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影卫的退休生活》茶己昭

34、第 34 章

　　玉千龄也知道客栈里来了别人，毒老怪特别好用，只需要闭上眼睛稍作感知，就准确说了出来：“哎，好像来了个姑娘。”
　　玉千龄白了他一眼：“这还需要你说吗？刚吃饭时我都看见她了，而且还是两个姑娘。”
　　毒老怪不高兴，瘪了嘴还皱起眉，整张脸皱巴巴的，更难看了，他赌气似地冷哼一声：“我又没说错，不理你了。”
　　他性情古怪，有时候又幼稚得可怕，玉千龄总觉得自己对待的是个小孩，不过她带小孩可没经验，只会恐吓：“你乖不乖？还想不想要并蒂雪莲了？”
　　并蒂雪莲就是毒老怪的死穴，他立刻垮下眉，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要的。”
　　“这才像话嘛。”玉千龄满意地点点头，她继而看向毒老怪腰间的那个小瓶子，“这里面就是未尽吗？”
　　毒老怪立马又警觉了，他往后退了两步，满脸警惕：“才不是。”
　　毒老怪虽然不向外传授知识，但根据那些中毒的人，肯钻研的也能钻研出一二，更何况还有个医圣百骨生，专解不解之毒。但是江湖传言他有一方毒药，仅是个半成品，就能让百骨生也头疼。
　　玉千龄的目标就是这个真正的不解之毒。
　　若是逼得太急了，闹掰了就不好了。玉千龄侧过身，将已经被完全烧黑的瓷盘放到一边，做出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哼，我又不稀罕。你自己早点睡哦，明天要早起。”
　　步青遥从未像现在这么不自在过。这张床上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但是他动作拘谨得好似身边躺了两个人。他知道杨开也在这里，他就坐在桌边，剑不离身，在黑暗之中只有一个影子，虽然该是背对着他面对着房门，他却始终觉得他在看着自己，因此总觉得有些紧张，久久不能入睡。
　　杨开倒没有看他，只是听呼吸也觉得步青遥并没有睡着，他也不会深入去想原因，他关心的是另一个人。
　　约莫在子时，或是更早一点的时候，杨开终于听见了门外的一丝响动。客栈的木板也有些年头了，很难毫无声响地踩上去，更何况吕清也不是什么轻功卓绝的人。
　　只是门外的人似乎只是在走廊那边徘徊，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他机警了半天，最后也渐渐放下了戒备。
　　步青遥看着人影忽然站了起来，轻轻推开了房门，他不自觉地喊出了声：“你要去哪里？”
　　人影动作一顿，似乎是转过了身看着他，最后又轻轻合上了门，朝着他走来。
　　人影来到了他的床前，柔声问道：“你没有睡吗？”
　　还躺着的话实在也有些不妥，步青遥也坐了起来，揉了揉额头：“也许是太紧张了吧，有些睡不着。”
　　人影闻言，便坐到了床边，似乎还朝他招了招手：“靠过来吧。”
　　步青遥听了有些好笑：“你什么时候还会哄人睡觉了？”
　　话是如此，他还是靠了过去，将头枕在了他腿上。他似乎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是幽木香。
　　步青遥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外面已经打起来了？”
　　人影似乎有些惊讶，轻轻拍打他背脊的动作一顿，便收回了手，一声不吭。
　　“幽木香......早该散了。”步青遥不急不缓，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枕得也很踏实，“虽说是照着人最期望的样子织的梦，但要是没能在第一次照面时就骗过去，再想骗过去就很难了。”
　　人影的声音突然变了，似男似女，似老似少，好像混杂了很多人的声音：“但你还是破不掉。”
　　步青遥又闭上了眼，轻声道：“毕竟是乌眷楼的织梦师，我要是轻松就破了你织的梦，你这招牌可以砸了。”
　　“呵呵，倒也是，不过我杀过很多比你厉害的人，就算是漏洞百出的梦境，他们也不愿醒来，谁能逃过温柔乡呢？”
　　除了香气出现得莫名其妙，其他都与现实别无二致，意志稍微动摇一下就陷进去了。步青遥闭上眼也没想真睡过去，他继续问道：“倘若我一直呆在里面会怎样？”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人影也乐得多说几句：“那就一直活在这梦里，直到你的身体衰败死去。”
　　“身死以后呢？是永远留在梦里，还是一瞬间灰飞烟灭？”
　　“......我哪知道。”
　　步青遥睁开眼，坐起身，饶有兴趣地看着人影，再如何努力都看不清他的五官：“你是吕清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了人影，他歪了歪头，半天没有回应。
　　“我猜你也不是吕清，只是我自己的自言自语。”步青遥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如果是她，绝对不会与我这么平静地共处。”
　　人影似乎不太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他在沉默了半晌后忽然打了个响指，烛火应声而亮，这陡然亮起的一点光芒将人影的面貌照亮，足以让人看清楚他的相貌。
　　步青遥的呼吸一窒，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不会记得她的样子，眼前的也不可能是真实的，吐出的话语虽温柔也不切实际，却让步青遥难以否认。
　　他的视野忽然变低了，这人伸出手想要轻抚他的脸庞，他想拒绝，却发现举起的手柔弱无力，女子轻松地将他抱了起来放在怀中，扑入鼻中的不是幽木香，而是女子惯常使用的清淡熏香。
　　她轻声哼唱着什么不知名的小调，轻拍着他的背脊，声音软软糯糯的：“睡吧，我的小遥遥......”
　　琴声只持续了一会儿就被打断了，吕清也不顾她那把细叶琴，立马一蹬脚，向后飘出，但是路烊一刀收不住，直接将那把琴劈成了两半。
　　“你杀了我也没用，我死了，这里的人都活不成。”
　　吕清立在墙角，柔美的容颜在摇晃灯火的照耀下有些迷离，她的声音也软软的，像是情人在耳边的呢喃。
　　她确实没有带其他人，连和她一路来的人也都只是路上遇上的，根本不熟，当然也完全不是王府影卫的对手，他们被带下去的时候，吕清看都不看一眼，她毫不在乎。要知道织梦师虽然杀人于无形，自己却不善武功，每次接单都绝对不会独行，可是她现在就站在这里，周围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杨开站在走廊的这一头，剑未出鞘，他看了一圈，朝着路烊道：“离她远一点，她身上有毒。”
　　路烊动作有些迟疑，但也还是收起刀，向后退了几步。
　　吕清抬头，看了一眼杨开，露出一个清浅的笑：“这个小兄弟是从外边来的，没入梦是应该的，但你不是，难道是我的琴声不好听了吗？”
　　“吕姑娘的琴技了得，自然是好听的。”杨开面无表情地说些奉承的话，却在末尾时叹了一口气，露出有些惋惜的神色，继续道，“吕姑娘命运多舛，好不容易有了安稳日子，为何还会自毁后生呢？”
　　“何必假惺惺地关心我。”吕清依旧是笑着的，却无端透着些冷意，“进乌眷楼那天起，我就在等着这一天呢。”
　　路烊看着他俩这和唠嗑一样的交谈，不知道是不是憋不住了，他没杨开那么有耐心，也没有那么心软，开口就是阴阳怪气：“也好，我早就看不惯那个小子了，好姐姐做什么我都帮你，你死后我一定替你收尸，保证风光葬入吕氏祖陵。”
　　吕清神情一顿，但立马就别过了脸：“你激我也没用。”
　　“哪里哪里，姐姐你可真是错怪我了，我说的可是真心话。”路烊笑了一声，带了些讥讽，“就是吕氏祖陵不太好找。”
　　影七以前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但是现在他却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上露出陌生的神色，杨开心中有些不适，微微皱了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吕清那丝愤怒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又冷静了下来，无谓道：“姜长平杀我吕氏满门，死无葬身之地，早就是乱葬岗的游魂了，你上哪找去。”
　　她似乎平衡了心理，也逐渐有了底气，靠着墙角稍稍放松了下来：“你们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除非我解梦，可是细叶琴已经毁了，我身上的毒大概还有一个时辰，能拉这么多人一起陪葬，也算体面。”
　　可是她想看到的惊慌失措并没有发生，杨开只是沉默着看了她许久，才缓缓问道：“李红羽收养了你，也待你如己出，你为何还要加入乌眷楼？”
　　不知道是不是一切已成定局，吕清也没有想太多，若是往日谁和她提起这个，她一定会翻脸，差随从去取了他的性命，但是现在她只是靠着墙壁缓缓地滑落在地，最后坐到了地上，抱住了膝盖，直直地看向杨开：“那个时候我已经九岁了。”
　　倘若她还在襁褓，倘若她还在牙牙学语，这一切或许并不会烙得太深，可偏偏不是。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夜色遮挡了血色，而她抱膝坐在柴房，牢记着母亲的话一动也不敢动。
　　“若是复发的话，会很痛，我怕痛，我不能等毒发。”她喃喃自语，一边从小腿的绑带上摸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就想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去。
　　可是无论她怎么割，既不会痛，也没有伤口，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能。
　　她像是从梦境中惊醒一般，如坐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