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成眷属》幽优南山

7、7

　　谢先生的车是用来进城运书的，平日里要是没什么事儿自己也不开出去。好在谢先生有个习惯，知道开完要加油。
　　林素给苏奶奶盖上了毯子，苏奶奶一把抓过林素的手，眼里还含着泪，但也不见流下来。林素看着苏奶奶佝偻着的腰背，抓紧自己的手已是苍白，整个人像又老了五岁。林素很心疼，自己哪里见过这样的老人？想想，不论是自己的外公外婆，还是爷爷奶奶，哪个不是要强的？从不当别人面掉一滴泪。当初外婆下飞机赶到医院见母亲最后一面，挺直了腰背，就站在病床前，给母亲盖上白布，连眼眶都没红，之后带自己回了满洲城，大病一场，怎么养都养不好，人都快没了，也没在自己面前掉过一滴泪。再看看奶奶，这么多年，看似过着舒坦日子，实际上子女一个都不在跟前儿，也从不开口留人，哪怕再舍不得自己，也不会和外婆外公开半句口，丝毫不服软。现在想想，哪个老人不可悲？
　　“苏奶奶，我们快到了，您别急。”林素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心里也怵得慌。自从小时候经历了那事儿，对车祸就是心有余悸，看不得车祸，颇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了。“苏奶奶，现在宣城有些堵车，我们估计还要个20分钟，您要不先闭上眼歇会，到时候看着了令郎，也有精神照顾看护。”谢先生比林素理性些。“是啊，苏奶奶，您先小憩一会儿，快到了的时候，我喊您。”林素把车里的靠枕放在苏奶奶的脖子后面。虽然苏奶奶心里急的都快烧起火了，但也知道两个年轻人说的有理。
　　到了医院，林素先带着苏奶奶去找护士问病房，谢先生停好车就准备去帮忙补手续。
　　“你们是病人家属吗？”护士从病房走出来，看着扶着苏奶奶的林素，不太耐心的问道。“哦，是的是的。”林素看护士盯着自己，也没细想，赶忙应下了。“行的。老太太，别太担心，他没什么大事，就是磕着碰着了，拍了片子，医生说不打紧，就先静养着吧。”护士看着苏奶奶泛红的眼眶，声音也柔和了不少。“您是病人的妻子吗？您要问什么细节就去三号病房找孙医生吧，问完记得去前面把手续补了，就是病人医药费什么的。”护士说完就走了，林素还没来得及解释呢。
　　林素先扶着苏奶奶进了病房，苏奶奶看着躺在床上输液的容老板，眼泪一下就留下来了。“妈，人家护士说没事儿，您别哭了~”容老板看着苏奶奶哭红了眼睛，有些手足无措。林素看着容老板虽然头上和手上缠着纱布，但精神面貌并不差，就先退出去找医生了。
　　“别去了，手续我办好了。”刚到电梯口，林素就看见了谢先生。林素看着容老板心里不算紧张，可一见着谢先生，就有些不自在。“谢谢谢先生~苏奶奶在病房照顾容老板呢，您要去看看吗？”“也行，我去看看情况怎么样。”林素领着谢先生回了病房。“小谢啊，真谢谢你，回头我把钱给你！”苏奶奶情绪已经恢复了，听到谢先生把手续办了，连连谢道。“没事没事，令郎没事就好。我刚刚问了护士，说没什么要紧的，您等等也休息会儿。”“是啊是啊，妈，您去旁边的小床上躺会儿，在这儿绷着，别我病好了，您身子倒出点问题了。”容老板也劝着苏奶奶。
　　“要是没什么事儿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还有什么事儿，打个电话给我就好了。”谢先生看没什么事，便准备回家。“谢先生，麻烦您把我母亲也带回去吧。她在这里反倒是让我担心了。”容老板拦住要反驳的母亲，拜托道。“我不回去，我回去谁照顾你啊？”“妈，你和谢先生先回去，我这点小伤，明天估计就能出院了，您要是真照看我一晚上，我就得爬起来给您腾床位了。”容老板幽默地轻轻把母亲推离床边。
　　“这样，让林素留下来照顾我，要是我有什么藏着瞒着了，林素一准儿就告诉你了。”容老板看母亲不肯轻易走，四处看了看，决定退而求其次。
　　“这不好，人家一个大姑娘，凭什么留下来照顾你啊？”苏奶奶直接给驳回去了。“苏奶奶，没事的，我来照顾容老板吧。左右我在家也闲的没事，我帮您照看容老板，您也放心。您年纪有些大了，得休息好。要是我有什么难处，一准儿给您打电话！”林素接过容老板的话头儿，看眼神儿就明白容老板不忍心看着母亲受累，自己这时候也卖个人情吧。就算往坏了想，左右在医院，容老板也不能做什么。
　　“这...那行吧，素丫头啊，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啊！”苏奶奶终于肯走了。谢先生搀扶着苏奶奶准备离开病房，林素的眼睛不自主地飘到了谢先生那里。就在这时，谢先生转头看了眼林素，这一眼，真是意味深长。林素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腾一下’红了。目送俩人出门，整个病房又变得安静了。
　　完了，这下这气氛有些尴尬了。自己和容老板下午才闹了些不愉快。
　　“哈哈，你看，这也许就是我说话不算话的惩罚！我临走才说了晚上见，这不就没回去吃饭，上天就创造机会让我和林姑娘相见~我这答应了林姑娘要注意安全，转头又磕了碰了，真是让林姑娘看笑话了，哈哈~”容老板看着林素坐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就这么盯着素白的床单，知道这气氛让林素有些尴尬了。“林姑娘，千万别多心。我出言把您留下来，是有些私心的，母亲身体看着健朗，但也吃不消太操劳，我为我自私的行为感到非常抱歉。我留下您来，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让您照顾我，您是旁观者，知道我病的不重，尚且不需要别人来照顾。我看这里还有个床，您不妨在那张床上将就一晚，把这中间的帘子拉上，就能放心地休息...”林素见容老板解释了起来，也稍稍宽了心。林素明白容老板的意思，也许是因为苏奶奶的为人，林素对容老板并没有恶感。“容老板，我明白的。我理解您，您别想那么多了，您既然受伤了，那现在还是躺下来早早休息，好好养伤~”
　　容老板话头被人打断，听着林素的话有些愣。这姑娘是缺心眼儿还是真重情义，还真的不担心自己不是好人？不过，容老板听着林素这话，也就不说什么了，心里把人情记下了。
　　稍晚些时候，护士来把针拔了，两人各归各的，才安稳睡下。
　　身边有走动的声音，悉悉索索，过了一会，还能听到模模糊糊对话的声音。林素睁开眼，看到刷白的天花板，迷茫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哦，在医院啊。
　　嗯？在医院？那谁在说话？林素突然从床上做了起来。自己原来是留下照顾人的，结果居然睡得挺香，真是罪过。
　　“林姑娘，你醒了吗~”容老板已经洗漱完了。林素理了理睡皱了的衣服，顺了顺头发，才把帘子拉开。“我刚刚多拿了副一次性牙刷，你先用着吧~等等我带你去吃早饭。”容老板看着林素刚睡醒强作精神的样子，感到好笑。面前的女孩子就比自己小个五岁，看着还是有些孩子气的。
　　林素接过牙刷，也没多想，就去洗漱了。温冷的水拍到脸上，林素才真的醒了，不仅醒了，还感觉自己傻了。这是医院啊，哪来的牙刷牙膏？还有，容老板怎么都起来了，现在几点了？怎么容老板衣服都换好了，包在额头上的纱布呢？林素脸都没来得及擦，就跑回了容老板面前。“容老板，您怎么都起来了？”
　　容老板还以为她有什么事儿呢，“我生物钟就是7点醒，左右也没事，就去申请出院了~”“容老板，您这个牙刷是出去买的嘛？”“不是，护士说牙科有一次性牙刷，我麻烦人家帮我拿了两副来~”林素看了看容老板额头上一块长条的纱布，欲言又止。“哦，早上护士帮我换了药，那裹着头的纱布实在有些难看，哈哈，就用这样的纱布了。”林素发现没什么好问的了。这么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就是莫名让人能够信赖。
　　“喂，傅七，你到了吗？行，那我们现在就下去，你等等。”容老板接了个电话，看着林素把东西都收拾完了，随时可以离开，“小素，我朋友送车过来了。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林素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容老板喊自己‘小素’？说实话，挺难听。
　　林素和容老板一起下楼走到停车场，直接就看到一辆黑的发亮的奥迪SUV，一看就没准备停到车位上。
　　奥迪车主看人来了，下车迎接。“阿成，挺可以啊，跑了那么多趟宣城了，还能撞车？”车主染着黄色的头发，留着中分，戴着木质框眼镜。好在人长得帅，气质出众，并不显得痞气，反倒有些玩世不恭，一看就是渣男。
　　“意外意外，和宋老板谈完生意，想着赶回容城把任务分配了，尽早做起来的。谁想到能碰了个闯红灯的？”容老板和‘渣男’聊天时不仅没有慢条斯理，反而有些自如和随意。“怎么说，你等等干嘛去？”容老板拉开车门，后背靠在车边。“我妈还等我回去吃早饭呢。我大清早被你喊来送车，我这兄弟当的真到位！”‘渣男’看了看手表，“得，8点还没到，我妈估计没醒呢。你先把我送回家吧，不然挤公交累死了。”
　　“行吧，先把你送回去，我和小素去吃宣德楼的早饭。”容老板打趣道。“嗯？小素？”‘渣男’探头看了看在路边的林素。“诶呀呀！女孩子啊！你好你好，我是容栖成的朋友，傅蔺松。你喊我松哥就行！”‘渣男’快步上前绕过容老板，边做自我介绍，边想和林素握手。“诶诶诶，傅七你走开。你别称呼上占人家便宜。”容老板直接挡住了傅蔺松。“啧，阿成，了不得，看来我有小嫂子了？哎，我和嫂子握个手，你别激动啊。”傅蔺松越说越离谱了。林素有些无奈，这人儿果然没个正形。
　　“行了，闭上你的嘴。这是我绣房的外聘得力大将，叫林素~”容老板转过头，笑着向傅蔺松介绍着。“没有没有，就是些小把戏，不敢当不敢当。”林素有些脸红，这真是谬赞。“哦~阿成，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人小姑娘白白净净看着清秀着呢，你可不能欺负人家啊~”容老板打开门，拎着一脸贼兮兮笑容的傅蔺松放进了驾驶座。“小素，别理他，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也上车吧~”说着，容老板帮林素拉开了后排座的车门。
　　林素瞧着容老板和朋友在一起，就变得活泼了许多，没有那么老成了，是个有激情的青年人。唔，这才像苏奶奶嘛。不知道苏奶奶晓不晓得容老板还有这一面。
　　“不行，我不能白给你送车。我得敲你一顿早饭，我不回去吃了。”傅蔺松越想越觉得亏，人家都是宣德楼了，凭啥自己要回去吃黑暗料理？
　　“行，随你点。”容老板笑的挺开心。
　　林素坐在后排座，给许慕芯发着消息，昨天要买环保漆的，差点给忘了。
　　“阿成，你手能开车吗？你不是跟我说你手也伤了嘛？”说完嬉皮话，傅蔺松恢复了点正经。“能开开吧，没什么大问题，开慢点么好了。”容老板缓缓动了动左手，面上也不见笑了。林素傻了，合着借车是要自己开？合着手受伤还要开车？林素突然感到了紧张，车祸后遗症又出现了。不行的，不行的。
　　“容老板，我会开车的，我出来驾照也带着了，您不妨让我开吧。”林素当机立断接替这个任务。当初自己高中一毕业就去考了驾照，从大学就开车，在来小镇之前才把车放回外婆家。容老板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林素，心里也七上八下：自己的伤自己有数，小姑娘的车技谁有数？
　　正当容老板想要开口劝退时，看到了林素很坚决的眼神，就差直接张嘴告诉自己：你都受伤了，我不敢坐你开的车。容老板不知道怎么说了。“傅七，小素开你车，没问题吧？”“没问题，总比你自己开车来的安全。小姑娘，我兄弟拜托你了哈！”傅蔺松又不是傻子，想让自己劝退姑娘，做梦！退一步说，反正不是又自己坐车，怕啥？坚决不能在女孩子问题上给容栖成当枪杆子用不是？
　　林素可算是放心了。
　　“到了到了，诶哟哟，瞧着停车场的车，估计宣德楼三楼没位置咯。”傅蔺松车还没停稳，就开始感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