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退位》山夏久

4、玉树临风，名如其人

　　京城的夏天比苏州热不少，太阳才露个脸，外面就热的不行。顾铭扯了扯身上汗湿的衣服，想着改天让人做一身冰蚕丝的练功服，不然迟早会中暑。

　　刚要回去，墨青色袍子的小太监慌慌张张找了过来，正是昨夜里伺候的海云，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喜，“殿下，热水都备下了，您可要梳洗？”

　　顾铭晒然，这不是江南顾家了，只怕以后做什么都会有人盯着。

　　也合理，毕竟皇宫是个稍不注意就会掉脑袋的地方，他或许不怕，底下这些人恐怕都如履薄冰，一个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今儿早上他自己出来晨练，估计就把四个小太监吓得够呛。都不容易，也不必为难这些人。

　　海宁海成伺候着梳洗完，早膳也端了上来，满满的一桌，冒着淡淡的热气，一室生香。

　　顾铭路上这几天都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别说御厨大餐，就是一碗温热的白粥配上一碟子泡菜，他也能吃得美滋滋。

　　吃的正香，海云领了个人进来。

　　老头眉须皆白，稀疏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簪在头顶，整个人一身皮皱的跟老树皮一样，前额却光滑锃亮。

　　松开海云的手，老头颤颤巍巍走到饭桌前就要跪下，“老臣李忠奎，见过六殿下。”

　　虽然还弄不清楚状况，但看这老头已经半截入土，仿佛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没了的模样，顾铭哪里敢让他真跪下去，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起身扶住他，“李大人客气了，若是不嫌弃就一起用个早饭，有什么事等……”

　　吃完再讲。

　　“殿下盛情难却，老朽就叨扰了。”不等顾铭说完，李忠奎已经借着他的手起身，一脸不好意思却又十分迅速坐到了桌边。

　　一边伺候的海宁立马出去拿了副碗筷来，顾铭便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半死不活的老人家突然容光泛发，不紧不慢将大半桌饭菜收到了肚子里。

　　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李忠奎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又恢复之前老态龙钟的模样，低头羞赧道：“让殿下见笑了，老臣惭愧，昨天忙于公务没来得及好好吃饭，这吃相确实有碍观瞻。”

　　“不打紧。”顾铭嘴角抽了抽，放下筷子笑道：“不知李大人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无甚大事，是陛下叫老臣来给您上课，毕竟殿下就是燕国的未来，武艺方面老朽帮不上什么忙，经论国策方面还是有两分心得，希望能帮得上殿下。”

　　恰逢糕点端上来，李忠奎又捡了块糕点吃下，然后颤巍巍站起来对着顾铭拱手：“殿下才从民间回来，内务府和宗室定有许多琐事让您处理。老臣便过两天才来正式上课，今日多谢殿下盛情款待，老臣就告退了。”

　　话毕，李忠奎又借着海宁的胳膊颤颤巍巍走了出去，任谁也看不出这老头食量堪比三个壮年大汉。

　　等人走远了，顾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这位李大人什么来头？”

　　“李大人是帝师，几位皇子也都是大人的学生。”

　　哦豁，他怕是真的要凉。

　　这老头经手的学生也就剩他的皇帝老子还苟延残喘着，他又没皇帝的龙气护体，恐怕遭不住这么克。

　　顾铭捏了捏眉心，觉得有些头疼。

　　没过一会儿，内务府和宗室果然也相继找来。内务府登记了顾铭出生年月日并日常喜好，一堆人围着他把全身上下量了个遍，连脚都仔细量过，又留下一众宫女太监。

　　海云几个才把人领下去安置，紧接着宗室找上门来，又是皇家玉牒又是身份玉佩，还发放了本月的俸禄。掂了掂手里的银票，顾铭被折腾半天的不开心一扫而空，顺便知道了自己的新名字——沈临风，字玉树。

　　就这起名的水平，还有什么好说的。

　　好不容易打发了所有人，本想着吃了午饭好好休息一下，结果午饭还没安排，魏安过来宣布：“殿下，今儿陛下请您过去承明殿一起用午膳。”

　　想着昨夜里不阴不阳的打量，顾铭很想硬着脖子拒绝，但想想还是忍了。毕竟这深宫大院，便宜老爹是他唯一的依靠，也应该是唯一能过信得过的人。

　　承明殿是皇帝的寝居，不知是不是为了体现皇帝的尊贵，满室明黄色的宮帐绣帘，隐隐可见上面绣的金线龙纹，看得人眼睛疼。正是饭点，前殿的桌上摆满了饭菜，只略一看便有百来碟。皇帝已经换了身便服坐在主位上，另一幅空着的碗筷便摆在他下首最近的位置上。

　　见顾铭进来，皇帝慈爱地招手：“临风，过来陪朕用午膳。”

　　从此以后，他就是沈临风了……玉树临风，倒是名如其人。

　　顾铭，哦不，沈临风撩起衣摆行了个礼才不急不慢坐过去。

　　桌上的菜看着都色香味美，一旁伺候的太监也十分有眼色，见他眼神在哪个盘子多看两眼便会上前试菜，然后夹一小块给他，之后任他怎么看，绝对不会再动这盘菜一丝一毫。

　　一顿饭算是吃的索然无味，全桌除了汤还有点热气，其他的早没了半丝热度，加之完全不能敞开了吃，吃的更加没滋没味起来。

　　等皇帝问可还合胃口，顾铭还得笑着夸奖几句，被迫营业大抵如此。

　　吃完饭皇帝便说出去御花园溜达消食，为子为臣哪有不从的。正午的日头烤的人头晕，好在身后有人亦步亦趋打伞扇扇，才略好受些。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御花园里穿行，期间还碰着皇后一个，贵妃一名以及其他嫔妃若干，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多得是年华正好的女子，顾铭眼观鼻鼻观心没多说话，只心里暗骂了几句禽兽。

　　打发了一众妃嫔，皇帝在一处亭子歇下，很快有人取了帘子冰盆并茶水糕点瓜果过来。

　　皇帝一边吃着冰镇的葡萄一边问道：“临风，今日李忠奎你见着了吧，觉得如何？”

　　这……脸皮和饭量成正比。

　　“儿臣觉得李大人十分有趣。”

　　“是吗？”皇帝意味不明地笑笑，“那就好，他最是个奸猾的，若是帮着你，能少吃些亏。”

　　说着皇帝又开始上下打量他，眼底闪动着欣慰的光，“这些年你在江南的事情大大小小我都知道，你是个好的，他们把你教养的不错。”

　　那又怎样，还不是被你这个鳖孙捡了个大便宜。

　　顾铭心底有些腻歪，面上却一脸羞赧，“父皇过奖了，儿臣还差得远，需要您时时教诲多加点拨才是。”

　　皇帝只笑笑：“除了李忠奎，朕还派了洪德武来教你，他以前是御林军统领，一手刀法在燕国少有人及，就是性子木讷了些，却是个得用的。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要早些成长起来才是。”

　　我们时间不多了？近来好像也没听说哪里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啊……

　　顾铭心中有些不解，皇帝叹口气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笑着转移了话题，“政务方面，你明日先去户部看看，多听多学，想来你自幼接触这些，定然有自己的见解，都提出来便是……”

　　皇帝还在絮絮叨叨，顾铭一边点头一边心里盘算——

　　户部啊，那还真是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