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的花店》壹小糖

6、第6位客人：杀手

　　白是她的代号，她也曾有名字，但最终她只记得自己的代号。一个活着与死无异的杀人工具，她不需要名字。
　　黑是她的搭档，年轻帅气的情报员。每次任务前，他会为白收集整理最准确的信息，创造最佳的执行环境。
　　白与黑作为机构内部顶级搭配，专门负责最危险的暗杀任务。而在日常生活中，白与黑的相处是恋人的存在，温柔的黑照顾冷漠的白。
　　然而有一天，黑离开了，被派以新的临时搭档，完成一项紧急任务。
　　白窝在家睡觉，直到一通电话吵醒她，电话是联络员打来的，他传话，速返。
　　话很简单，其实也不需要太多内容，白知道话语的含义，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很快出了门。

　　电梯停在101楼，白走到一间会客厅门外，她探出头贴近一处小型扫描器，绿色的光束扫过记录在瞳孔的数据。
　　门打开了，屋内坐着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白认得他，他是杀手机构的最高负责人，他从他父亲手中接管了机构。而男子的父亲从孤儿院收养了白，将她培养成一名优秀的杀手。
　　严格说来，白应该叫男子一声哥，可她从未这样称呼过对方。
　　即使处于逆光状态，白依旧能清除看见男子满脸阴云，对方心情很恶劣。
　　“黑，死了。”男子对白说道。
　　白微微皱了皱眉，与黑相处多年，她清楚对方的实力。细心聪明的黑懂得如何最好的保护自己，他不应该受伤，更不应该搭上性命。
　　白问：“任务为什么失败？”
　　“机构上层有叛徒。此前接连出现好几起任务离奇失败，这次也一样。”男子顿了顿，“机构新选拔了一名灰当你的搭档，完成一项秘密任务。”
　　白没有说话，她平视对方，等待命令。
　　“清除叛徒。”
　　男子说完，按下桌面的褐色按钮，右墙滑动，露出隐藏其后的门，门内走出来一名青年，那是男子口中所谓的新的搭档。
　　不论身高，相貌，灰均与黑一模一样。
　　白看了一眼男子：“这是还没经过测试的复制品，功能尚未完善。”
　　“在实际任务里磨练，远比测试提升迅速。”
　　“如果他拖后腿，我就杀了他。”白颦眉。

　　灰跟着白回到家中，他们对外的身份依旧是恋人，在旁人看来，还是之前的两人，殊不知里面已千差万别。
　　白将男子交给她的芯片链接灰脑内，她清除了灰记忆里所有的初始信息，导入日常生活的基础资料。随后，她创建加密的全新数据库，建立了新的任务名称，文件夹下依次装有机构全部的个人档案以及每次任务的情况记录。
　　“找出所有失败任务的杀手和情报员信息，我只要相似疑点。”
　　白简单交代了些重要的注意事项，至于细节处理，那向来属于她搭档的管理范围。
　　无法准确判断数据可靠性的情报员皆为不同程度的失败品。机构内杀手无数，但顶级杀手仅三名，除去白，还有蓝和红，作为这三者的情报员，不允许有丁点的瑕疵，一旦出现瑕疵必须立即送回机构替换掉。
　　长久以来，白没有换过情报员。黑处事是完美的，可这样的黑却突然死了，白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仅男子专程与她单独见面安排任务这一点，白深深怀疑，叛徒的身份已威胁到男子的存在。
　　几分钟后，白输入的命令有了结果，可灰的答案令白分外失望。
　　“没有相似疑点。”灰说道。
　　白转过身，她深信事件必有联系，找不出相似点的灰是个失败品。她拿起手机，按下号码，听筒对面传来联络员的声音。
　　灰站起身来，他往前走出两步，再次肯定地重复道：“近期失败的任务并没有相似的疑点。”
　　白想了想，挂断电话，她倒了杯水，倚在沙发上，望去灰的位置：“黑的任务情况记录到了没？”
　　“刚才已接受新的任务记录。情报员出现数据判断错误，导致杀手和情报员死亡。”灰答道。
　　黑不可能处理数据出错，白没有将这些告诉灰，她认为没有必要。
　　“杀手身份。”白问。
　　“橙，一名资深杀手，近期正准备将他提升到顶级杀手的位置。”
　　白将杯子放在茶桌上：“你一会儿就回机构去，不用再回来了。”
　　“为什么？”灰迷惑。
　　白抬眼看去灰：“你不懂得从数据里提取真正有用的部分。”
　　“你不相信我的判断。”灰表情凝重了些，杀手与情报员合作的基础是信任。
　　白淡淡说道：“我看过你的档案。你的个人意识太强，时常不接受命令，破坏资料库。即使重组过多次，依旧会出现数据抵触状态。与一名不合格的情报员合作，我不感兴趣。”
　　“你认识红吗？”灰突然转变了话题。
　　“认识，然后呢？”
　　“我通知了她的情报员，今夜的任务事有蹊跷，应停止执行，但他们拒绝了我的信息。”
　　白望着灰，颇感担忧，她确定自己应该换一名搭档：“红的情报员非常优秀。我只希望下次数据重组能把你这些意识过剩的坏毛病都去除干净，别继续危害另外的杀手。”
　　灰垂下眼帘，没有说话。白的意思他当然明白，他将再度被送回去。可白并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不是重组，而是销毁。
　　以后再也不存在灰，也许他真的应该改改自己的个性，至少这样不必一次又一次的重组，最后步入销毁的道路。

　　傍晚，一辆车将灰接走了。
　　那天夜里，铃声吵醒了睡梦中的白，联络员只留下了简短的讯息：红逝。
　　白瞬间清醒了大半，机构内顶级杀手的死亡非同寻常。白想起了灰，他曾提起过红的任务，他说任务有蹊跷，但白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白问，能否找到灰，她有些事想要问他。
　　灰已销毁，这是联络员唯一的答案。

　　天刚蒙蒙亮，白接到男子的信息。黑的尸首已寻回，数据库出现盗取痕迹，销毁之前，通知白前往确认剩余的残留信息。
　　大雾笼罩了城市，出租车迷路了，司机连连道歉。白看了一眼时间，下车步行。
　　没走出两步，她看见了街边的花店。与黑相处多年，在最后的时刻为他送上一束白菊作为结束。
　　想到这儿，她推开了店门。
　　店里很安静，一名店员迎上来：“抱歉，这位客人，小店还没开始营业。”
　　“身手不错。”白看了一眼店员，冷冷地抛下话。
　　莫名其妙的话没有让店员感到意外，反倒笑了：“客人过奖了。”
　　“店里不卖花？”白环视店内，店里仅有一个透明花瓶插着几支黑郁金香。
　　“花店当然卖花。”一个女声从内屋传来，“客人既然来了，你就让她进来吧。”
　　“是。”店员应了一声，把白带去会客厅。
　　看见会客厅的女子，白立即警觉起来，说不出原因的警惕：“你是谁？”
　　女子笑笑：“花店的店长。”
　　“我不是问这个问题。”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不是你的情报员，没有义务提供信息。”女子一手托腮，一手去拿茶几上的茶杯。
　　在白拔出枪指向女子的一瞬，店员移至白跟前，伸出手指堵住了枪口：“客人，店内不提倡暴力。”
　　女子扬起笑，细长的眸子看去白的方向：“店里买花的支付方式是签订契约，不用金钱，而是用你的昨天。”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这么规定的而已，又没有损失，不是吗？”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白转身往外走。
　　女子轻叹了一口气：“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其实你可以救你的情报员。”
　　女子的话成功地停下了白的脚步。

　　白捧着一束白色的菊花离开了花店。雾散去，街道的景物清晰起来。
　　店员在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挂牌，他转身返回会客厅。店长倚在沙发上已经睡熟了，他轻轻为对方盖上薄毯，端走了茶壶和茶杯。
　　当店员即将走出房间，店长微微睁开眼：“你出门一趟，去她的昨天接他回来。”

　　揭开盖住脸的白布，双目紧闭的黑就像睡着了一般。身体破坏程度很严重，左边一半几乎没有了。
　　执行任务的橙则已被炸得支离破碎。
　　屋内只剩白和黑。白把花束放在没有了左臂的尸体旁，她链接到黑脑内的数据，运行程序已遭到严重破坏，绝大多数命令不再支持。
　　数据凌乱而破碎，病毒肆意蔓延。白颦眉，她进入装着黑日常生活记录的文件夹，翻到出事当天，那天的记忆早被清空。
　　破坏的方式，白相当熟悉，那是黑的自我毁灭，那一刻的黑采取摧毁自己的办法迎接忽然降临的危机形势。
　　白申请程序运行，语音输入登录请求：“黑，我是白。”
　　声音监测系统尚且正常，程序列表出现，已安装程序一条紧接一条开始自动卸载，剩余的文件夹一个接着一个自动删除。直到全数清空，黑进行了格式化处理，破坏了一切数据。
　　没有丁点信息留下的黑，白登录了属于自己的用户名和密码。
　　黑曾对她说，如果哪一天他不在了，不要提取任何剩余数据，那些资料极有可能不完整或被修改过。他会保留一个专属白的加密文件夹，文件夹将在其余数据全被格式化后出现，这里面的信息是准确完整的。
　　白读取了黑留给自己的最后信息。
　　看完后，白按下了删除。

　　白来到会议室，男子的表情比起上次更显凝重，失去一名顶级杀手对他的打击非常大。
　　男子看去白：“结果怎样？”
　　“黑留下了一条重要信息。”白走到男子身旁，压低了音量，“病毒，机构内的情报员全部感染了病毒，病毒干扰了情报员的数据判断，促使他们做出错误决定。”
　　“清除叛徒，任务继续进行。”男子命令道，“至于情报员……”
　　“灰。”白答道。
　　“灰已经销毁了。”
　　“我知道。”

　　白又来到了花店，她不需要买花，白菊在她购买之际就已经开花，她把那束哀悼之花留给了黑，送他前往销毁。
　　现在她要处理别的事情。
　　花店没有营业，大门紧闭。白走到门旁时，店员推开了门。店长在会客厅等她，沙发旁站着白今天专程前来接走的人。
　　灰很安静，与当时和白争执时不同，他默默许久，才问道：“为什么不提醒红任务有危险？”
　　“突发事故，无法预测。”白回答。
　　灰有些激动：“那是你们不相信我的判断。红的情报员程序运行出错，我提醒过他，他根本不理我。”
　　“病毒。”白轻轻地说出这两个字。
　　灰愣住了，他一时无法思考这个词带来的巨大影响。机构内所有情报员均采用了独立系统，断开内部外部网络链接，他们的数据来源于杀手。杀手接收机构发送的特殊数据，情报员解密获取资料。
　　这是专为防止情报员中毒而特设的规定，外部病毒不可能进入。
　　能够轻易在内部发布病毒，并接触到顶级杀手的情报员，仅有机构上层屈指可数的几人。
　　叛徒，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白转过身看去店长：“他，我带走。你要什么报酬尽管开口。”
　　店长笑了起来：“想要什么我自会去取。”

　　灰重新返回了自己的工作，这次，白输入的命令发生了改变：“近期内，凡是你拒绝接收的信息，破坏过的资料，整理出来。”
　　灰的查询进行得很顺利，不一会儿，一长串数据出现在白眼前。白想了想，对灰说道：“核对机构内全部情报员，近期是否接收过的类似信息。所有失败任务，情报员是否接受过的类似信息。”
　　资料再度很快出现，但是白想要的并不是这些，她把潜藏的病毒名称列表发给了男子，情报员需杀毒后再进行工作。
　　白穿上外套，枪里有五发子弹，这个数目足以完成男子下达的任务。
　　“去哪儿？”灰问。
　　白看了他一眼：“访友叙旧，去不？”
　　灰点点头。

　　别墅位于半山腰，风景别致，是一处适宜的休养之地。
　　小车行驶至别墅外停下，来开门的是紫，一名安静的女子，她是顶级杀手之中，蓝的情报员。
　　二楼阳台，轮椅上坐着名白发老人，守在他身旁的是杀手蓝。
　　白应该叫老人一声干爹，可她从没这样称呼过，牵绊有时是种累赘。
　　白拉过椅子在老人对面坐下，灰站在她身后。紫端来一杯咖啡，白没有喝。
　　老人看了一眼灰，又看去白的方向：“怎么换了情报员？”
　　“黑死了。”白望向阳台外，远处有一处湖，阳光落在湖面，泛起金光。
　　老人叹了口气：“明明是相当优秀的情报员，太可惜了。”
　　“可他还是中了病毒，在我没能察觉的情况下。唯一庆幸的是，最后一刻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老人笑了笑：“那你知道多少？”
　　“全部。”白淡淡答道。
　　老人更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一手建立起机构，看着它从弱到强，到了现在，却只能坐在这儿困守余生。”
　　“人总得退出历史的舞台。”
　　“来我的新公司怎样，我可以给你比现在更好的待遇。”
　　白摇了摇头。
　　杀手蓝朝前迈出一步，老人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老人不愿与白发生争执，白是老人一手培养起来的杀手，有时他会有种幻觉，除开机构的束缚，或许他们真的可以成为父女。
　　但，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老人翻动手中的相册，里面装有他和自己儿子的照片，他和白的照片。他们曾经一路同行，现在却不得不分开。
　　白清楚，男子使用了残忍的手段获得机构，其中包括老人的双腿。
　　利益是一种蛊惑人心的毒，令人痴迷，令人疯狂。
　　殊不知浮华背后的那一分寂寥。
　　可一名杀手，一个不应该有感情的杀人工具，白只负责接受任务，执行任务。多余的，清除干净。
　　白手中的枪指向了老人的头，蓝手中的枪指向了白。
　　一场不会有胜利一方的战争。
　　然而，悄然无息，形势发生了改变，一把枪抵住了白的头，枪来自于灰。
　　白曾做过一个判断，情报员接受信息即意味着中毒，感染了病毒就会执行错误数据，最终导致死亡。换言之，接受了信息却没有中毒的情报员才是真正最危险的。
　　跟随在三名顶级杀手身边，红的情报员中毒了，白的情报员黑也中毒了。可是，唯独，紫没有中毒。
　　紫跟随杀手蓝，而蓝跟随老人，结果显而易见。
　　除此以外，白清晰记得，无论是自我意识抵制数据，或者别的原因，灰没有中毒。无意，亦或又是一个圈套。如今，灰手中的枪指向了她的头，答案不言而喻。
　　老人望去远方的湖，有时路可以很远，也可以很近，他给了白最后一次机会：“回到我身边，我可以既往不咎。”
　　白看着他，只是看着，最后她若有所思地笑了，她放下手中的枪。
　　老人笑了。
　　下一秒，一发子弹穿过了他的眉心。
　　子弹不是来自于白，而是来自于灰。一如白最初判断的那样，她深深明白，灰没有中毒这个事实，既然发现了情报员蹊跷，修改对方的数据就是必要的手段。
　　蓝毫不犹豫地杀死了灰，在此同时，白杀死了蓝。白与蓝，同为势均力敌的杀手，一发子弹在同一时间仅能指向一人，先后顺序决定是否死亡。
　　下一秒，白的枪口指向了紫，紫惊恐地注视着一切，一切发生的太快，又结束的太快。

　　白失踪了，男子没能找到她的去向，他得意的三名顶级杀手均已失去，与之搭档的情报员也都失去了。男子到达别墅时，仅发现了紫，紫虽然还活着，但全部数据已被清空，唯留下白最后的一句记录。
　　白逝，勿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