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别来无恙》厌倦心动

49、第四十六章

　　“殿下……殿下……”
　　少年踩着脚下的水洼，不顾已经被打湿的衣服和鞋子，奔向了皇宫。
　　他几乎是茫然的、无措的寻找着那道红色的身影。

　　没有!
　　没有!
　　哪里都没有!

　　冰冷的雨滴带着蚀骨的凉意席卷了杨子穆的身体，让他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得凝固住了一般。他努力地搓着手臂，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

　　他看见了那名叫音阙的女子站在御膳房外。

　　虽然他不太懂得为什么音阙会站在御膳房门外，但是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欧阳宪章应该就在御膳房内!
　　杨子穆不再犹豫，果断跳下了屋檐，轻巧的落在了音阙的面前。

　　这女子看见他突然间从天而降竟然意外地没有很吃惊，只是平静的举着伞看着他。

　　杨子穆沉默了须臾，抬起眼皮，干涩道：“劳烦姑娘通报一声，在下有事想找殿下商谈。”
　　音阙扬着下巴，几乎是用鼻孔对着他，侧首睨着杨子穆：“殿下吩咐过了，今天不见任何人，尤其是——”音阙深吸了一口气，那眼神仿佛是要将杨子穆凌迟一般——
　　“尤其是不见你!”

　　杨子穆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叹道：“烦请姑娘通报一声，此恩我定当铭记于心，”杨子穆说着，便弯下腰鞠了一躬：“多谢姑娘了。”

　　啧，还真把他自己当成将军了，谁稀罕他那点人情？

　　不过话都说到这上了，音阙也不好拒绝，行了个不端不正的福礼，小步移向了御膳房。
　　那速度简直堪比蜗牛。

　　然而音阙就算再不情愿，也还是要推门而入的。
　　但她当然不会乖乖去通报。

　　“殿下，”音阙俯身行礼：“殿下，安大人已经到大理寺了，让奴婢前来通报一声。”
　　欧阳宪章抬起白若脂玉的小臂，拭了拭脸上的汗珠，继续和着面团：“知道了，告诉安大人，卷宗本宫已经备好，他可以自行审阅，具体事宜本宫过一会再去找他商议的。”
　　“诺，殿下，外面下了雨，奴婢将您的伞放在门口处了。”
　　“嗯，”欧阳宪章没有抬头，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看到没？她可是通报了的。只不过嘛，内容稍稍有些不一样而已。

　　杨子穆看见她回来了，便忙上前问道：“如何？殿下答应见我了吗？”
　　音阙虽然在向他行礼，但神情却无端透出些傲慢来：“殿下说了，不见。”

　　唉。
　　到底是他的错，受人不待见也是应该的。
　　杨子穆向音阙回了一礼，答道：“多谢，我会站在这里等到他愿意见我的。”

　　音阙越着水洼，走出几里路后，回头看了看那道萧瑟的背影。
　　何必呢？
　　她自幼生长在青楼，见惯了风月爱恨，也早已看出这俩人的想法了。
　　明明就是心悦对方的，
　　明明都已经喜欢得宁愿站在雨里也不愿意离去。

　　“何苦要逼自己啊……”

　　“真冷啊……”杨子穆搓着手，在大雨中站的脊背挺拔。
　　他的身段极好，腰肢劲瘦。此刻在这雨里，少年的衣服被浇得紧紧地箍在身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肌肉蕴含着的张力仿佛要迸发而出。

　　他想，他这次真的是太过分了。
　　明明是对他那么好的少年，
　　明明是个一见他就会笑的孩子，
　　明明是连饿了都会想着他的笨蛋。
　　可他却心如顽石一般将人伤得体无完肤。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就让他任性这一次吧。
　　他不知道天地之大，哪里是安宁的，也不知道谁来把苍天欠他的还给他，更不知道谁人可以原谅他。
　　他是个活在仇恨里的人，
　　他看着这个世界角角落落的肮脏龌龊。
　　这个世界疯狂，腐败，没人性。
　　却偏偏有个人一直温柔，清醒，一尘不染。

　　如果可以的话……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

　　“吱吖——”
　　欧阳宪章搂着食盒，推开门就迎面刮来一阵大风，混着胡乱拍打的雨滴迷了他的双眼。
　　但是这依旧不能妨碍他看向雨中的那个人。
　　那么的……那么的熟悉……
　　在这一刻，他仿佛听不到风声，也听不到雨声。他立在原地想往前奔去可是四肢百骸却如同被灌了铅水，竟是一步都动不了。

　　“殿下!”
　　杨子穆抹了把脸上的水，迫不及待的奔向了欧阳宪章。

　　秋风萧瑟，大雨连绵。
　　杨子穆只觉得自己好像踏过了无数烽火狼烟的时光，才最终站在了那个人面前。
　　他不顾一切的将人搂在了怀里——
　　“殿下……你终于愿意见我了，殿下……”

　　食盒“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刚做好的糕点打翻在地。

　　欧阳宪章却并没有生气，只是瞪大了双眼，精致的面庞还有些茫然：“子……子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在这……怎么被浇成了这个样子？”

　　可不是，杨子穆现在可真是一只活生生的落汤鸡，衣服从外到里都湿透了，头发被浇得贴在了脸上，发丝还在滴着水。

　　“殿下……殿下…对不起…对不起……”杨子穆微微低下头蹭着欧阳宪章的脸颊，分明是微微有些烫人的温度，却一直暖到心里。
　　少年微微颔首，看着怀里娇艳欲滴的美人，美人脸颊上有被他粘上的水滴，眼前落着几缕黑发，风一吹，阳光一照，色泽更是温柔。
　　那大红色衣袍像是花儿一样绽放在他怀里。

　　少年那双浅墨色的眸子逐渐烧起了火。

　　炽热，纯粹，且无法遏制。

　　然而他还存着理智，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杨子穆松开了抓住欧阳宪章小臂的手，长睫轻颤，眼眶通红。
　　他小声的唤着，声音沙哑悲恸，终究是泣不成声：“殿下……我，我真的不知道是谢云下的毒，我不知道……对不起…殿下，你，你能不能……”
　　能不能原谅我？
　　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别放弃我好吗……
　　我不想这样的，我真不想这样的……
　　我不想离开你啊……

　　他的头越说越低，终于低到注意到脚边的糕点了。
　　杨子穆颤抖着的肩膀微微一顿，弯腰捡起了一块糕点端详道：“这是……？”
　　欧阳宪章愣了一下，慌忙抢了过来，掖在身后不让他看，神情有些变换莫测：“这个是，咳……我自己做的桂花糕，先前你不是生气了嘛，我……我就想着做点桂花糕给你道个歉，做、做的不好，正好掉地上了，不如我下次再重新给你做一遍吧……”
　　杨子穆低头看着那些圆滚滚的小糕点没有发声。

　　手艺确实太差了。
　　桂花糕应该是扁圆形的，然而欧阳宪章做出来的却像是圆球一样。刚刚他捏桂花糕时的手感他还记得，过于发硬，应该是蒸得时间太长了。

　　他捡起了一块，用手背擦了擦，塞进了嘴里，狼吞虎咽得像是几天没吃过饭的乞丐一样。
　　欧阳宪章被他这举动给吓傻了眼，才回过神来就捏着他的脸颊试图停止他的动作：“子穆？!你在干什么啊？这个掉过地上了不能吃啊……快吐出来吐出来!”
　　“能吃的，”杨子穆咬着嘴唇，倔强的不让眼睛里的泪水滑落下来。
　　能吃的。
　　最饿的时候他连土都吃过，如今有人愿意给他做桂花糕，又怎么会不能吃？

　　杨子穆怔怔地看着欧阳宪章，浅墨色的眸子看不见底，光泽流淌时隐约有些发紫。
　　这人真傻，他想。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这人却还在想着怎么安慰他。

　　“殿下……”杨子穆蓦地笑了，浅墨色的眸子望不见底，里头有光，有影，光影摇动，思绪万千。
　　他摸了摸欧阳宪章的脸颊，动作中的温柔连自己都不曾察觉：“殿下真傻。”

　　欧阳宪章听到这句话，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连脸都不愿意抬起来的少年。
　　他忽然觉得那么疼那么疼，疼得筋骨揉碎，心脏皲裂。

　　那是他的珍宝啊。

　　他疼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他最后只是笨拙地，紧紧地握着杨子穆的手，不住地说：“我才不傻……是子穆太傻才对，”少年蜷起身子，猛地扑进杨子穆的怀里，拳头不软不硬的砸在杨子穆怀里：“真的……真的太傻了……子穆……你一点也不信任我……”

　　我明明……
　　明明那么喜欢你……
　　明明是那么的爱你……

　　杨子穆握住欧阳宪章的手，贴在怦怦跳动的心口，低头温声道：“对不起，殿下——
　　“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