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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真·弟弟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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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昭说了许多姚国的事情。
这些事情大约是在他心里憋了太久,也或许是因为他觉得已经到了可以坦白一部分心路历程的时候。
“我最初过来这边的时候,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他一面笑一面摇头,“我那时候想,最差能怎样呢?不过是一死罢了。何况我什么都没做,何况我也没什么坏心,大约也是不会死的。”
“所以为什么不是直接反抗?”既然是闲聊,乔宓倒是也很有聊天的闲心。
“但……君要臣死……”殷昭眼中露出一些嘲讽。
“你这个能算进君要臣死这个系列里面吗,难道不算是夺嫡之类的?”乔宓好笑地看了一眼这个口是心非的漂亮男人,“还在说口是心非的话?”
“也不能完全算口是心非。”殷昭思索了一会,自嘲地摆了摆手,“因为成王败寇,很多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如果权衡局势,那时候就知道应当退,而不是再迎头而上碰个头破血流。”
“这算是聪明人?或者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乔宓往后靠了靠,抬头看这阴雨绵绵的灰色天际,“不过无论如何,只要还活着,就有反击的机会,而不是头破血流之后连命都没了。”
殷昭沉默了一会,最后笑了笑:“也的确如此。”
他的语气很平静,并不为乔宓所点评的那几句话有什么动怒。
乔宓倒是多看了他一眼,感觉意外。
“聊你给我看的那些马列主义。”殷昭很自然地开启了下一个话题,“乔乔,你来的地方,已经很自然地会运用你给我看的那些书中所说的内容么?”
“不能算是完全运用。”乔宓回忆了一下已经有些遥远的现代,以及贫瘠的校园理论生活,象牙塔中的学生理论的确是丰富,但实际上如何,她自己也只是纯粹理论和理想中的猜测,而理想和现实往往都是相差甚远的。
“意思是也至少实现了一半。”殷昭好奇。
“也许也不能算。”乔宓干笑了两声,“你也知道,许多只存在在书中的理论,倘若要用在实际中,总会发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阻力。所以在我来的地方,只是经过了几十年的熏陶,对着理想蹒跚前行,至于最后能不能走到理想中的终点,那是依靠所有人的努力。”
“倘若努力失败了呢?”殷昭问。
乔宓笑了一声:“会有后来人接过火种,继续把这样的精神传递下去。”
“可以确定一定有后来人吗?”殷昭又问,他似乎很不解这样的传承,尽管看了那么多关于共产社会的书,他虽然向往,但也知道这些理想实现起来是多么难,“人人都会为这样的理想奋斗吗?”
“我知道你的迷惑在哪里。”乔宓侧头看向了殷昭,“难点在于认同,只要有认同,便有人为了这个理想奋斗。那么认同要如何实现?要通过怎样的办法,让更多人知道和认同这个理想?”
“我不知道。”殷昭摇了摇头,“我与我的好友们也聊过,他们也只觉得,这个理想的确是美好的,但至少在这里,在我们姜国姚国虞国三国之中,是不可能实现的。便如你所说那样,要如何让人人都知道这个美好的愿景,又如何让所有人都认同并为之奋斗?”
“你觉得我们目前这个小小的——一县之地,我姑且用一个面积大小来定义我们现在这个地方。”乔宓一边思索一边组织语言,“目前为止,除了你与你的两个朋友之外,有多少人是真的觉得你们所看到的这些理论是有用处的呢?”
“那算上你……四个吧!”殷昭摇了摇头,“尽管教了小孩识字,但其实他们并不能理解这些学说和理论,他们通常会觉得这些距离实际太远,甚至不如梁季和袁序他们在研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机器来的有用——对了,我也去梁季那边看过了,他那边的研究进展非常可观,我们后续应当会需要更多的煤矿和铁矿。”
“铁矿和煤矿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乔宓说道,“你的感觉也并没有错,这些理论的确是很少人会觉得和实际相关,他们大约会觉得这些都是浮夸没用的大话,用来愚弄人。这更深层的原因,你想过吗?”
“我想过,但是我没有想出来。”殷昭说道。
“就是……我念叨过无数次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啦!”乔宓笑了两声,“资本的产生,是因为生产力的发展,终于从小农经济发展到了资本主义。有了资本家和工人之后才会有这样的劳资矛盾产生,有了矛盾的产生,才有后续的需求,才有后面的一切。”
“关键在于发展。”殷昭若有所思。
“没错,关键在于发展。”乔宓在这个漂亮男人肩膀上豪迈地拍了两下,“反正呢,如果你真的想实现你在书里面见过的这些,那就好好地让我们这块地方发展起来吧!”
“我明白了。”殷昭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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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国派来的人果然如殷昭自己所预料那样,是他同父异母的幼弟,如今姚国皇帝的亲弟弟,殷时。
殷时与殷昭长得有几分相似,但眉眼间多一些骄纵,便少了一些内敛,同样看起来便是蓝颜祸水的样子了。
容豫忍不住拉着乔宓吐槽起了这姚国皇室的长相,说这样男人长得也太祸国殃民。
说这话的时候乔宓是正在地里和几个熟悉的女人一起对着新作物在地里准备耕种,听着这话,旁边柳翠翠忍不住十分赞同。
“这可不是?以前是隐隐约约听着风声说姚国皇帝好看,以为是瞎编的呢,现在一看倒是果真如此,半点虚言都没有啊!”柳翠翠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手,“不过殷时他哥很能干能做事,殷时殿下就不怎么样了,我好几次路过的时候就看见殷时殿下在和他哥吵架。”
“吵什么?”这段时间在研究农作物的乔宓好奇。
“我倒是注意听了听,那不是好奇会不会有什么皇室秘辛什么的嘛……”柳翠翠嗨呀了一声,“但没听懂,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感觉说的好像都不是现在发生的事情。”
“那就是在翻旧账咯?”一旁的容豫一屁股在田埂上坐了,“他们姚国皇帝搞了两个皇子在我们这,我感觉将来我们这要成为一方诸侯。咱们乔乔直接当女皇的那种,要和他们什么虞国姚国平起平坐。”
“那也挺好啊,我觉得我们乔乔就是可以当女皇的。”柳翠翠在旁边倒是表示了赞同,“要是乔乔当女皇了,封咱们做官呗?我觉得荀娘子可以做个宰相之类的。”
“啊哟,那那些男人不乐意的吧?”旁边埋头做事的寇宜听着这话插了进来,“他们哪容得女人做宰相啊,还是别瞎想了。”
“那怎么不行,内务不都是荀娘子在打理啊?”柳翠翠哼了一声,“虽然了哈,我承认殷昭殿下来了之后的确是把事情都理顺了,但那是咱们乔乔的意思啊,要不是乔乔先把该做什么一一列出来了,然后把这玩意交给殷昭,他也办不下来那么多事情。而且就算现在办得七七八八也差不多了,里面不都是咱们荀娘子在帮衬着呀?”
“话是这么说。”容豫笑了一声,“不过我觉得……有点难。”
“做女皇也很难。”柳翠翠不服。
乔宓看着地里的绿苗,忍不住笑了起来:“那都要多久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说不定哪里冲出来个人就要把我赶走呢?将来来个逼宫什么的,再来点人抢占胜利的果实,那就没我什么事情了。”
“谁敢这样我一锄头挖死他!”柳翠翠冷酷无情地哼了一声,“别说老娘不乐意了,就是那山贼头子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但如果将来局势变化,来抢占胜利果实的那个人就是会把未来变得更好呢?”乔宓笑着摇了摇头,“将来的事情还是不要多说了,谁知道将来会怎样?”
“我就不喜欢乔乔你说这样的话。”柳翠翠不开心地挤着乔宓坐下了,“你知道嘛乔乔,咱们跟着你,是因为你这个人,不是因为你能做什么。你当初收留我们,也不是因为我们能做什么,而是就只是怜悯我们这群女人走投无路。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一报还一报。将来局势再怎么变化,追溯往昔,也就是那时候你救了我们一群女人,别的话需要多说吗?不需要的。所以将来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会抛下你帮别人吗?那不可能的!”
“就是,翠翠这次没说错!”寇宜也笑了两声,“但这总归是将来的事情,咱们这会瞎说了,将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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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时来到这里来其实心中有颇多委屈。
他原本在姚国的国都自在逍遥,谁知道忽然有一天亲哥发话,把他直接打包送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还塞给他一个任务,让他把这块地方的首领给折服,最好能让她归顺姚国,最差也是不能让这地方倒向虞国。
他琢磨着这算什么使命,听说了乔宓是个女人之后,还想过要不要来点美男计之类的,结果就看到了他以为早就已经死成了白骨的殷昭。
殷昭当年在他们兄弟之中有多高的仇恨呢?
就是高到现在,殷时看到殷昭,都只想一拳头揍过去。
当初先帝还活着的时候,殷昭母子在宫里是多嚣张跋扈啊?那是连他的亲妈,先帝的皇后,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的!殷昭当年在宫里连正眼都不给其他兄弟!
不过好在老天有眼,最后登基当皇帝的是他的亲哥,最后殷昭只能如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夹着尾巴从国都走了。
谁知道在这里能遇到他?
殷时自诩是个大度的人,那些陈年旧事他不想追究,也不想理会——他是这么想的,他可以和殷昭两不相干,只不管那些旧事,和平相处就得了。
不过殷昭却似乎不这么想,他很快就被殷昭那边派了个活,乃是让他去帮忙处理铁矿炼铁之类的事情。
就不提铁矿这种关系到国家命脉的玩意了,重要的确是重要,可他凭什么要听殷昭的安排,凭什么要去做这些事情?
吵架么,是吵不过的。
殷时左思右想,便直接去找了乔宓。
于是在一个热意浓厚的傍晚,乔宓累得半死从地里面回到自己那个朴实的小院子里,然后就迎来了殷时这个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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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评论殷时的容貌——无论多挑剔,他都是一个漂亮少年郎。
他与殷昭的差异便在于年龄感,他看起来带着少年意气,于是便还有些轻盈和活泼,说话时候偶尔带着的几分蛮不讲理都可以看做是俏皮和有趣。
当然了,与之对比的就是殷昭的内敛。
在乔宓看来,克制这一项足以抵过一切,因为内敛和克制,所以会不那么肆意张扬,所以才会更加吸引到她。
这属于个人喜好和偏向,乔宓虽然有偏爱,但并不妨碍她来客观评价其他类型美男子的颜值。
此时此刻,这个委屈中带着几分恼火的少年郎坐在椅子上一条条地说自己的不满:“乔乔,他们都说这里是你说了算,凭什么让殷昭指手画脚的呀!他那人阴险狡诈,你可要小心他,从前他惯会在父皇面前使坏,然后父皇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来惩罚我们兄弟!他不是好人!你不要信他!”
乔宓好笑地给这个娇滴滴的皇子倒了一杯凉茶,道:“但我又不是你们父皇,而且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就好了,闹到我这里来——不太好吧?”
这娇滴滴的殷时不开心地瞪向了乔宓——他眼睛形状像小鹿的眼睛,就算瞪人的时候,也带着几分天真温润,并不让人讨厌。他气哼哼道:“有什么不好,我皇兄说了,我就是要与你多多沟通!我皇兄说了,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你,他说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你!”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这样理直气壮似乎有点不太好,于是又打了个补丁,“当然了,你有事也可以直接来找我的……”
乔宓听着最后一句话都忍不住笑了:“行吧……我明白你意思。”
“所以我不要听他的安排去看什么铁矿,我根本就不懂的呀!”殷时说道,“我最擅长的是乐器,乔乔你觉得平常会不会太安静平淡了?我可以弹琴给你听的呀!”
“这个倒是不怎么需要。”乔宓好笑地看了殷时一眼,“如果你不乐意去铁矿,也可以去教书,教小孩子认字,怎么样?”
“不想。”殷时捧着脸趴在桌子上,“我什么都不想做,我本来就只是在京城里面吃饭睡觉什么都不用管的,都是因为殷昭在这里,所以我哥才把我丢到这里来了……我带来了那么多人,有什么事情乔乔你直接安排他们去做就行了,我是什么都不想做的……”
乔宓无语地看着他,道:“那我就只好把你送回去了,我这里可不要什么都不做的人。”
“乔乔这么狠心吗!”殷时楚楚可怜地看向了她,“我要是被送回去,会被我哥狠狠收拾的……我就会过得很惨……乔乔你忍心看我变得面黄肌瘦还要饱受斥责吗?”
“到时候我就看不见了……”乔宓很现实地笑了一声,因为不吃这一款,她觉得自己非常狠得下心,“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想做,我让人送你回去吧!反正这里呢,人人都是要干活的。”
“那么辛苦……”殷时捂着脸想嘤嘤嘤,“为什么这么辛苦,我的哥哥是皇帝啊,为什么我还要干活……”
正在殷时歪缠的时候,外面殷昭进来了,他冷眼看着殷时,重复了乔宓的话:“要么你就直接回去吧,这里并不需要你。”
殷时看到殷昭进来,气得去拉乔宓的袖子,道:“乔乔你看,他都要替你当家作主了,这样怎么行!”
“是我授权过的当家作主,所以我不介意。”乔宓好笑地把自己的袖子给抽出来,“得了,这事情你们兄弟俩解决,就不要扯到我面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