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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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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娘的房间很香,但又不是黏腻的香,清清淡淡,窗户开着,屋里拂过几缕暖风。
“小姐请坐,”珠娘手背贴在茶壶上,眉头微蹙,“有些凉了。”
她起身,一副要出去叫人送茶来的样子,傅玉拦住她,将杯子推过去,“没事,天暖和起来,喝些凉的也不错。”
“虽是三月,早晚还有些凉,现在就罢,平日小姐还是多用些热茶为好。”
话语里都是真诚的关心,傅玉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她,上次在闹市的时候还是避之不及,好吧,现在也避之不及,但怎么觉得不一样了。
算了,错觉吧,傅玉喝了一口茶,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是真的有事想问问你……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啊?”饶是珠娘心里有预期她不好打发,也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她垂眸,“曾有幸被人救过,后来跟着那位大人学过一些自保的招式。”
“大人?”傅玉沉思,过了一会儿又问,“不知那位大人姓甚名谁?什么相貌?什么行为做派?”
“时日太久,我也记不清了……”
是真记不清还是假记不清?傅玉静静地看着她,珠娘神态自若,微微一笑,“小姐,十几二十年前的事,那时我还没有您现在大呢,真记不清了,不过还记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人。”
“那他现在何处?”
这句话一问,屋里便是一阵沉默,珠娘捧着茶杯,陷入回忆之中,脸上笼着一层悲伤,良久才道,“他死了……这个世道,好人不长命……”
死了?傅玉听到这里心里猛地一沉,她快速地眨了眨眼,“那应该是我想错了……”
“什么?”
“没什么,我师父也是很好很好的人,虽然有时候总捉弄我……他长得很好看,这么高,”傅玉起身比划了个高度,“二十多岁的样子,也可能大一点……他总说他已经几百岁了,可看着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肯定又是逗我……”
她说得有些乱,珠娘不大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说,“我遇到那位大人时,他才十七岁,是……乱世之中最耀眼一颗星,如果他没有……现在应该三十多岁了。”
那就不是了,傅玉心里一松,师父再怎么也不能一下子变成十几岁的人吧?或许武功出路只是有些相像,她喝了口茶,抛弃乱七八糟的想法,看了眼珠娘,“那个时候刺杀太子的不会是你吧?”
“怎么可能?小姐可别开玩笑,那可是太子殿下……”
“噔”茶杯磕在桌上,傅玉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你怎么不惊讶太子遇刺了?所以你果然就是那个黑衣蒙面女”
珠娘神情一顿,露出一个苦笑,仿佛又夹杂着几分欣慰,“小姐真聪明啊,您要……送我去见官吗?”
“不,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不会,我只是好奇,你是春香楼的姑娘吗?为什么要去刺杀太子?那天救你走的人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先说哪个呢?珠娘理了理思路,“从第一个问题说起吧……我是春香楼的人,这点确凿无误,楼里的姑娘八成都有个悲惨的故事,不外乎走投无路被人卖进来,我也不例外,其实我这张脸……”珠娘得意一笑,“在外面只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
她不是自夸,她生得一张芙蓉面,肤白莹润,貌美多情,如果没有依仗,在外面也很容易遭遇歹人。
“第二个问题,刺杀太子,小姐,我是与皇家有仇,但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刺杀太子,只是偶然知晓有这么件事,想去看看仇人是否真的会死,很遗憾,这个热闹凑得不怎么好,他们的刺杀没成功,我还被当成同党了。”
“他们是谁?”
“不知道。”珠娘真诚无比,“虽然男人在温柔乡里无意中会露出一点消息,可这样抄家灭族的大事,他们怎么会暴露身份,我本来也没当真,谁知道真的有人去刺杀,这波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抓了还是躲了,倒是再也没见过。至于救我的人,小姐,恕我不能说,那是我的恩人,他并不是有意冒犯,只是为了救我,不得不出手,却也手下留情,并未真的伤了您的人……”
傅玉点点头,对于她的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那日杭嬷嬷确实没有受什么大伤,太子遇刺的事也没有再听到什么消息,或许言大伯知道,但这样的事情,他也不会告诉他们。
说起来,京城秋猎的时候,她也遇到过一场刺杀,再加上这一场,皇家到底做了什么事?这么招人恨?傅玉默默感叹。
“孤就这么招人恨?”远在建宁府的裴颋也正发出同样的感叹,他头也不抬地擦着手上的剑,将剑尖血槽中的血迹擦得一干二净,顺手挽了剑花,才满意地收手,将被血渍染红的丝帕扔在地上,无波无澜道,“都处理了。”
“是。”在他身后,季锋一挥手,被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来不及痛呼,喉间喷出一道鲜血,脖子一歪,倒在地上,眼神中流露出惊恐和不敢相信,这人都不问问背后指使之人吗?
裴颋嘴角微勾,“成人之美难得,孤今日心情不好,就成全你们宁死不屈的选择。”
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眼神渐渐涣散,他们知道刺杀九死一生,但没有想到死得这么轻易,丢了命也没有伤到正主。
“殿下,刺客一波一波的来,只怕有人故意引我们来,不如还是先回去吧。”季锋道。
“不,”比起回去,他更想知道背后的人千方百计引他过来,到底想告诉他什么,“查到那对母子的踪迹了吗?”
“是他们坐船离开,沈荣传来消息,人在余杭消失。”
“余杭?”
余杭水陆交通便宜,往来商贾众多,什么新鲜的玩意都有,有些东西京城还未必见到,余杭却先有了,譬如才成熟的瓜果、高丽来的人参、海上带回来的异国宝石。通常货船还没码头,东西就被各大商家预定了,后续若是运到京城,那可是大赚一笔。
江家这方面的生意不多,第一波运来的东西又贵又少,他们也不想与其他几大家争夺,是以这些东西并没有多少,只江恪说起带傅玉去几大铺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谁知道还没等他们去,孙虎的人又上门了。
自那次赔礼道歉后,孙虎好像转性了一样,也不在外面惹是生非,反而见天儿往江家跑,明面上借口说向江恪学习,可实际上,每回来都带些小女儿喜欢的点心果脯小玩意儿,说不到三句话,就问傅玉在不在。
“他又送什么来?”江恪放下筷子,对这几次拒绝还死皮赖脸的人没一点好脸色,下人看了看他,“是……两筐瓜果,说是家里正好得了些,给……表小姐吃着玩儿。”
“什么东西?不就是瓜果吗?用得着他巴巴的送来?表妹,咱不吃哈,咱叫人去买,爱吃什么买什么……”
“好。”孙虎总是上门,她可以躲在后院,江恪却得招待,也算是被烦得够够的,傅玉乖巧点头,“都听表哥的。”
一旁的江夫人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菜,她看了看两人,对江恪这种生怕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样子觉得好笑,“好了,两筐瓜果罢了,送来送去不像样子,你去叫人备一份礼送回去。”
“可是孙虎死不要脸,见咱们家搭理,更要顺杆爬了。”
“那也得他爬得着,”江夫人说,“这两天我就要启程出门了,馥玉还是回言大人那边住一阵子,言大人是个严肃性子,言大夫人管家严格,几位言少爷又都在书院读书,孙虎上门都没个理由。”
“这倒也是个好主意,真是黏上了就甩不掉,还要表妹躲着他。”孙虎要是在面前,江恪都恨不得揍他一顿,实在是这人太没皮没脸了,而且他一副对表妹情根深种的样子,可谁不知道这人的根底,真是白白坏了表妹的清誉。
傅玉来江府的时候,大包小包就带了不少东西,言大夫人生怕她受委屈似的,连喝茶的器具都给她带了两套,这次从江府回去,更是跟搬家似的。
一个院子里的东西都是江夫人按照她的喜好准备的,这段时间她和江恪又添了不少东西,杭嬷嬷带着人收拾了半天,天色都晚了还没好。
“等会再收拾吧,你们先去吃饭吧。”
杭嬷嬷性子急,见这满屋乱糟糟,不收拾好哪吃得下,她招呼长夜几个,“你们先下去吃饭,吃完了回来我再去。”
等长夜他们回来,杭嬷嬷下去扒了两口饭就回来了,忙里忙外,一个多时辰后总算收拾好了,长夜“哧溜”坐在床边脚踏上,长出一口气,“总算好了,唉,小姐,咱们以后不会不来了吧?在这里住着可比回去舒服。”江府里主子也少,江夫人和表少爷对小姐也好,比言府里还自由呢。
“说的什么浑话?咱们要回的是大老爷府里,那是小姐嫡亲的大伯!”
“是是是,我就是随口一说……”
傅玉解围道,“放心,等姨母回来,咱们再过来住。”
“小姐可别惯着她,”这话要是让大夫人知道,还不得以为他们小姐说大伯父大伯母对她不好呢,杭嬷嬷叫长夜,“快去给小姐打水洗漱,夜也深了。”
长夜吐吐舌头,拍拍屁股,一溜烟跑出去。傅玉洗漱完躺在床上,她不喜欢人守夜,叫丫鬟们都去睡了,床帐放下,遮挡住外面的视线,她盘腿坐起,慢慢闭上眼睛。
到后半夜的时候,夜色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傅玉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地从窗户往外看,果然又是杭嬷嬷。
他们还有人在江南吗?她隐匿身形跟上去,这个方向……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