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黄色宇宙

14、第十四章

　　陈楚说：“该放手了，古裴。”

　　语气平淡，古裴听了心里面揪成一团，生怕自己喘不过气。这几个字带来的难过比陈楚将自己之前联系方式全拉黑要重得多，他红着眼睛看陈楚。

　　忽然觉得外面的喧嚣有些进不去耳朵，满眼睛都是坐在床上神色冷淡的陈楚。

　　过了许久，古裴说好。

　　一个字尘埃落定，把好几年的纠结以及刚开始的告白比作一张纸，一把火给烧成了黑渣。

　　古裴向陈楚说对不起，然后转身走出房间。他趁着自己没失态，点到为止，快步离开。

　　门合上，陈楚对着白花花的被子就哭了。

　　这次的悲痛难过像是为了悼念他的过去，和即将落进垃圾桶的MP3一样，思念以及纪念留不下来。陈楚觉得自己是独立的个体，MP3给他带来的意义更像是一段经历，还没忘却干净，一旦忘却了也该丢了。

　　陈楚想，终于忘了。

　　回公寓收拾行李，和公司做通告交接以及财务。陈楚没再说过一句话，坐着高铁回到A市，站在家门口看着蹒跚而来开门的陈仁康，他才喊一声，爸。

　　一开口声音嘶哑。

　　陈仁康固然有亏欠陈楚的，陈楚自然也有亏欠陈仁康的。

　　可放到现在以前的那些行为就没有那么重要，陈仁康有因有果，没落好下场，陈楚也幡然醒悟，这样好像就是最好的结局。

　　陈仁康偶尔会犯癫痫，王芳清在医院学会按人中制住呼吸，然后按时给他吃丙戊酸钠。家里面的资产也在逐渐清空，后面的药物治疗都是陈楚出的钱。

　　陈仁康攒了两百万的资本，一场手术以及后续处理早已耗空。陈楚把银行卡里的钱拿出一半，转给王芳清。

　　王芳清红着眼睛收下，陈楚喊声妈，她忍不住就看着卧室的方向，陈仁康睡着了，她不敢哭。

　　这样的情况下哭不是一个好兆头，所有人包括亲戚好友都在让她们乐观向上，说会有奇迹发生。陈楚想，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奇迹。

　　第二年九月份的时候，陈仁康癫痫发作没停，陈楚把他背去医院，满头大汗。

　　医生给陈仁康静脉注射，但陈仁康瘦得不成样子，找静脉时间耗费半小时。王芳清坐在一旁，看到这个场景早已泪眼婆娑，陈楚规束自己不去看，自己情绪泛滥就会影响到王芳清。

　　一晚上，每隔十几分钟陈仁康癫痫就发作一次，到后面满头大汗。直到凌晨六点，陈仁康癫痫发作才停止，但又发起了高烧。

　　前来看望的亲戚都让她们振作起来，还有让她们节哀的，所有人都认为陈仁康这次挺不过来了，物理降温高烧退却的当天下午，陈仁康醒了过来。

　　他醒来就看着天花板，喊了一声“楚楚”。

　　王芳清早已不行，压抑着自己哭声就出了病房。她怕影响陈仁康的情绪，陈楚对她说声，没事的。

　　陈楚走过去，握住陈仁康的手，“我在这儿。”

　　陈仁康的皮肤已经没有正常人的弹性，现在恢复了正常体温，摸着却是格外的冰冷，手心全是骨头。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楚楚，你不要怪我。”陈仁康说，“我知道我自己没多少时间了，你要记得好好照顾你妈，她过个几年要是改嫁你不要怪她。也才四五十岁的人，还有这么长的时候，就不要为难她了。”

　　“我以前真的很自负哈哈哈，刚工作那几年喜欢赌，把两套房子都赌没了，是你爷爷找了人脉才保住工作。从那之后我就改了不少，我觉得我自己不是个好儿子，我就想教出一个好儿子，当上大学老师然后自诩教育家，却连自己亲儿子都补偿不了。”

　　“你也才二十来岁，没必要因为我浪费自己的时间，人生嘛，不犯错叫什么人生。”

　　陈仁康慢慢的把另外一只手移过来，盖出陈楚的手，“乐观一点，想做什么就做吧。”

　　陈楚点点头，说：“好。”

　　他当着陈仁康的面极力忍住鼻尖泛的酸楚，但还是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陈仁康抬手帮他擦了擦，笑说：“男子汉，不要哭了。”

　　陈楚也笑。

　　陈仁康的情况好了不少，第三天就出院，只是走路对他而言已经很难，于是只能推着轮椅。

　　陈楚带着他和王芳清去了躺沿海城市，看了看海，玩得尽兴。

　　后面陈仁康变得嗜睡，白天睡着晚上很精神，有时候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陈楚会开解他，会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再后面，陈仁康说不了话，只能咿咿呀呀叫着来表示自己的情绪，手指没那么灵活了，也不能自主控制身体。

　　血管食管变得纤细，不能正常进食，只能靠营养液维持身体机能。

　　又过去了几天，陈仁康睁不完全眼睛，半睁着，所有亲戚都到了家里面看着他。

　　陈楚在床上环抱着他的头。

　　都说人死前会有回光返照，陈仁康突然坐了起来，陈楚从后面抱着他的腰，陈仁康大叫一声，手下意识摸着陈楚，他的眼眶里面有泪水，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楚楚芳清，我先走了。”

　　然后与世长眠。

　　陈楚哭得不能自已，眼睛没清晰过，呼吸一直在急促的喘息。

　　时间过得太快了，像是在沙滩握住的一把沙，流失的感觉轻柔，等沙落完之后在惊叹。陈楚有时候在想如果没进娱乐圈就好了，有时候又在想为什么非要离开陈仁康。

　　这一切都好像是因果报应，陈楚没陪陈仁康走完最后的时候，眼睁睁看着生命的流失，那种无力的感觉让他不能自已。

　　墓地里面风小，阳光明媚。

　　陈楚和王芳清站在一边感谢前来悼念的亲朋好友。陈仁□□前人缘不错，大抵是亲朋好友有困难都会搭把手，陈楚不习惯这样的场合，站在一边跟着王芳清的称呼以及感谢前来的人。

　　过了会儿人都散了。

　　王芳清说：“回家吧。”

　　陈楚点点头。

　　两人刚走没几步，前面就走过来一个人，陈楚抬眼看过去，是林聪。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会跟我说一声。”林聪打了陈楚一下，“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我真心实意的把你当兄弟诶。”

　　陈楚垂眸，“对不起。”

　　林聪摆摆手，“算了算了，你没事就好，之后打算怎么办？”

　　陈楚把在当地找工作的事情跟他说了，林聪一边感叹一边把陈楚和王芳清带去吃饭，说是自己请客。

　　王芳清推辞，陈楚让她算了。

　　吃饭的时候林聪笑说：“之前那部电影已经定档了，别到时候大爆，你那些同事个个来找你要签名。”

　　陈楚回他：“不会的，我这种性格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来跟我接触。”

　　林聪凝噎，想想也是这么一回事儿，也没再聊这些事情。吃完饭之后接个电话，赶着飞机就走了，据说是手上有个艺人在片场和别人发生争执。

　　林聪走之后，回家的路上，王芳清看了看陈楚，说：“刚刚那个小伙子看起来还不错。”

　　陈楚看的影视剧里面也有这样的桥段，知道王芳清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他笑说：“聪哥已经结婚了，还有两个娃。”

　　王芳清说可惜了，让他抓紧机会好好找一个，不然她们母子俩看起来太孤独了。

　　陈楚没反驳，只是顺着王芳清的话往下想，他没有这个打算。

　　过往的心动放在现在看起来就是幼稚的表现，他接受不了和自己没有感情冲动的人有过一生的打算，这是一种不负责的表现，也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

　　小区里面吵闹，楼前面有一个走道，两边种满了梧桐。十月份树叶子剩得不多，看起来萧条。

　　陈楚和王芳清说好了，过完年就把房子收拾干净租出去，她们重新买了套商品房，在陈楚投简历的公司附近，旁边也有比较大的商业中心，王芳清可以租个门面做生意，不至于生活里面空了许多。

　　有得有失的，想开一些，地球不会不转，人不能不生活。

　　这样的日子忙碌，但不知不觉陈楚还是觉得少了很多东西，比如放在衣柜里面的MP3，还有那张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不过丢都丢了，也没有想起来的必要。

　　换了住处，真正开始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