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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憨兵 ...

  •   “戡乱平镇曰靖,四方无事曰安……好听是真好听。但这新衙门,你阿弟待也不怎么样嘛?”

      张小敬去正厅知会所判线索,柳无意则在仵作间,一边缝合被她解剖的伤口,一边与故友叙日常。

      崔六郎临死前把自己所画的长安舆图吞进嘴里,留下长安狼卫不只十数人的消息。

      李必倒是利落,轻重急缓前后十数条令下,井井有条,还没忘给张小敬一套行头。

      “原来还记得给套皮,我还以为让你裸着上街逮捕狼呢。”换衣衫时柳无意跟在张小敬身后,打量着旅贲军端着的一排行装,上到幞头下到靴,内衫外袍,一应齐全,连弩大小都是张小敬常用,不可谓不用心。

      张小敬看一眼弩,递给柳无意,嘱咐调一下。

      后者接过,又听张头儿道:“更衣,回避。”
      眼看着对方拿起内衫,柳无意嘟嚷着,“好像谁稀得看你似的”,但依然老老实实背着张小敬的方向后退两步。

      柳无意只管低头调勾心,察觉有人影凑近也未抬头,直到对方开口言道,“若这般调,望山便没位置了。”她抬眸,看一眼旁边提醒的崔器,又低下头,也不解释,只道,“用不着。”
      崔器皱着眉,似乎对此很不赞同。但也再未出言,扶着颈间的双锤踱步到部下端拿着的都头行头瞥一眼。

      柳无意知道崔器所言不信张头儿不只是嘴上说说,造成老六遇害的事件被交给一个陌生人,还是死囚来解决,他有所嫌怨也正常。若换张头儿或者阿弟出了事换的旁人来管,柳无意对这种心思倒是很好理解。
      只不过她到没想到首先发难的反而是姚汝林。

      柳无意收起针线,又为崔六郎简单整一下发髻和脸上血污,把周围的物件简单归置一下,靠在一旁台桌上,叹口气,“你说打从娘胎出来你是不是把你阿弟那份的心机透支了,”说着便忍不住笑了,但面对着安静的故友,很快便又被失落包围,只低声道,“你阿弟他啊,那个直肠子真是……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姓姚的一如既往的奸诈促狭,甚至更甚,两句话便利用老六把矛盾引到老六那憨兵阿弟身上。

      靖安司能不能免死刑,会不会免张头儿的死刑,其实柳无意在最初就有所怀疑,虽然也算官制内,但柳无意十分嫌弃,也十分弄清楚,跟这些官府老奸们办案,甭管是逮兔还是捉狼,最后都会被他们当成狗跟猎物连锅炖已经是常态了。
      她私下把这事跟张头儿提过,但被对方轻轻带过,显然也是知道赦罪这事信不过。

      但怀疑是一回事,被靖安司的人当面说破又是另一回事,被其蒙骗的气恼还是遮掩不住。

      “张头儿,”她打断他们道,“调好了。”

      一旁三个人看一眼举起上弦弓/弩对准自己这里方向的柳无意,均是愣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她的危险行为。

      姚汝林连退两步,低声吼道,“柳无意,你想干什么!”
      柳无意皮笑肉不笑的哼一声,端着弩上前几步,她发现不只姚汝林握紧腰间的刀微微出鞘,连一旁崔器也攥紧了挂在颈间的锤柄。

      柳无意好像没见着满庭的防备,走上前,一转把弩臂一方递给张小敬:“试试?”
      张小敬接过的第一件事却是卸下箭,轻斥声,“别闹。”弩弓还敲了柳无意的头。

      柳无意捂着头满是不服气,侧头瞪一眼旁的红衣卫率,对方若无其事移开视线;她又看眼另一边黑衣旅帅,这位倒是很有气势的与她对视。

      柳无意收回视线,揉了揉被砸的部位,轻哼一声,却是另外两人

      崔器看一眼柳无意,又盯回张小敬,颇为针对的声音骤高,“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一个死囚做不了。”
      弩主换人后略显松弛的气氛,被崔器一句话再次绷紧。
      “若现在请辞滚回去,还能多吃几个月的黍子!”

      “你那阿弟啊,”柳无意最后看一眼崔六郎,然后为故友遮上蒙布,感慨一声,“真真就是个憨兵!”

      “憨兵。”柳无意轻哼一声,“好像靖安司就很可靠似的?”她冷意嘲讽着,“你们怎么就缺人到需要从牢离掉人手呢?”
      按说崔器嘴上带旧伤,常常扯得影响其表情不得其意,但这家伙眉梢眼角全是戏,全然遮不住那耿直心思。

      “既然为长安不良人,便应以长安百姓为重,”崔器撇嘴咬着牙,与其横眉怒对,已经从张小敬转到柳无意身上,“一令一行全听个死囚,对得起你武侯的身份吗?”
      “让马跑就得把马喂饱,”柳无意站在崔器对面,直视着对方道,“要日行千里还要宰了那马再用尸骨熬汤,官家们历来打的一副好算盘,靖安司也不例外呐。”

      两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

      却听一旁姚汝林话锋一转,“崔旅帅是为了长安百姓考虑,李司丞更是。”似模似样的劝解样子,见风使舵的好像刚刚挑事的不是他本人一样。说着朝身后一拜,“我们自然都听李司丞的。”

      背对上司的崔器脸色一变,包括其他堂内靖安司众人,似乎才发现司丞进门,纷纷下拜。

      柳无意的注意力却放在沉默不语的张头儿身上。

      泥菩萨也有三分脾性,何况是五尊阎罗。先是被再三欺蒙,又话里话外被挤兑,饶是开头劝解柳无意的张小敬,也耐不住火气。

      柳无意在看到张头儿把弩/箭再次绷到弩/弓上时,便做好了准备。

      “诓骗我?”张小敬对李必说。

      他一怒前冲的同时,柳无意侧步挡在抓紧重锤横拦过来的崔器身前,接着她抽出所配长横刀,脚步一转后背护在张小敬背后。

      李必身后护卫横刀出鞘,却被其抬手轻轻拦住。

      “对。”柳无意听到那小道公清秀的声音,她飞快地瞥一眼,看到张头儿朝对方举起弩。

      柳无意一手以鞘为盾护紧身后,一手长刀于身前直指周围蓄势待发围上来的的众人。

      “今日你我同船,”那司丞冷静道,“别再拿箭对着我。”

      弩/箭最终射向箭靶,没金饮羽。

      柳无意被这破事噎的恶心一把,几欲爆发,到底还是被张小敬按下。

      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合作。

      张小敬在周围帮助下更换上张都尉服。
      柳无意上下打量着张头儿的新行头,皮笑肉不笑的感慨:“还真是人靠衣装狗靠皮。”
      张小敬啐她一声,“怎么说话呢?”

      柳无意扭头注意到几步接近的崔器,挡在张小敬身前。

      崔器看她一眼,侧行一步绕过,把箭囊递给正在给张小敬更衣的旅贲军,又默不作声的退下,只安静在一旁观望着。

      穿戴整装后,柳无意上前,“还差个家伙。”她说着,把长横刀递过去。
      张小敬看一眼柳无意的刀沉默了一下,却未伸手去接。
      一旁李必却代替张小敬拒绝了,“他有他的刀。”

      李必挥手退散众人,上前递上张小敬的惯用刀。

      张小敬点头示意柳无意也先退开,后者颔首,跟随靖安司众之后,出内室。

      但柳无意一脚刚踏进院落,便见到姚汝林满是敌意的挡在路中央。

      她左行一步,对面却同样方向挡住,右侧两步,同样被挡。

      柳无意停住,看着眼前盘起手已经把我是要搞事情写在脸上的姚汝林,干脆的后退一步。

      “听闻姚相之孙天资聪明,为人更是八面见光,百祥玲珑,”柳无意装模做样的一拜,又一步向前,凑近道,“如今一见果然两面三刀、八面驶风面面俱圆啊。”
      “你……”姚汝林想要发火,却又忍下,知识鄙言道:“若不解其意,就别乱用词。徒增人笑话。”
      “哎,不学无术的俗人一个,学识自是比不过姚公满腹经纶,”她依然是夸张的自谦表情,笑容却怎么看怎么讥讽,“这都是真心的,夸奖。”
      “柳无常!”姚汝林恼怒一声。

      却听一旁轻唤,打断二人。

      “柳娘子,刚刚张公要求调阅的几份卷宗批文在此”。
      徐宾看一眼剑拔弩张的二人,犹豫问道:“怎么了吗?”

      姚汝林又瞪一眼柳无意,踱步离开。

      柳无意接过卷宗翻看两眼,嘴上不停歇道,“被你如此称呼还真是怪得紧。”
      一旁徐宾只躬身道:“不敢逾越。”
      “拿腔拿调,真这般生分啊……”她把卷宗一卷,眼看着徐宾变了脸色
      “无……柳、柳娘子,”徐宾手慢脚乱,似乎想要上前抽回卷宗,又怕争执间损坏,只慌乱叮嘱:“且不敢、批卷不可这样拿,都是珍贵资料万望妥善保管。”
      柳无意撇撇嘴,松开卷宗,本想以其拍拍徐宾肩膀,结果看着对方胆战心惊盯着卷宗的模样,就像她要把上好瓷器碎在手上,终是没下得手。

      “李必想是保太子,姚汝林怕还是离不了一直以来重兴祖业的执念,你弟想的是升迁,连徐斌也这般神神秘秘,”柳无意一个个数过去,最终只能结论:“个个都心怀鬼胎,这差事不好办呐。”

      她看着白布之下永眠的人,低声道:“只望不与你阿弟为敌吧,要不是他针对张头儿,我还挺喜欢他的。”

      她沉默了片刻,把那荷色的金泥腊梅灯放置崔六郎近处,向白布之下的故友最后拜别告辞。

      柳无意走出仵作间,轻轻带上门,最后的缝隙时又停顿下,才合上。

      “你就这般信他。”

      柳无意被突然的声音吓到一脚又把门踢开,转头看到崔器倚着站墙一旁。

      习惯性咬着牙把让原本的表情有些不明,但皱着的眉头却清晰的表明了对她抵触的情绪。

      柳无意捂着胸口抿嘴喘口气,斜这不知何时守着吓人的家伙一眼,再次伸手带上门,才回答他的问题:“若这世上,只能信得一人,我可以把命给了张头儿,”她语毕,又冷哼一声:“再说这事本就是你们不地道,都说哪有让马跑……”
      “马是牲畜,他不是。”崔器截断柳无意再次的比喻,看到对方诧异地眼神,又解释一遍,“马是牲畜,他不是。他是兵,兵就得听令。”
      柳无意白他一眼,似乎颇为不屑地反问,“哪怕是必死之令?”
      谁知崔器却是十分认真的点头:“哪怕是必死之令。”
      这反应让柳无意愣了愣,才闷声开口:“哪怕是必死之令……”
      崔器正要再次应声,却听柳无意未完继续道:“死不得其所,还在上报时辱其死,甚至以其死来邀功的必死之令,也要听?”

      崔器终于拧起眉,似乎陷入矛盾的思考。

      柳无意却哈哈大笑起来,摆了摆手,弯腰取下一个布囊,绣着兽头祥云,香囊的样子,但里面叮当的响声否定了其原有功能。
      柳无意拎着布兜晃了晃,“借你阿兄的百个钱。”

      崔器还未伸手接,就见柳无意又想起什么收回手,取出一个眼熟的布兜,和着布囊一起再次递过来,“这也是你阿兄的,里面薄荷叶是他让捎带给你的。”

      崔器愣愣接过,大约是睹物思人,看着那个皮兜沉默。

      柳无意也不扰他,先行离开,

      但在穿过走廊拐角,未行几步时,又被崔器追上。

      “你说是百个钱?”崔器把开口的布囊递给柳无意看,铜钱穿串,很容易看出多的数。
      “剩下生息,”柳无意解释,并不忘吐槽崔六郎,“到底是忒黑,我还不如借高利贷。”
      说着要走,被崔器再次喊住,他数出数量,把剩下的连布囊一起还给柳无意。

      柳无意挑挑眉。

      “阿兄常言道,你是他朋友。”崔器解释

      说不上是他的解释还是他的行为,柳无意又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扶着墙,言道,“你哥可没少坑我这个朋友。”

      但崔器没回应她这句,也没收回。

      “行吧,”柳无意点点头,接过把钱倒出来跟自己的钱袋里面,“银钱总是不嫌少的。”她拎着空布囊晃两个圈,停下。

      注意力在兄长遗物上的崔器听到柳无意喊了自己一声,就见对方丢来什么下意识一接,看到空布囊又上自己手上。

      “送你了,锦云坊的绣样,能换好些钱呢。”

      崔器看着柳无意的背影,已经脱离了刚刚二人几次剑拔弩张的对峙,与刚刚满是压抑的质疑军令时也不同,不知对方为什么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似乎还轻哼这什么曲调。

      “柳无意,”他忍不住又开口追问“你所言何人?”

      柳无意回身诧异:“什么?”

      “必死之令,受辱,以其邀功,”崔器问:“都是谁?”

      柳无意沉默了一会儿,才弯起眼睛:“只是假如而已。”

      她再次走进庭院,看到张头儿正坐在门槛上等着自己,柳无意奔走几步,却在看到一旁李必时换了方向。

      她走近这位靖安司的司丞,打量着对方,最后说道,“你说可赦张头是骗人,那便应许我额外的好处了。”
      李必似乎毫不意外的问,“你要什么?”
      柳无意想了想,随口道,“十万钱。”
      “应你。”
      李司丞的爽快让柳无意的愤慨卡在胸腔发不出来,甚至还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她只是摇头夸张一声叹气。
      “李必啊,你怎么还是这么……”她突然收下后半句,静了静,叉手行了一礼,转身去追张小敬。

  • 作者有话要说:  计划中的第三章——瞳儿升职记第一集开始!
    现实中的第三章——连靖安司大门还没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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