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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红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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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她是落水的红狐,他是英姿勃发少年郎。他揽她入怀中:“可怜的小狐狸,冻坏了吧。”
初识,她红衣墨发,狼狈跌坐于地,却轻笑婉言:“小女子不慎冲撞公子坐骑,还请公子恕罪。”他眼中一闪而过惊诧,随即将她扶上马来,护她在怀中:“是我莽撞,姑娘且随我去府中与郎中瞧瞧是否受伤。”她但笑不语,心中默默喜悦终于与他重逢。
初嫁,她嫁衣红的更加夺目,桃花懒妆,万分动人,她偎在同样红色婚衣的他身旁,轻道:“今日终嫁与郎君,妾心甚是喜悦。”他再次揽她入怀,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从今往后,少章心中只有宛卿一人。”
他承将军之位,战功赫赫,天子赏下美人十数,他皆拒绝,他说只要宛卿一人足以。
她为他做的衣,针脚密密,心口绣了她与他的名字,她说这样就像她一直伴在他的左右。
戎狄进犯,他领命出征,她变做侍卫悄悄跟随——她本就是妖啊。
战场刀枪无眼,她替他挡下一刀,重伤在身,她支撑不住,强撑力气躲到他见不到的地方便恢复原型,昏迷不醒。
终于醒来,她诧异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中:“难道你不怕我是一只妖?”他拍拍她的头:“为何你总是这般狼狈?”他看她的眼光无限温柔疼惜,她微窘,低下头去,只觉心中暖暖。
她重伤初愈,疆场苦寒,他不忍她随他受罪,执意将她送回。
她扯他战袍不肯松手,万般不舍,他又是温柔含笑:“等我回去,同过中秋。”她才慢慢松开手指,上了马车。马行踏踏,她掀开锦帘,直到看不见他。
流光暗度。
明月几度圆缺,中秋已过,他依旧没有回来。她默默安慰自己,战事紧张,他一定在忙,或许不几天他就会回来。
终于一天,府门被人敲开,她欢喜异常,来不及梳妆便跑了出去。
可是,门口的不是他。
年轻的副将递与她一个青玉瓷罐。她张大了眸子,万分不解。
副将看她的眼神蓄满怜惜:“将军去前,要我将他的骨灰送回夫人身边。夫人…节哀,莫要伤心坏了身子。”
副将说完走了,她怀抱着瓷罐,呆立府门许久。
怀里的青玉瓷罐触感微凉,就像他的双手。她脚下虚浮,双手却牢牢抱紧抱瓷罐,曾经他轻而易举拥她入怀,如今却只能静默无言默默躺在罐中。她她跌跌撞撞跑回屋里,唇角扯起苦涩的弧度,如今终于轮到她抱他入怀。
他将自己送回她身边,真正送回府中的只有他的衣冠。
送葬之日,她带领将军府众人长跪灵前。
众人哀哭,哀哭他们的将军英年早逝。她一袭红衣明艳也黯淡,恍如暗红的血,她将青玉瓷罐抱紧在怀中。
众人的哀哭声声刺在她心上,她只觉喉咙中有什么在拼命挣扎想跑出来,酸苦不堪。她也想像其他人那样哭出来,无奈没有眼泪可以让她流。
她握紧了双手,指节泛白。
人声有了嘈杂,有人昏了过去,是一心嫁给他而不得的女子。
有人将那女子摇醒,那女子哭的眸眼通红,无比怨毒:“他刚离去,你却一身红衣,是何居心!你穿红衣美艳,他待你那么好,如今他死了,你居然都不愿意为他披麻守灵么?你不配做他夫人,让他到死心里都挂着你!”
她怔愣片刻,幽幽开口:“我与他,不需要你过问。”叫人将那女子送走。她转身跪于陵前,扯下一角衣裙,系在棺前,抱紧瓷罐转身离去,留下背后众人或不解或不屑的神情。
当她再现众人眼前,变做素缟满身,如若熄灭的灰烬。她面色苍白的吓人,藏在衣袍下得身子单薄似乎能被一阵风吹走。
她就那样抱着瓷罐,一步一步,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倔强的用背影来昭示她的心意。
……
她回到与他初遇的水边。
火光眇眇,她将红衣放进火中。
红衣很快被火苗烧成灰烬。她眼角流露出些微笑意,眼眸被火光映的像熠熠闪光的宝石。
红衣消逝,她的身子悄然发生变化,由人身渐渐化作一只小小的狐狸,特殊的是,身上的皮毛消失不见。
红衣,是她的皮。
她蜷起身子,靠紧瓷罐,小小的动作便要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用瘦弱的爪子将瓷罐打开,将白色的粉末倒进了火中。
粉末飞舞,她有些眼花,仿佛看到他含笑的眉眼。
粉末落尽,重归暗夜。有什么液体从眼角溢出,火光下不知是血,还是眼泪。
她离火再近些,周身暖了许多。
她轻轻阖上眼眸,产生了她又在他怀中的错觉。
眼角的液体不可抑制的涌出,眼前模糊一片,她仿佛看到他从火光走出,穿着与她一样艳红如血的衣袍,眉目含笑,拥她入怀,在她耳边轻笑。
她痴痴的看着火光,疯魔一般向火焰扑去。
坠入火焰的一刹,她轻笑,一如当初与他初见。
……
少章,从前至今,宛卿心中唯你一人,融我心血,渗我骨肉,没有少章的中秋,宛卿从此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