不能说废就废。”

      “是吧,老二,你哥不愿意娶了人家,这不还有你?”其中有他的狐朋狗友在喧哗。

      云白鹭捏了药箱绳子,冷脸挤到人前。刚要说“吴兆安早就死了”,月娘却抢在她前头,“你家兄投了北夏,你却不以为耻。我父母当年因为落脚沙海匠营,受吴家照顾多年才应下这门亲。但看的也是同在匠营里的情分。

      “现在不同,你家出了这档子丑事。我李素月说不嫁就不嫁了。至于你?匠营里的把式早丢了,赚了两个钱就成天去酒巷花巷逞威风。想娶我?”她从师弟燕云汉手里拿过把锤子往吴兆立脚下一扔,生生在他双脚之间砸出了个坑。吴兆立被那锤子带来的厉风和力道吓得腿软,被人扶住才站好。

      “胆敢再来胡闹,别怪我李素月锤斧不长眼。”李素月跳出匠棚,上前几步那伙瞎起哄的就退后了几步。她从坑里拔出锤子,身形比那吴兆立还要高半个头,加上眼神慑人,语气也极为不耐烦,“滚!”

      除了云白鹭,几乎都滚了。

      李素月看着云白鹭,那人提起猪皮肉,将“你不嫁人可以娶人”咽下,“月娘,瞧我买了什么下酒菜?”

      瞪了眼云白鹭,“成日里就知道喝酒睡觉不务正业。”

      “医馆里没什么事,月娘要是缺人手,我帮你拉风箱可好?”当年她可是拉风箱的一把好手。云白鹭就坡下驴,拉起李素月的胳膊往家里拽,“不和那班泼皮置气了。”她顿了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坐在枣树下,李素月一脸不耐烦,“说什么?”自己家说不得,还要来她院子。

      “拓跋……吴兆安,被马贼杀死了。”云白鹭的双手还抓着药箱绳子,紧张道,“头……头被割下来,挂城门口上,我出城时瞧见了。”

      月娘的脸霎时白了,看云白鹭不似说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出个字,“哦。”

      对那人,她谈不上倾慕,也没有多少男女之想。只是觉得那是她不太熟悉的匠营异姓兄长、日后的丈夫。吴兆安来找父母提出推迟婚事两年时,她还曾松了口气,毕竟可以多陪父母两年。

      曾经活生生的人离家投降,又惨遭横死。李素月只觉得心绪杂乱成泥,黏不起块成型的模子。

      “死了……死了。”蛮关这些日子封了城,消息还没传到沙海。过些日子,人人都晓得了,无非说一句,“李素月这下真是寡妇了。”

      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冒出,想起云放江曾经私下找过自己那事,李素月恍然大悟,她看着云白鹭,“是不是你去求云帅,让我和吴兆安回江南?”

      云白鹭的手指在绳上绕了好几道,“可你不同意,那姓吴的也不愿意。说是要在沙海保胜军里搏一把功名。”她曾私下打听过吴兆安此人,从同僚到上司,对此人评价多为“精明钻营,野心勃勃”。她觉得让月娘远离沙海,和吴兆安去江南做一对闲云野鹤是个好主意。

      这条路行不通后她就去胡闹了把,带人上门逼亲,闹出了那桩震惊沙海的荒唐玩笑。可吴兆安依然稳坐钓鱼台,那是他怕得罪了云帅的女儿。似乎只要李素月答应,他就能拱手让出妻子。

      醉心青云路的人哪里愿意离开百户这个好不容易爬上的位置,哪里敢在云帅的女儿面前为未婚妻出头?

      “我就觉得,他……不是良人。”可一切都变了。云白鹭凄凄笑了笑,“人怎么能和天意别手腕?”

      安静了很久,李素月不解地看着云白鹭,“可我……我不值当你这样。”她蹙眉,“我……我亦不会倾心女子。”

      揩了下发酸的鼻头,云白鹭挤出丝笑,“月娘,你不讨厌我就够了。”

      从小她被外人当做锦衣玉食的帅府淘气千金哄着怕着,却不知道世道翻转后,在西辽边境挨冻受打时,撑着她忍下来的念头就是回沙海见月娘一面。

      现在的云白鹭还是戴罪之身,嘴上玩笑不羁,心里却埋着深深的自卑:云家风光时她尚不得心意,何况现在落魄潦倒?

      更何况月娘说了不喜女子?

      现在已经够好了。比邻而居,虽谈不上是朋友,但能说两句话,脸皮厚时还能一起吃顿饭。月娘也不会见面就打耳光,或者白眼冷脸了。

      再提了猪皮肉,云白鹭声音有丝颤抖,“我在紫雀买的,真的,真的好滋味。”

      月娘看着那包肉,眼角泪珠溢出,千言万语在胸腔,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忽然,她拥了云白鹭。谢字讲不出,恨字也淡了。

      “你傻啊。”李素月叹。

      云白鹭在她怀里摇头,这几年的委屈苦痛差点化作倾盆泪水。她咬住唇忍泪颤抖着,“这不挺好的?我都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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