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光年之外》borderline

3、三、

　　五年前三天三夜的大火将半个并盛烧成了废墟，那一年处处都是家破人亡、生离死别的悲恸。那既是所有并盛市民心中永远的伤疤，也是那场前所未有的世界战争爆发的序曲。与此同时，意大利西西里的巴勒莫大教堂燃起了同样恐怖的烈焰，以其为中心迅速向整个城市蔓延，挟卷而至的是战争的第一声枪响。
　　谁也没想到一声枪响在短短一个月变成了席卷全世界的死亡烟火大会，五颜六色的火光美丽而残酷地掠夺了无数性命。
　　战争来临前并不是毫无预兆，只是大隐于市愚弄手无寸铁的平民。好在远山凌早就发现黑市的行情变化，尤其是特殊戒指和匣子的出手价接连攀升，本田藏次那个老狐狸的抽成也从三七变成了二八，她便意识到有什么阴谋在酝酿之中。
　　远山凌只是个不正经的收藏家，俗称“小偷”。特殊戒指出现之前，她还只是靠着一点幻术本领偷偷古玩珍宝的窃贼，偶尔也会顺走几个大佬的钱包。原本好不容易从本田藏次的严密监视下逃出来企图自立门户，第一次行动就被老狐狸逮住了现行并且关了半个月的禁闭。
　　那时候她才14岁，接的第一笔单就是盗取黑手党的传家宝，本以为能大显身手一番却落得如此泄气的结局。远山凌认为自己铁定会成为业界笑柄，一出来就跟老家伙一哭二闹三上吊，赌气不肯再给他做事，最后才换来他答应的人身自由和财务自由，条件是三七分成，并且再也不去碰黑手党的东西。
　　“那个世界的人，永远不要招惹。”
　　远山凌不懂，老狐狸的幻术能力在这世间也是屈指可数的，他年轻时甚至还给政府卖过命窃取他国的机密情报，过了把007的瘾，难道黑手党的水能比尔虞我诈的政客们还深？
　　事实证明她确实见识浅薄，将全世界推向毁灭的战争竟然是黑手党，而不是人们在茶余饭后的高谈阔论中认定的政府能够做到的。
　　后来匣武器的战斗已经是家常便饭，他们几乎是跟着战场一路潜行一路捡漏；同时在世界各地探查着戒指原石的矿产资源，无论是已开发的未开发的情报都被卖出去，至于如何争得你死我活并不是他们关心的。兴许是作孽太多遭了报应，否则本田藏次不至于要拯救世界的时候还被千刀万剐，和他唯恐避之不及的黑手党葬身于一处。
　　现在战局稳定下来，戒指已经很难再弄到了，所以远山凌的生计基本是靠小偷小摸维持。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日本，回到了这个最不平静的并盛。总有人在战斗，也总有人会买，也许是负隅顽抗的人，也许是地下赌场的赌注，也许是心怀鬼胎的王公贵族。
　　她既不想做着无谓的抗争，又不想向残酷的权力投降。白兰·杰索只是把战争当成一场游戏，国家和党派，乃至人与人之间，团结和分裂都在他的操控下翻云覆雨。等到所有人意识到唯一的选择只有共同进退，转眼便发现世界早已在他们摇摆不定的拉扯下支离破碎。
　　CHOICE是新世界的秩序框架。每隔三四个月就会在各个国家抽出几所城市对战，直到一方选定的“王棋”被敌方攻占，胜利的战区拥有奴役败寇、占有物资的权利。并盛已经参战过两次，上一次作为“王棋”的它硬生生拖了将近一周没有被完全占领，才给盟军攻下敌方的时间。远山凌不知道，气数将尽的并盛还能撑多久，也许她应该现在就离开这座城市的。
　　夜色淡去了一些，仿佛有人恶作剧似的在天外拿着巨大的手电筒向里探照，却因为隔着黑色的幕布而仅仅透进来稀薄的光晕。他们又走了两个小时，幽深的丛林变得越来越稀疏，视野变得愈加空旷，隐隐约约地从前方飘来潮起潮落的轻柔沙沙声。
　　“我们——是到了海边吗？”蓝波好奇地轻声问道。
　　用不着远山凌解释，前面两颗高大的铁杉木的枝叶逐渐分离开来，月亮正从厚厚的云层中出逃，月辉拨开了海面上的黑暗洒落出点点鳞光。
　　“这里会不会太显眼了一些？”
　　回答他的是远山凌指尖燃起的靛青色火焰，在蓝波和一平惊奇的目光中，背影直直隐没在空气里，进入了看不见的结界。
　　远山凌只当他们会跟上来，自顾自地往前走，然而半晌身后都没了动静，奇怪地转头一瞧，发现那两人还愣愣地站在结界外面不敢轻举妄动。罢了，她只好又折回去。
　　“你们在干嘛？想让我们被发现吗？”她的语气很是不满，借着火光来回瞪视着他俩。
　　蓝波从震惊中回过神，靛青的火舌在他的眼里舔出了恐惧和愤怒夹杂的颜色。
　　“你——你怎么会有它？”
　　远山凌微微皱起眉头。
　　“你怎么会有玛雷戒指！你到底是什么人？！”
　　蓝波用力将一平向身后一拉护在她身前，两道狠劲的目光死死钉在远山凌身上，绿色的光芒冲出了他紧握的拳头。
　　不过这种狠劲还不够厚重恶毒，显然是未经多少世事洗刷的模样。
　　远山凌平静地回视他的目光：“因为是假的。别那么紧张兮兮的。”
　　眼前的一双绿眼闪动了一会，便在她无波的眼底泄了气，露出惶惑的神色。
　　“好吧，我应该先说明的。”远山凌叹了口气，“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是小偷，这戒指就是我偷来的。这是我的一个小窝点，你们要是没法信任我，也可以就此一别，萍水相逢一场也不算遗憾了是吧？”
　　说完她就转身再次消失在了幻术结界里。
　　本就料想到自己的身份，以及这枚戒指都会在他们面前平添不少麻烦，所以先前才想着趁他们熟睡时离开。谁让一平的一番话让她动了心，不自主地置身于反抗者们的险遇之中了。
　　其实她也没完全说真相，但是这个真相对于此刻并不重要。这枚戒指并不是她偷的，正是本田最后的战利品。
　　远山凌一直无法评价他的大盗生涯的最后一次出山是否还算不负此生。老狐狸的的确确得手了，盗走了玛雷的雾之戒，偏偏用生命换来的是两个假戒指。当真正的六吊花突然出现，无情地用拳头贯穿了幻骑士的胸膛，远山凌唯一能做的竟是躲在巨石的背后，因为恐惧咬破了自己的拳头。
　　等到绿色长发的男人冷笑着离开时，远山凌等了将近十分钟才从巨石后出来。先是跨过了数个黑西装的男人的尸体，皆是一剑穿心而亡。接着是一个金发男人，加百罗涅家族的首领迪诺，当他第一次微笑着出现在远山凌面前时，就是声称受云雀恭弥之托将他们带到了这座鬼斧神工的坟墓里。总是以与部下们同在为原则的他终是和部下们合葬在这凄凉的大峡谷。
　　然后就是那个蠢死的老狐狸——本田藏次已经死了半个钟头，被幻骑士的四剑削成了餐桌上片好的鱼，血流干了，缝隙间露着森森的白骨。
　　她傻傻地看着，口袋里沉甸甸的感觉属于一个小时前这个死人交付她的玛雷指环。不知过了多久，这么臭的血腥味也没把她赶走。远山凌踢了踢老狐狸的勉强称得上尸体的肉块，又踩了踩幻骑士了无生气、难以置信地扭曲的脸，一股莫名好笑的心情狠狠戳着她的笑穴，她便开始狂笑不止，笑声回荡在劈裂的峡谷回壁中间，好像无数人赞赏地附和她，也许老狐狸也是其中一个。远山凌觉得很得意，她预见到了不是吗，预见到这老狐狸自食其果的一天，为什么不该夸夸自己掌握了“独善其身”的精髓呢，不该在这群不自量力的蠢货面前炫耀自己的聪明呢？
　　今天面对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她依旧是躲在了一边冷眼旁观，眼睁睁地看着又一个人，一位反抗白兰的莽夫，一个骗走了养父的生命的人，却是蓝波和一平非常信赖的同伴死在了眼前。
　　她忍不住又想笑。
　　整片树林已被抛在身后，远山凌踩在了柔软的沙滩上。远远地能看见砂石滩上一座木板房，像是渔民的栖身之所。这座屋子的主人早就失踪了，也许是葬身变化无常的大海，也许是逃亡到海的另一头，总之一定是迫不得已的事才会让他遗弃这座打理得还算整洁的房子。
　　远山凌正侧着腰在裤兜里摸着钥匙，听见了来的方向有人奔跑的声响。她抬起头一看，那两个模糊的影子绝对是蓝波和一平没错了。
　　他们在距离几步的地方停下了，清淡的月光映出了蓝波略显愧疚的表情。
　　“谢谢你，真的。”一平先开了口，声音还是又柔又细的听着特别让人心软，“我们相信你，你可以帮帮我们吗？”
　　远山凌没有说话，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他们感到惴惴不安，无力地寻向黑暗依然寸步不离地等待。
　　“吱呀”一响，似乎是木屋的门打开了。又是“啪”的一下，骤然亮起的灯光让他们不适应地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再也没有人肯站出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就算彻底终结了。”]
　　总是阴魂不散啊，这个老家伙。
　　啊真是，你赢了。远山凌闭着眼吐出一口气，转过脸看向光线下迷惘地眨着眼的蓝波和一平：“进来吧，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