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爱情故事》春醒

53、番外（3）

　　辗转拿到王凤梅的手机号，孙大伟犹豫了一会儿，他不知道以何种心态面对这么多年没有联系过的前妻。他当年在她父母面前恳求他们把女儿嫁给她，承诺会好好对待她，他食言了。

　　“喂？是哪个？”王凤梅接通电话，没听到人说话。“是我，孙大伟。”啪一声，电话被挂断。这次不见孙夏，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孙大伟不认为自己还会再回来。离乡太久，他成为永远的异乡人。

　　连着又拨了几次电话，终于通了，“你烦不烦？一直打电话干什么？想看我死没有吗？我告诉你，我好得很。”王凤梅很不耐烦，语气显而易见地恶劣。

　　“凤梅，我知道你恨我，你怎么骂我都没关系，我今天打电话主要是想见见小夏，今天晚点我就要坐飞机走了。我怕这次没见，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不管怎么说，小夏身上也流有我的血……”

　　王凤梅火冒三丈，“你有什么脸说，你这些年尽过一份父亲的责任没有？你给她花过一分钱还是买过一件衣裳？我们娘俩相依为命的时候你在哪里逍遥快活？是不是看现在小夏过得好了，你就上赶着和她联系？你贱不贱啊你？你要是在我面前，我抠烂你的脸，你还找我要我女儿的联系方式，门都没有，这是我的女儿，不是你的，给老子爬。”一口气骂完，王凤梅直接关机。犹不解气，拿起手边的物什摔摔打打。

　　孙大伟被王凤梅骂得哑口无言，他确实没有资格。就这么走，他不甘心。他告诉自己，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够了。

　　孙夏正在开会，放在一旁静音的手机震得桌子嗡嗡想，她捡起看了一眼，是陌生手机号，按了挂断；又打了过来，再挂断。如此往复三次，孙夏不由得恼怒，从哪里来的野生销售，这么不知道变通。她走出会议室，才按了接通，就听到对方说，“是小夏吧？我是爸爸，想和你见一面。”

　　“爸爸？”孙夏觉得奇怪，听声音又不是孟志皓父亲，“你是谁？”，对方再次确认他的身份，孙夏有些站立不稳，手一直发抖。多么奇怪啊，时隔这么多年，再听到孙大伟的声音居然是这样的陌生，会有这样的反应。

　　“你现在在哪里？”孙夏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在机场，今天晚一些的飞机，你能过来吗？”孙大伟补充道，“蓉城变化太大，我不熟，怕晚些误机，就先过来了。”

　　又是怕误机，十多年前最后一次见面，他也是这么急匆匆，说要去赶飞机。他对她，实在是太吝啬，一点点多余的时间都不肯给。孙夏沉默了几秒钟，“我先请个假，晚点过来。”这不过是托词，她想缓口气而已。

　　她在公司的身份不同往日，从上海回来后，不仅荣升管理岗，在江博怀的邀请下入股了不多的份额。临出公司前，还是和江博怀打了招呼，说家里突然有点急事，办完后尽量赶过来。孙夏除了正常的节假日休息和婚假，从没有单独请过假，江博怀自然应允，只说让她先办事，赶不及明天来就行。

　　开车去机场的路上，孙夏一直在回想她和孙大伟相处的细节。太贫瘠了，脑袋想破也只想起孙大伟带她和王凤梅在他上班的餐馆吃饭；背着她的书包，送她上学。曾经很多次，她和王凤梅发生争执的时候，会不断回想孙大伟在的时候，觉得有爸爸在就好了。抛开时光的滤镜，孙夏才发现自己一直在一厢情愿。孙大伟当然曾经对她好过，然而，那些好太匮乏，不足以支撑这些年漫长孤单的一天又一天。

　　“你在哪里？我到机场了？”孙夏把车停在机场对面的停车场，关上车门，掏出手机打给孙大伟。“我就在麦当劳，进门的位置。”孙大伟听说孙夏快要到了，手心潮乎乎的。如果孙夏拒绝他，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是他应得的。

　　孙夏离麦当劳几米远的距离，就认出了在门口张望的孙大伟。人精瘦，黑了，白头发也长出来了，分明是另一个人。人人都夸孙夏皮肤白，说她遗传了王凤梅的好底子。那些人没见过孙大伟，年轻时的孙大伟也白，在厨房做事，镇日不经风吹雨淋，饮食不差，一张白脸配一副魁梧的身材，走出去很打眼。孙夏拨了电话，看到孙大伟接起，她就这样站在十多年未见的爸爸面前。

　　“小夏？”孙大伟有点不敢认，声音哽咽。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少女模样，现在长开不少，脸胖了一些，衣着打扮也成熟了，要是走在街上，他肯定认不出。

　　两人依次进了麦当劳里面，孙大伟要给孙夏点吃的，孙夏没让。孙大伟要了两杯牛奶，自己拿一杯，另一杯推到孙夏面前。两人都没说话，彼此的生活太过陌生，不知从哪里起头。

　　“这些年，你和你妈妈过得好吗？”孙大伟看着孙夏，她越来越有王凤梅年轻时的风韵。王凤梅以前是很灵动的，和他一起话多，孙夏更沉静。

　　“还好吧，我妈妈比较辛苦，我没吃什么苦。”孙夏并不介意揭开孙大伟身上的遮羞布。她是他们共同的孩子，最后付出无数心力的只有王凤梅一个人。

　　“小夏，对不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那时候……”孙大伟嗫嚅着，他不能理直气壮地给女儿说他也有苦衷，却希冀能得到她的一些谅解，孙夏没给他机会，“你在越南过得好吗？回来会不会不习惯？”

　　提起越南，孙大伟脸上的神色恢复一些，“我过得挺好的，以前和你阿姨一起开了一家餐厅，现在年纪大了，交给下一辈在打理。”他打开手机，给孙夏看照片，他和黄翠娥坐在前面，后面站着两个男生一个女生，齐齐整整一家人。“我和你阿姨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这一个是你阿姨以前的孩子。”孙大伟指着照片，解释给孙夏听。

　　“你现在会说越南话吗？”孙夏不耐烦看他展示一派和美的家庭，那些她过去不了解，未来也没打算了解的人。” “本地话会说一些，你阿姨讲得更好，就是孩子读书不太顺利，没有你用心，学业上不长进。”谈到朝夕相处的人，孙大伟话明显多一些，怕冷场，也会额外多说几嘴。

　　听闻孙夏老公对她很好，孙大伟仿佛无限感慨，“那就好，那就好。”又问孙夏有没有照片，孙夏给他看手机里她和孟志皓的合影。整个会面，两人都刻意地轻描淡写，谈过最深的也不过是问问彼此过得好不好。孙夏很想问孙大伟，他有没有过后悔？后悔那样轻易地抛弃她和王凤梅；这么些年，有没有哪一次想到她们，感到良心不安？

　　直到孙大伟要登机，孙夏也没问出口。她看着孙大伟走远，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句，“爸爸，您多注意身体，再见。”听到孙夏一声“爸爸”，孙大伟泪如泉涌，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还能说什么呢？他这一生，总归是辜负了她们。

　　孙夏一直望着孙大伟，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记忆中那么伟岸的爸爸不再年轻，步履也不复往日矫健，成为一个平凡的毫不起眼的老头。孙夏一路哭着回到车上，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倾泻到底。眼泪渐渐干了，她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外面光线一点点暗下来。

　　电话彩铃响了，孙夏捞起手机看了眼，有气无力地接了， “小夏，你在哪里？怎么还没回？今天晚上加班吗？”孟志皓到家后不见人，往日孙夏加班都会提前给他打招呼。

　　“我在机场，你过来接我吧，我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不敢开车。”，“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孟志皓捏着钥匙出门。他和孙夏结婚后，给孙夏买了一辆代步车，方便她上下班。

　　孟志皓在停车场找到孙夏的时候，车里一片漆黑，“你怎么不开个灯？这里黑漆漆的，你不怕啊？”，孙夏没理他，打开了内照灯，孟志皓才发现孙夏不对劲，头发乱蓬蓬的，眼睛明显哭过，都肿起来了。他心一紧，“你怎么了？”

　　孙夏一说又要哭了，“我……下午和我爸见面了，他这次回乡下扫墓。”这个传说中的岳父，孟志皓也只听孙夏说过几次，“他现在在哪里？晚上你们一起吃的饭吗？”

　　“没有，他回越南了。”
　　“你们见面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他给我看了他在越南的家庭合影，看起挺好的。我爸他后来又有了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孟志皓专心开车，不知怎么接话，孙夏也不需要他说，她只需要找个人说说。“我印象中他长得高大魁梧，他现在就是一个瘦小的老头，比我高一点点，人又黑。你说他是不是天天晒太阳啊？他以前很白的。”

　　孟志皓笑了，“越南那边气候不像我们这边，很多人的皮肤比较黄黑。”

　　“可能以后我都看不到他了，他也不需要我。”孙夏喃喃自语。“怎么会呢，你要是想看他，我们也可以过去找他啊，不一定要他过来。”听到孟志皓这样说，孙夏生气了，“我才不要去看他，凭什么要去看他？这么多年他都没有看过我和我妈一眼。”

　　孟志皓腾出一只手，拍拍孙夏，“知道了，这个肯定听你的。”孙夏又想起什么，“对了，我和我爸见面的事，你不要给我妈说漏嘴了，她要知道，肯定得骂死我。”

　　夜里睡觉，孙夏也睡不安稳，孟志皓把她箍在怀里。她试图翻身，孟志皓紧紧手，“别动，你不是加了你爸的微信吗？你不放心的话，明天白天可以问问他。”孙夏嗯了一声，也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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