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有月几时来》兀兀莜

31、京中流言

　　就在二人偷偷回到秦府的时候，南风楼却突然闯入了大批官兵，现场一片混乱。这等狎妓淫乐之所，只要做事不太出格，平日里官府也不会来管。可众人也不知道今日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居然把顺天府尹给招来了。

　　老鸨尚且还算镇定，只微微一愣，便忙笑着上前招呼，“哟~是什么风把陶大人给吹来了，您看您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给您留个座儿。”

　　陶大人虽算不得有多么两袖清风，但为官素来有一套自己的原则，这等有辱官威的营业场所他平日里是素来瞧不上的，更别说是小倌馆了。况且今日他是奉命前来办案，怎会由得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老鸨套近乎。

　　“南风楼所有人等一律不准离开，我等奉命追查孩童拐卖之案，将相关人等全部拿下，其他人等本官彻查清楚再由家人领回。”

　　这就是说，不仅南风楼上下的主仆皆要接受调查，就连今日前来消费的客人也都暂时不能离开。可今天冲着这祝弦公子的名号可是来了不少人，哪是一个晚上就能盘查清楚的。

　　大部分人都是这里的常客，虽然来的次数多了，家里人都习惯了，但这并不代表家中父母妻妾可以忍受他们有龙阳之好的这件事情，被人摆到台面上来讲，这不是把脸贴出去给别人踩吗？他们自己不要做人，可家里人还想要点脸面。

　　陶大人此话一出，楼上楼下的人群瞬间不淡定了。

　　“陶大人你办案就办案，有何权利将我等良民监禁于此？！你可知小爷我是谁？我警告你快让我先回去，不然的话，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陶大人顺着声音向上看去，只见一个衣带松垮的年轻公子，手执酒杯喝的满脸通红，瘦弱的身板正依靠在那楼上雅间的栏杆之上，怀中竟还搂着一个长发小倌。

　　“下官不知小侯爷在此，还请小侯爷见谅，只是此事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望小侯爷不要让本官为难，多有得罪之处，下官日后定会登门致歉，只是今日，下官却是要得罪了！”说完便是抬手一挥，丝毫不给那人面子。

　　“好你个陶方明，你居然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你可知我姑母是当今的元贵妃娘娘，若你得罪了我，看我不进宫参你一本！”

　　“小侯爷，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希望您不要让下官难做，况且，若是被元贵妃娘娘知道您整日流连于这等场所，怕是娘娘知道后，也不会开心的。西伯侯如今，可就您一个儿子，您还是早日回去取个媳妇儿为西伯侯添个孙子才是要紧。”

　　“你！”邱及吉听到此言，话头一堵。

　　陶方明却并不怕这西伯侯府的小侯爷，虽说他们家出了一个当朝皇贵妃，西伯侯手中又握有十万大军，可偏偏生的儿子不争气，整日寻欢作乐流连于花街柳巷不算，竟还好那男风之气，也算他识相，不敢在府里作乱。只好每日到这南风楼，喝酒作乐。他有今日气焰，也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侯府爵位世袭的唯一继承人罢了。

　　西伯侯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凡事都依着他，但唯独迟迟不肯娶妻生子这件事情，让他颇为头疼。邱及吉自然是知道他老子虽然默认他可以出来偷偷玩乐，但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被搬到明面上被外人说三道四。眼见这陶方明油盐不进，甚是难搞，他心里甚是焦急，便说话不过脑子似的，大叫一声，“我方才还在后堂看见靖阳王世子抱着一个小倌亲热呢！陶大人怎么也不将世子殿下抓来问话？！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谁人不知，这靖阳王世子虽说如今改了族籍，被分到了靖阳王府名下，可他到底还是皇上的亲儿子。

　　虽说几位皇子目前都还未娶正妃，可也不见哪位皇子对这断袖之癖有所研究。早前听闻这靖阳王世子不喜女子靠近，众人也不过就是当他性子冷傲，一般女子瞧不上而已。可这今日一闻，莫不是，世子殿下真的喜好男风？在场众人心里皆有这么一个疑问，不过都不敢开口问出来。

　　陶方明却是没有想到，这邱及吉竟敢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言污蔑世子殿下，当下便是铁青了脸色，“胡说！我等便是奉了世子之命前来查案，你怎可污了世子名讳！”别人也许都不知道，可他这个顺天府尹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今日他前来，不只是世子的命令，也是皇上暗中授意。皇上可以忍受底下官员适当的贪污，行贿，可他却不能容许有人对幼童下手，残害国家未来栋梁，孩子，是一个国家的传承根本。

　　“我胡说？我方才去后面方便，就在那长廊之下看见世子殿下抱着一名姿色俊秀的小倌在亲热，不信的话，大可叫两个守卫来问问，他们可是都看见了！”

　　邱及吉刚才酒喝多了急着上茅房，可是前头的茅房都有人了，他一个着急就去了后堂。木桶掉落的声音吓了他一跳，酒也瞬间醒了不少，便忍着尿意前去查看，没想到却是两个男子抱在一起，亲昵地靠在墙柱之上，还被旁边守门的护卫抓了个正着。

　　邱及吉当时也不过就是在心里猥琐地笑了一下，便见两人突然进了旁边的房间，这种场面实在没什么好看，他都能猜出来这两人是在干什么。随后便转身去了茅房，解决了自己的当下之急。

　　可当他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小倌系好腰带从房中走了出来，因为带着半块面具倒也没看清楚长什么模样。可随后跟在那小倌身后一起出来的男子，脸上胡须却是没有粘牢，掉了下来。邱及吉眼睛微微眯起，定睛瞧了瞧，才发现那人不是靖阳王世子又是谁？！

　　当下便拍了拍自己的脸，非常清醒地表示自己肯定没有看错。得知此等信息的邱及吉心里也是狠狠不屑了一番，想不到这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居然也和他一样，有如此喜好，看他回去不把这事儿告诉老爷子，省的老爷子天天拿这事儿编排他，现在可好了，有靖阳王世子做陪跑，想来老爷子也会看自己顺眼不少。

　　众人见到邱及吉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看似不像说谎，所有人的心里不免深信了几分，当下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未免邱及吉那张嘴再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陶方明只好示意官差先将邱及吉带下去，若是没有问题就赶快放他走，免得到时候靖阳王世子带人杀过来缝了他的嘴，难做的还是他自己。至于事后，靖阳王府会不会暗地里报复，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事儿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这头的景阳郡主墨西枝刚刚躺下睡着，那头的墨景尧回府后才知道，自己的妹妹居然打包了铺盖住进了秦府。

　　“郡主胡闹，你们也不拦着吗？此事为何才说？”墨景尧一拍桌子，看着跪在面前的管家。

　　“回禀世子，您今日回府后就进了书房，白护卫吩咐不让任何人打扰，直到您深夜归来，小的才有机会跟您禀报此事，况且郡主也是主子，她要做什么，底下人哪拦得住啊。”

　　管家苍老的面容深现一丝无奈，墨景尧也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真要任性起来，怕是谁也拦不住。可她偏偏住谁府上不好，偏要住那秦家大宅！

　　原本他对那秦府大小姐虽无好感但也无偏见，墨西枝想要跟她亲近，墨景尧也没什么意见。可经过今夜之事，墨景尧才发现这秦家大小姐做事风格颇为大胆，竟敢连南风楼这样的地方都敢一个人去。自古以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那个宝贝妹妹若是与她在一起，铁定会被带坏。

　　“走，去秦府，把郡主给我接回来！”思前想后许久，还是觉得不能放任她在秦府久留，刚想抬脚起身，却听管家犹犹豫豫地说道，“殿下，子时已过，怕是秦府众人都已歇息，您此时上门，怕是不妥，且若是把郡主吵醒了，又是一通脾气，老奴觉得殿下若实在是不放心，那便明日再将其接回来也不迟。”

　　墨景尧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确实已经时间不早，他忙活了大半夜，倒也忘了时辰。只好重新落座，招手叫来白羽，

　　“你派两个人盯着秦府，特别是秦家大小姐的院子，还有，去查查这秦家大小姐，越详细越好。”

　　按说以秦尚书和萧家如今的地位，秦府大小姐怎么着也得让人有些印象才是，可偏偏秦南歌一没才情，二没盛名，连自己府中庶妹都不如，在这京城的大家闺秀之中名声不显。让人一提起秦家，首先想到的便是京城第一才女秦远香，似乎谁都不知道原来秦家还有一位大小姐，岂不奇怪？再加上墨西枝对此女的态度，就不得不让他深思，是否是有人别有所图了。

　　第二天一早，一则惊人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而墨景尧刚用过早膳便被昭仁帝急急召见进宫。

　　坐在龙案之上的昭仁帝神情肃穆，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显得他整个人不怒自威。他已经让墨景尧在这大殿之中白白站了一盏茶的功夫，却是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墨景尧心里却是有些奇怪，按说昨日案子已破，鄞州铁矿之事又迟迟没有上报，暂时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烦心才对，皇上不该如此表情啊。墨景尧心里正泛着嘀咕，上面那人，却是慢慢地开口了。

　　“昨日的案子，可查清了？”昭仁帝神情淡淡地望着下方的墨景尧，这种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被捅到明面上就是大案，若上面几位不知情，那就是小案，不过，总归是破了。

　　“回皇上，南风楼，确实是有问题，昨夜我刚好带人截获了他们的几桩买卖，孩子分别装在几个箱子里，正打算趁着夜色送到买家手上。交易双方昨夜都已经命陶大人收监关押，等着择日开堂会审，南风楼也已经下令查封。”

　　自从被过继到靖阳王府，墨景尧便从未再称呼过一句父皇，听着如此公事公办的口气，如今已年过半百的昭仁帝，心底也是不禁叹了口气。其实今日，他并不是为了问他南风楼的事情才叫他过来的。只是到底父子分开多年，皇后又早就不在了，他能给他们兄弟二人的，也不过就是让后位一直空悬着罢了。

　　“当初把你过继到靖阳王门下，也是无奈之举，这里没有外人，今后你若愿意，便还是叫朕一声父皇吧。”

　　看着面前这个儿子，昭仁帝心里不是没有愧疚的，当初把他过继到自己兄弟名下，也是为了保护他。如今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并且可以独当一面，这其中吃了多少苦自是不必说。只是，这分开已久的父子情分，却也是渐渐地淡了。

　　“皇上，您的意思，微臣明白，只不过君臣有别，微臣也不想让父王难做，况且，皇宫之大就怕隔墙有耳，还是应当慎言。”墨景尧自始至终低着头盯着地面，他心里清楚，昭仁帝所作的任何事，出发点都是为他好的，只不过崇渊国至今未立太子，这话若是被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恐怕前朝中人又会多生事端。

　　“哼，他们敢！”昭仁帝冷冷地扫过大殿之中静默一旁的宫女太监，所有人顿时都缩了缩脖子，生怕自己哪里不好被皇上看不顺眼而拉出去挨板子。只有皇上身边的李公公，仍旧面无表情地静静候在一旁，丝毫不受影响。

　　话虽如此，但昭仁帝却也清楚，墨景尧的考虑不无道理，总归是亲生父子，也不会因为一个称呼而改变什么。

　　墨景尧原本以为昭仁帝今日召见他进宫就是为了昨日之案，见龙座上之人沉默许久不再有话，便以为已无要事。刚想行礼告退，却又听上方传来问话，“朕今日叫你进宫，还有另一件事要问你。”

　　墨景尧从未见过昭仁帝如此犹豫的样子，心里也不禁产生了疑问，抬眼看向李公公，李公公却是给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昭仁帝顿了顿，又接着开口，“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父王母妃又常年驻守封地，府里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若有中意的姑娘，便呈上来让元贵妃相看相看，你也该娶个正妃了。”

　　“哈？”墨景尧还以为昭仁帝有什么难做的决定，结果憋了半天就为了说这个？

　　“回皇上，微臣目前还不想娶妻。”

　　昭仁帝听到他的拒绝，声音却是高了一个调。

　　“早娶晚娶不都是娶！有何分别！过几日我便让人送些名门闺秀的画像到你府上，你给朕好好看看！”昭仁帝一拍桌子，不再给他回话的机会，挥挥手就吩咐李公公送客。

　　墨景尧被昭仁帝发的这通脾气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自己大儿子二儿子都没娶亲，倒是管起他的闲事儿来了。

　　“李公公，皇上今日是怎么了？”墨景尧走了几步，停下来，看向身后的李公公。

　　李公公方才在大殿之上不能开口，此时见墨景尧问起，倒也不卖关子，“回世子殿下，昨日皇上歇在元贵妃娘娘那里，今日一早，西伯侯府的夫人递了牌子进来，皇上不想打扰娘娘与侯府夫人叙旧，便连早膳都没有用就离开了。没成想，皇上腰间的玉佩落在了娘娘那里，便又亲自折回去取。却是听到.......听到......”

　　前面说的都还挺利索，到了关键的时候，李公公也开始犹豫了起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墨景尧不耐烦地看了李公公一眼，李公公也不敢再迟疑，接着说道，“皇上听到那西伯侯夫人与娘娘说，昨日小侯爷喝多了，在南风楼说了些胡话，有损了您的威名，今日便是代替小侯爷进宫请罪来了。当时伺候娘娘的贴身宫女蝶香看见了皇上，出声请了安，便打断了屋内的谈话。皇上深知他在场，那西伯侯夫人定不会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便拿了玉佩就走了。回来之后找人出宫一打听，才知道如今坊间传言，您昨日在南风楼抱着一名小倌馆进了房中......呃......此事刚好被那小侯爷看到了，还借着醉意当众说了出来。如今，京中盛传，世子殿下您有龙阳之好，再加上您之前对周遭女子甚是冷淡，所以，大家对此深信不疑。皇上知道之后，勃然大怒。您与皇上这些年不见，有些话，皇上也不知如何开口。索性就叫来了礼部尚书，要来了京中适龄女子的画像，打算让您先娶了正妃，好堵住那些悠悠众口。无论如何，皇上这也是关心您。”

　　说到最后，墨景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李公公连忙加快了语速，说完事情的经过就赶紧告退回了大殿。独留墨景尧一人站在台阶之上，任由秋风的凉意轻扫墨发，但却无法吹灭他此时满心的怒气。

　　秦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