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光年之外》borderline

5、第 5 章

　　那个联系上他们的人叫弗兰，是彭格列暗杀部队巴利安仅剩的一名成员，也是一名颇厉害的幻术师。远山凌只和他打过两回交道，第一次是一平带他来小屋里吃过一次饭。她感觉这男人的靠谱性看起来和初遇时的蓝波一般糟，尤其是他抱怨了一句“鱼太咸”并且由此引申到他们这群人不过是“翻不了身的咸鱼”之后，就连一平的脸色都开始发灰。
　　“不过me还是愿意和你们扑腾一会的。”他嘴里鼓鼓囊囊地塞了一大口面包夹鱼肉，瘦削得凹陷的双颊好像一头流浪在街头巷尾许久的饿犬。
　　他们在饭桌上没有谈太多，弗兰也只说还有几个前门外顾问的成员被召集在一起了。一平显然对此十分感兴趣，不断地问他反抗军近期有没有什么计划，一边用余光不满地瞟着闷头喝粥的蓝波。
　　“唔——有，并盛这边形势挺紧的，不亚于当初的西西里啊，可是你也知道现在的西西里已经……”弗兰无奈地耸耸肩，喝下一大杯水，满意地打了个嗝儿靠在了椅背上，斜着眼瞅了她一下，“你好像很喜欢战斗？不过奉劝你啦，小姑娘还是别掺和到打打杀杀中才好，不如去新政府谋一个差事，据说他们对待妇孺还算过得去，me也是不得已啊……”
　　眼见着一平睁圆了眼睛想反驳他，蓝波赶紧发出了今晚的第一个声音：“啊，弗兰，我记得你不是青蛙帽子从不离身吗？怎么没见你戴上？”
　　弗兰摸了摸脑袋，微微一笑：“那个呀，我看那个冒牌王子挺喜欢的，捎给他了。”
　　蓝波怔了神，而远山凌也记得他们说过贝尔已经死了一年多，这样的话岂不是再也拿不回他自己的帽子了？
　　“在哪里？”蓝波的眼神变得很平静，让远山凌有些惊讶不解。
　　“哪里？说不好，我们那会在欧洲被白兰追得到处跑，谁不是草草就地埋了。”嘴上戏谑，弗兰却是皱了皱眉认真思考，“大概是在阿尔卑斯山附近？也许是瑞士的卢加诺？那里离意大利最近。想当初我们都以为瑞士还保持它一贯的中立态度，会安全一点呢。”
　　“所以你的不得已是为什么？也是为了复仇吗？”一平冷冷地注视着弗兰飘飘然的模样，“如果是一样的目标，就别看不起我，让我跟你们去做事！”
　　弗兰并没有被冒犯的意思，依旧很平淡地回视着她，撇着嘴摇了摇头：“如果只是为了这样单纯的目的，我早就和BOSS、列维一样死在意大利了。说白了，我想活着，但是又不想活的那么窝囊，像一个机器人似的被白兰操纵在他的战争游戏里。”
　　从那以后将近两年，弗兰再没出现在这座小屋里。一平也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愈发频繁地夜不归宿，远山凌和蓝波虽未问起却也猜出她的去向定是弗兰等人的反抗军据点。她从未强求两人加入他们的谋划之中，但是三人之间的沟壑正在扩大，一平和他们的话语渐少，就连远山凌都能感觉到这种不平常的气氛。三个人唯一一次一起行动还是一平师父祭日那天偷偷前往墓地扫墓，又去祭拜了森林里极深处属于彭格列第十代首领以及笹川京子、三浦春的棺椁，这是证明彭格列十世家族存在的亡魂仅有的体面之所，其他人皆是失踪或尸骨难存。在难捱的沉默中，一平告诉了他们将在并盛中心医院做护士的消息。
　　“弗兰会用幻术伪装我的身份，这样我也能分发到物资，你们就用不着经常冒着危险去偷了。”
　　蓝波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认真地踩着地面的碎叶发出嘎吱的轻响，这让远山凌有些尴尬。虽然说和一平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么久了，但是两人明显不同的观念让远山凌和她很难亲密起来，这时候关心情况的人应该是蓝波才对。等了一会也不见对方有所动静，远山凌只得在心底轻叹一声，对一平作出一个微笑说道：“那你要小心才是。”
　　一平侧过脸看向她，也回应了一个笑容，平日面无表情的生疏面容倏地因此生动可爱了很多，这时候远山凌才找到了这个姑娘的脸和照片上活泼灿烂的小女孩重叠的部分。
　　不知道弗兰用了什么方法，一平身上复仇的戾气减淡了不少。另一方面，潜入城内也越来越困难，就连森林里的守备兵力也增加了一倍不止，蓝波开始担心森林里的首领之墓被密鲁菲奥雷发现。然而他的担忧很快得到了证实，这天晚上远山凌胸前忽然迸发出强烈的紫黑色光芒把正在吃饭的他们吓了一跳，紧接着一股黑色的雾气不祥地从光芒中央流泻而出，环绕在她的周围遮住了她的表情。
　　“怎么回事？”蓝波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焦急地穿越拥挤的厨房想将远山凌从诡异的雾气后拉出来。
　　然而没等他成功迈过跟前碍事的椅子，远山凌猛地站起来惊得蓝波一个趔趄。她两只充血的眼睛毫无焦点地瞪视着前方如同一具无意识的僵尸，两行血泪从发乌的眼眶里爬了出来。
　　“有人闯入了彭格列的墓地。”声音是完全不像她的嘶哑，更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等他们赶到墓地的幻术保护区域内，看到的是古罗·基西尼亚重力不稳地四处乱跑，一边疯狂地对着天空胡乱挥舞着手杖，嘴里念叨着毫无逻辑的词语。蓝波下意识地喊住了那个癫狂的白魔咒队长，那个瘦长的身影猝然停住，两只暴突的眼球狂躁地旋转着转向了他们。
　　“魔鬼！魔鬼！滚出去！滚出去！”
　　他在身前不断比划着手杖似是在驱赶看不见的恶魔，向着蓝波和远山凌嚎叫着冲过来，紧随而至的是无数只破浪而来的触手，长满了脓疮般的血红吸盘一张一缩地扑向他们。
　　蓝波用电击角顶住了古罗失去了章法的攻击，却没有办法应付铺天盖地的触手。僵持了许久，令他反胃的滑腻触手并未像想象中一般将他缠住，在恐慌到恶心地眩晕中，蓝波只能勉强从余光中瞥见到地面凭空拔出无数黑色的高大荆棘，向前方的巨乌贼抽枝、聚拢，接着在古罗不可置信的愤怒尖叫声中用尽最后一个冲力顶翻了他，那个变态的脸便粉碎在电得外焦里嫩的碳化尸体上了。
　　一抬头，巨乌贼堪比三层楼高的身体被冷硬的荆棘捅成了马蜂窝，挂在丛间如同忘记烤食的过期海鲜散发着腥臭。身后一声响指，荆棘灰飞烟灭，整个章鱼被扯成无数段缎带似的肉条，这场不好看的礼花炮和溅出的绿色血液一起在空中通通蒸发了。
　　震惊了半分钟，蓝波终于忍不住翻上喉咙的酸水一股脑地吐了个干净。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的粮食都浪费了，蓝波虚弱地躺在地上问道。
　　远山凌没有回答他，还一副恍惚虚浮的样子。好在很快就有同伴出现了——这是她两年里第二次见到弗兰。他看起来壮实了一点，跑过来时身上竟还穿着白魔咒的衣服，脸上有几道刮痕，表情也不再如初见那么淡定了。
　　他带来的消息无异于雪上加霜。原来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计划借着医护人员的身份实施暗杀，这次正好碰上了一条大鱼：负责哨兵管制的第八部队副队长在红灯区染上了梅毒住进医院。一平趁此机会给他注射了过量□□，却被古罗·基西尼亚撞见。等他们好不容易逃出，一平回小屋报信的半路上，弗兰又发现了古罗在她身上安的发信器。
　　“幸亏这家伙自大，偏要单独行动给上司抢个头功。”弗兰万幸地长舒一口气，“现在古罗的部下肯定也在赶来，况且第八部队是隶属桔梗的部门，你们知道那家伙有多可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小屋的位置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暴露，你们先去我们那边避一阵子吧，好多人也想见见蓝波呢。”
　　弗兰等人的据点竟然就在并盛墓园，并盛市最古老的地铁线路便埋藏其下，二十多年前就已废弃因此并不在地图的标记当中。这倒是给了一平不回小屋的理由，原本就恨不得日日夜夜守候一旁，现在一躺下就能仰望师父的长眠之地又让她如何割舍？
　　与在一平和远山凌面前受到的冷遇不同，蓝波意外地受这里人的欢迎。七零八落地散在光线明灭的废弃车厢里、昏暗的轨道上，这群人看起来都相当憔悴，一半都负着伤，然而一见到蓝波，每张脸都像是死灰复燃，露出喜悦激动的神色聚拢过来。
　　“看那，彭格列的雷之守护者！”
　　“真年轻啊！”
　　“年轻人就是看起来精力十足，这一定是彭格列复兴的征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赞叹着，反倒让厚脸皮的蓝波不好意思起来。这些人渺茫的希望就寄存在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上，这也是他们相聚于此的动力。远山凌突然明白了弗兰将他们带到这里的用意。
　　密鲁菲奥雷的搜捕果然更为紧锣密鼓，从这个人口不到原来三分之一的空旷城市里搜出几个会用死气之炎的大活人不应该是难事，但是三天后的CHOICE又将并盛卷入其中，搜捕行动也暂缓了下来。弗兰突然找到远山凌和蓝波，希望他们能和自己一起前去意大利。
　　“你想逃吗？”蓝波眯着眼怀疑地打量他。
　　他们都清楚，并盛很可能在这一次CHOICE里彻底沦为其他城市的附庸且无回天之力。由于白兰对这座城市的忌惮，并盛一旦被占领则绝无再参与CHOICE的可能。未来的并盛要同时忍受密鲁菲奥雷的控制和主城的奴役、蚕食，成为别人的一部分，最终只有消亡在历史中的结局。到那时，以并盛、以彭格列十代的故乡为名的决意都被扑灭，这里又有几个人愿意继续战斗下去？
　　“不。”弗兰不在意地干脆否认道，“me希望你们帮忙救出六道骸。”
　　他顿了顿，在蓝波惊骇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靠在了车厢门框上：“这也是救你们彭格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