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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陈正则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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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见到齐光的时候,齐光随着父母一起搬到他家的对面。
搬家的货车载着半旧的家具停在家门口,从上面下来一个咋咋呼呼,上蹿下跳的少年,像是有无尽的活力。
不过他仅仅是记住了那张脸。姓什么,叫什么,无从知晓。
不过他注意到了那个男生,和他同级不同班,早读检查的时候,可以透过窗户瞥见少年的身影。
那天被他发现了,棒球帽下的翘起的一撮红色头发张牙舞爪,似乎就是在提醒着他,要抓住这个不守纪律的少年。
那天他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齐光。
齐光回来就被父亲抓住,带到外面的理发店。他以为染回了黑色,却没想到直接被剃了个干净。
齐光站在厕所里威胁他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狮子,不过没有毛。
他觉得齐光真的特别有活力,很有意思。
齐父齐母经常在家吵架,声音很大,四下的邻里都知道两人在闹离婚。
陈母有时候听到对面的争吵声,会对着他说:“造孽啊,他儿子是要高考了,他们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啊……”
所有人都担心又怜悯。
他不由得对齐光多关心了几分,早读检查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去搜寻一下齐光的身影,看看他是否在认真的学习。
那天晚上齐光的房间没有亮灯。
他不知道齐光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齐光去做了什么。他没什么关心的立场,只是若有若无的关注着齐光。
不像小区里其他人带着些怜悯的关怀,他只是觉得齐光就像他的名字,格外明亮。他不知道十八岁的人该是什么样子,但他觉得齐光过得就是十八岁的生活。
齐光的家里爆发着激烈的争吵,然后恢复平静。整座房子再次恢复宁静和黑暗。
光,熄灭了。
第二天晚上,他醒得有些早,醒来后却再也睡不着了。起床洗漱后,在门口买了两个包子,往学校走去。
他在转角处碰见了齐光。
黑眼圈,红血丝,皱巴巴的衣服带着烟味。
他把手上还没来得及吃的包子递给齐光,然后飞快地走了。
他那时想得很简单,就是齐光没有吃早点。
齐光后来送给了他一个肉夹馍,在他们这些学生的眼里,早上的肉夹馍就像早点中的奢侈品,一般人吃不起。
他还钱给齐光,齐光却说让他带一个星期的包子。
他答应了。
每天早上早起五分钟,买四个包子,站在路口等齐光,把包子递给齐光后,再匆匆的往学校走。
往常早读前的时间是他留出来自己早读的时间,因为他早读要去检查仪容仪表。但是那一个星期,齐光总是起得很晚,他的早读计划泡汤了。
他并不在意,依然每天早上拿着两个包子在路口等待齐光。
高考前的那一晚,他听见齐光家里又爆发出了争吵声,然后齐光的父母先后出门,走得时候还骂骂咧咧。
他看了看齐光的房间,没有光。他不知道齐光睡了,还是又不在家。
躺在床上,竟然有些睡不着,然后他听见窗户外有人在骂。
手机微弱的灯光照着,他看出是齐光。
没进家门,只是蹲在门口,像只没有家的大狗。
陈母已经睡了,他轻轻的打开了门,邀请齐光和他一起睡。
带着齐光进房间的时候,他有些担心,因为床很小。
但齐光丝毫不在意,还笑他的小狗毯子。
只要和齐光挨得近些,他就能感受到齐光身上散发的热量,所以他动手拧开了床头的风扇。
齐光入睡很快,他听着齐光的均匀沉稳的呼吸声,却没有睡意。
隔天齐光的家里还是没有人,但是齐光手脚灵活的翻窗进了家门,然后和他一起上学。
高考后的那段时间,齐光的家里大多数时候只有齐光一个人。而他忙着征兵入伍的各类检查和材料。
没事的时候齐光就凑到他的身边,说东说西,谈天说地。
最后只留下一句让他印象深刻的话:“我们以后还会不会见面啊?”
其实他不知道。
训练,任务,简单充实的部队生活让他无暇顾及太多。
他偶尔和陈母打电话,有一天,听到了齐光的名字。
他从记忆里把齐光寻找出来,却发现记忆已经模糊了。
直到他再次回到这里,陈母和他闲聊说:“小齐每天早上都去市场上收卫生费,这两年帮了我不少忙。”
他看着亮起的灯,知道齐光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他站在市场门口,看着齐光骑着自行车从远处走近。
清晨的阳光格外灿烂,齐光冲着他笑,他才发现,这就是记忆中的齐光。
齐光没什么顾忌地蹲在他的旁边吃包子,他看着齐光头顶的发旋微微发愣。
直到齐光站起来说要给他买油条,他才摇头说自己吃过了。
齐光还是从前的齐光,经常来找他,陈母也非常喜欢齐光。
齐光成了他家里的常客,吃饭也凑在了一起。
那年春节,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比以前要热闹很多。
那年除夕夜,齐光在玻璃上画了一个桃心,不过很快就被水汽掩盖了。
他那时其实有些不明白,又或者有些明白。
齐光在零点的鞭炮声中对着他说了四个字。当时的他没听清楚,后来齐光告诉他是“新年快乐”。
直到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再次回想,才发现齐光零点说的不是“新年快乐”。
但是模模糊糊的口型,他分辨不出来。
陈母的离世对他是个打击。
亲手把陈母下葬的那一刻,他才清楚的意识到:他没有亲人了,他没有母亲了。
似乎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开始下起了雨。
只有齐光在那个时候,给他撑了一把伞。
雨滴落在伞上,有闷闷的声音,就像他一样,沉闷而死气。
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他有时候在思考生活的意义在哪里,直到齐光带着他爬上山顶,他看着远处的夕阳,和身旁笑得灿烂的齐光,仿佛一瞬间体会到了什么。
齐光真的对他很好,让他荒芜的土地上有了新生。
他不知道齐光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
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齐光蹲在他的面前帮他抹药的时候,他似乎有些懂了。
等到那天夜里,齐光离开前,他问了出口。
齐光的坦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好在齐光离开了。
他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却又不想远离齐光。
他像是刚从黑暗里爬出来,不可避免的想要靠近光。
他想他是喜欢齐光的,但不是那种喜欢,他就是喜欢齐光那明媚的感觉,从第一面开始。
他从没想过喜欢一个同性,也从没想过去那样喜欢齐光。
齐光退后了几步,保持在一个普通朋友的距离里。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同事打趣他:“小陈,今天没有专车接送了啊?”
他摇摇头,“只是朋友顺路。”
他觉得这样很好,让他觉得安全又舒适。但是当他看见齐光出现在值班室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想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
齐光在温暖了,太明亮了。
他吃着齐光送来的饺子,熟悉的味道和刚刚好的温度就像是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仿佛充满着力量和勇气。
第二天齐光准备了火锅,齐光泛红的脸颊像是熟透的红苹果,他看着齐光想说些什么,却死活说不出口。
他想:那就再等等吧,等下一次有机会的时候。
当齐光在他的头顶撑起伞的时候,他的思绪从漫天的雪花中收回。
他有些惊讶。
天冷,雪大,一站就要站很久,他催促齐光回家。
齐光却只是固执的打着伞。
他看着齐光平静的眼睛,赶在齐光离开之前,那句话终于脱口而出。
“齐光,我们在一起吧。”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产生这种想法的,但是这种想法在他的心里疯狂滋生。
他迷茫过,担心过,或者害怕过。
但是齐光就是他此后的光。
他们是彼此寥寥半生中的温柔。
齐光只要两个包子,而他,只要一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