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风流人物百绘》宸慈

30、二嫁为后

　　王家姑娘要入宫了，这个消息一在清平县传开就像水入滚油般沸腾，无他，不止因为王家付娘还没进宫就被当今圣上封了妃子，更是因为王付娘是二嫁之身。

　　说起这清平县王家虽然在县里有些脸面，但是拿到府城就不够看了，更遑论皇家，王父本身是个举人，家里也算得上耕读世家，娶的妻子也是门当户对的人家，随着年纪渐渐大了，再加上只有王付娘这一个女儿，也就不奢望进士了，只凭着举人身份在县衙里谋了份议政的差事。

　　而这王付娘到了婚配的年纪就被王父许配给早早考察好的县令二公子，王父是想她嫁的近些，自己既能照看着些女儿，女儿也能常回家省亲，以缓自己和妻子对女儿的想念之情，再加上这县令家的许二公子早早就考上了秀才，也是清平县数得上的俊杰。

　　且说付娘刚嫁入许家确实是和许二郎有过一段新婚燕尔的浓情蜜意的，再加上许二公子容貌俊美，更是让付娘暗暗倾心。

　　只是时间一长，许家内部的问题就显露出来了，付娘不是个软性子的人，奈何婆母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而许二郎却是个实打实没原则的面团子，遇事除了只是一味和稀泥，偏偏还喜欢一味地顺从婆母，这让本来很欢喜夫君好脾气的付娘吃了不少亏，终于，在付娘怀孕时，许了付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收了婆母送来的妾侍，气得付娘流了产。

　　而付娘在家中也是备受宠爱的独女，哪受得了这份气，终究也是一份和离书了结了这份缘分，那年她将将二十，模样也是秀丽，王父王母虽然心疼女儿，但是还是劝着女儿再嫁，付娘却是只愿意在家侍奉父母，不想再受婆母的气，王家父母无奈，只能先允了。

　　待到付娘和离两年后，皇帝北巡，圣驾途径清平县时，因缘际会结识了付娘。

　　话说当今圣上是个实实在在的明君，极擅治理天下，在位十余年，大名就被治理地繁荣昌盛，德化之盛，堪比文景，且性情仁慈，对百姓多有恩泽，而且他不重美色，后宫妃嫔，满打满算，也不过两手之数，他现今虽已四十余岁，膝下子嗣却不多，不过三名皇子与两名公主罢了，总而言之，他是名极受士林和百姓爱戴的仁君。

　　付娘初见圣上时倒是没想到他会是皇帝，只是见他体型富态，虽已人至中年，但保养得极好，且面貌和蔼，虽然通身气质威严，但却有种父亲般包容和善的感觉。

　　而付娘向来是个爽朗剔透的性子，虽曾嫁为人妇，但终究不过二十有二的年纪，在家又颇受父母宠爱，倒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脾性，不仅自如地与便衣的洪熙帝结交，还常与他谈论些自己所见的民生趣闻。

　　而这洪熙帝一开始也只是觉得容貌秀丽的付娘看着很是合眼缘，当个后辈相处，只是不知是付娘的态度太过自然，还是两人实在聊得来，洪熙帝竟是起了些别样的心思，只是又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怕是不妥当，就想等到付娘想要再嫁时自己多给她些体面。

　　后来洪熙帝也显露了身份，付娘虽然一时震惊难言，但是想到自己能与当今圣上结交，实在是天大的幸事，见洪熙帝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和蔼可亲，也就自然了起来，却不知因此更得洪熙帝看中。

　　待到洪熙帝圣驾要返回京都时，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只觉老房子着火，实在是难熬的紧，便问付娘愿意跟自己回京吗，自己愿意以妃位迎她。

　　王付娘没有立刻回答他，回家思索了两日，觉得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再嫁了，且太后早已仙去，皇帝地位尊崇，也足够尊重爱护自己，最重要的是自己入了后宫也能更好地庇护娘家，便回去应了洪熙帝。

　　那一天，付娘第一次见向来稳重的圣上失态，本来他还是像以往一般温和地注视着自己，等到自己点头后，他的眼眸在一瞬间明亮得惊人，唇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甚至在原地转了两圈，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小心抱了抱付娘，简直是春风满面，只一个劲道，“付娘，朕太高兴了！哈哈哈，你应了！”然后，柔情万分地注视着付娘道：“你放心，朕会风风光光地迎你入宫！”

　　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河县王府就接到了皇帝封妃的圣旨，王父简直要晕过去了，看着满面笑容的内监奉上的明黄色圣旨上明晃晃的“宸妃”二字，只觉脑中嗡鸣，王母和一众下人早就惊晕了过去，要知道洪熙帝除了一名潜邸的皇后发妻，就只有几位婕妤娘娘罢了，后宫还未曾出过妃位，何况是以只有皇帝能用的“宸”字作封，位分堪比副后，简直是明晃晃地宣布宠爱！别说自己女儿只是个举人的女儿，还是二嫁，便是国公的女儿也不见得会有这般殊荣啊！

　　虽然事后付娘同王父王母解释了自己同圣上相识的过程，但是王父还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只觉如在云端，但是想到女儿的性子，劝道：“圣上虽然仁慈，但毕竟地位尊崇，我儿还是要收敛些脾气啊，为父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付娘本来就只是寻一个后半生的归宿，没有太多感情用事，想到父亲在自己与许二郎和离时那般为自己撑腰，只觉更是不舍与感动，“阿父放心，女儿省得。”

　　等到圣驾回宫那日，洪熙帝果然以十里红妆，凤驾软轿亲迎她入宫，同时也带上了王府众人，洪熙帝甚至破格给王父赐了京官和府邸，让他一家移居到了京城，兑现了让付娘能时常见见父母的诺言。

　　至于许家众人，付娘直接未曾提起，除了和许府众人一样战战兢兢，许二郎却是更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许是身份地位的天壤之别让他不自觉地对付娘产生了一种求而不得的心态吧。

　　圣上立宸妃一事可谓是震惊前朝后宫，但是皇帝虽然仁慈，却也是实权在手，众人也不敢过多置喙，只不过王父的上司下属以及一干权贵可谓是让他感到了春风满面之感，颇让他受宠若惊，这些曾经自己见都难见一面的人物如今对自己奉承讨好，实在让他有一种不真切之感，而王母的感觉只会更甚，毕竟女眷可是深谙此道的人物啊，甚至连今上的胞姐平陶长公主都将王母奉为座上宾。

　　盛宠在身是什么体验，圣上日日不离栖凤殿，直将此当成了另一个养心殿，他日日歇在这儿，专宠于宸妃，一下朝就往栖凤殿走，甚至连折子都叫内监搬到宸妃宫中批阅，盛宠已达极致矣。

　　洪熙帝从未感觉如此快活过，他一直以来做到了众人眼中的明君，做到了不好美色雨露均沾的夫君，却从未如此酣畅淋漓而又浓烈地爱过一个人。

　　他知道她懂他，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她都明白，她可以肆意而自然地与他分食一盘杨梅，可以在他批阅奏折时捏着捏着他的肩就坠入他的怀中，可以坐在他的膝头与他亲吻，可以与他在芙蓉帐中极尽缠绵，可以让他给她画眉着装……

　　如此盛宠，自然震动前朝后宫，王父地位水涨船高，王母收到邀请函越发频繁，凡是与王家沾亲带故的亲戚，即使八竿子都打不着也找上门来攀附。

　　沐休那日清晨，宸妃仰躺在洪熙帝怀中与他拥吻，到底是个大胆的女郎，她半撑起身，坐在他的膝头，捧着他的脸注视他那温润而深邃的凤眸，微眯起朦胧的眸子，在他的额头印上一吻，洪熙帝爱惨了她这般张扬娇俏的模样，喘息着亲她，“付儿，我封岳父为国丈可好。”竟是连朕都不称了。

　　她同样喘息着回应他，“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要爵位有何用处。”顿了顿，“那些打秋风的亲戚赶走便是了，何须费心？”

　　洪熙帝探身去亲她眸子，“我的付儿当真是贤妻。”带着一抹笑意道：“给朕生个孩子吧，付儿 。”

　　付娘羞恼地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却被他亲在了手上，两人脉脉对视。

　　乾坤殿内，向来身子虚弱的皇后接过嬷嬷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然后用帕子细细擦拭着唇角，垂眸听着那几个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婕妤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暗示，未曾表态，只是一句乏了，便将她们赶了出去。

　　见她们走后，皇后拨了拨瓶中花枝，贴身嬷嬷唾道：“这些妇人，平日可没得这般知礼，就是知道让我们娘娘出头！”

　　皇后笑笑，“本宫无子，自是不急，婕妤们却是要为几位皇子考虑的。”

　　嬷嬷迟疑道：“宸妃不过以色事君，安得长久？”

　　皇后斥道：“慎言！”紧接着咳了咳，笑道，“以色事君？殿内哪位婕妤不比她貌美，你看何人似她般盛宠不衰？”

　　紧接着，她敛了笑，目光幽深地看向殿外，“这紫禁城要变天了。”

　　第二日清晨，宸妃送走了上早朝的圣上，着宫女内监拿着她的牌子去请了母亲进宫来。

　　王夫人一路坐着软轿进了宫，只觉处处繁华，恢宏大气，雕梁画栋，真真是让人目不暇接，待到见了身穿华服的女儿，还未行礼就被同样欣喜的女儿拉到了上座，王夫人一开始还不甚敢坐，但见女儿神色随意，再看女儿红润的面色，喜道：“陛下隆恩深重！”拍了拍女儿的手，“娘娘也是盛宠在身，这般娘就放心了。”顿了顿，“只是你爹让我嘱咐你，莫要恃宠而骄。”

　　付娘拉着母亲的手爱娇道：“母亲安心，圣上脾性甚好，从不与女儿生气。”这些时日她也摸清洪熙帝的性子了，当真是极好的，尤其是心中有一个人时，更是极尽娇宠，与她的性子倒是恰恰般配。

　　王母莞尔，“那就好，那就好！”

　　一年后，宸妃产子，洪熙帝大喜，破格增开一届恩科。

　　同年，皇长子欲害幼弟，帝大怒，杖责之，贬为庶人。

　　十六年后，帝封宸妃子为太子。

　　两年后，帝病重，强封宸妃为西宫皇后，令其代行监国。

　　同年年底，帝卒，太子即位，尊生母为仁孝太后。

　　次年，太后病重，新帝虽衣不解带侍奉，终不愈。

　　临终前，付娘攥着洪熙帝送她的龙凤佩，似乎看到了洪熙帝那背着手温柔笑的模样，他向她伸出了手，她握住了。

　　这一握，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