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求情（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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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暮色撩人。
巷子里落更的梆子“咚——咚”的敲了三遍。
跛着腿的更夫，喑哑着嗓子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瘸一拐的出了京城最繁华的梧桐街。
别处都是万籁俱寂，唯有梧桐街上，灯火辉煌，莺歌燕舞。
街边一个不起眼的摊位上，坐着两个风度翩翩贵公子，玉冠束发，明目朗星，光凭衣着打扮就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只是那腰间的梨花络子打出来的荷包，懂行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京城本地的公子。
崔浩小心的偏着身子，“打死我都想不到，有一天你能带着我来逛窑子……”
下午辛荣让人给他送了崭新的衣物，他还寻思着是自己这么多天的辛勤付出有了成效，这是要带他出门赴宴，顺带给他正正名分呢。
结果他兴高采烈的换好了衣服，去看辛荣，她竟然也穿了一身男装，只是款式布料有些许的不同。
街道上人流比较多。
入了夜，那些平日里招猫逗狗无所事事的公子哥都来了精神，在这梧桐街的销金窟里纸醉金迷。
这里又是看人下菜碟的地方，那些贵人老爷们便是家里不便，也有在外养一房宅院，带着侍从下人来此欢快的，又有车马轿子的，更是拥堵不堪。
崔浩将辛荣护在身前，跌跌撞撞的才躲至路边，辛荣理了理歪了的发冠，“这会儿比较热闹，正是上客的好时候，咱们仔细着些，别被贼给盯上了。”
街上除了做生意的摊贩，剩下的都是来花钱消费的大爷们，因梧桐街名号响亮，少不得有许多外地商客慕名而来，有钱的大爷多了，那趁乱来钱的小贼也就多了，偷不了那些骑马坐轿的，便专捡一些人少吃醉的。
崔浩微微低头，伏在她颈间问道：“这梧桐街生意这么兴隆，你倒是盘一处来增添些营生？”
辛荣向旁躲闪一步，避开耳边的热意，“我又不是傻子，何必要在此横插一脚呢。”崔浩只当她姑娘家害羞，想想也确实不方便经营这个，也就没再说话。
两个人等街上的人马少了一些，这才顺着人流走至凤凰楼前。
金碧辉煌，三层挑高的门脸，门口倒不似别家那样有姑娘出来揽客，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的站的规整，许是店大气派就连门口迎客的小厮穿的都比别人规整。
在正门左侧，一条长长的巷子直通楼内，有马车出示了凭证便径自入内。
“那里是干嘛的？”崔浩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的低声问道。
“有些熟客，不便展示身份，就坐着马车由那里进去，直接拉到姑娘入住的小楼门前，任谁也认不出谁。“辛荣替他解惑，只是声音却变了东阳腔调。
信步上了台阶，行为举止倒是比崔浩熟悉的多了。
崔浩迟疑了一下，急走两步，跟上前去。
入内，一株参天梧桐坐落其内，绕着树围廊四通八达，又有暗井通风，翠竹沙沙，凉意习习，此情此景，不像是温柔乡更像是谁家颇为雅致的书院。
有一红衣侍女笑着上前福身行礼，提着一盏琉璃八宝吉祥灯为二人引路，崔浩偷眼去看那灯，要比他宣平侯府的那对石狮子都要贵，凤凰楼倒是富贵四溢。
绕过曲折庑郎，近至一面魏然高墙，上面挂满了香樟嵌金丝名牌，在最顶处的一排则是纯金打造，虽高高在上却晃得人挪不开眼。
辛荣看了一遍，笑着问那姑娘：“天字科还有谁得空？”
那红衣侍女福身道：“除凤凰、青鸾两位有客人，鸿鹄姑娘今日身体不适，天字科姑娘都可招待。”
“君子不夺他人之美，那我点鸿鹄。”
红衣侍女眉头微蹙，“鸿鹄姑娘今日身体不适，还请客人另选。”
崔浩从怀里拿出两锭金元宝，塞进她的手里，“我兄弟今日远道而来，原是想看看你们凤凰姑娘的，如今只有鸿鹄也是退而求其次，怎就不得？”
侍女看了看手里的金子，换了笑颜，“二位相公这边请。”
身后二人对看一眼，笑着跟了上去。
比邻最繁华的院落，两人跟着那侍女进了一竹林小路。
曲径幽篁，绕过蜿蜒小道，两盏方形素纱灯立在路口，面前的暗淡豁然开朗，一处精致的小楼伫立林中。
侍女福身告辞，“鸿鹄姑娘素爱幽静，二位相公请自行入内。”说罢，就提灯原路离去。
崔浩借摸胡子的空档，按了按有些不慎牢靠的粘胶，“这小丫鬟，收钱的时候还笑眯眯的，怎么拿了银子就不认人了？”
辛荣笑道：“她不贪财，咱们又怎能进来？”
崔浩一笑，说的倒也是这个理。
辛荣还想开口，有一龆龀小童出来问他们：“你们可是加了银子？”
崔浩点头，“也是贵些，足足两锭金子呢！”这要换成桃花醉，岂不是要爽快一时。
那童儿撇嘴抱怨：“他们倒是见钱眼开，说了我家姑娘身子不适，还偏要带客。”皱着眉头看了辛荣一眼，“你进来吧，我家姑娘要见你。”
崔浩站在原地，指着自己问，“我呢？”银子可是他口袋里拿出来的，没道理把他留在这里啊？
童儿皱着眉头，略微嫌弃，“你就顺带也进来了，莫要多言，我家姑娘不喜欢热闹。”
崔浩抿抿嘴，倒是他没过见识了，原来这京城窑子里还是窑姐儿挑客人呢，孤陋寡闻了。
转回廊上了二楼，是一个宽大的书房，布置精美，一妙龄女子着雨过天青色百褶素裙，身段娇美正伏案作画。
见来人，将画笔放下，挥退童儿，淡淡上前福身见礼。
三人分宾主坐下，辛荣一口浓郁的东阳音调，赞了句：“鸿鹄姑娘好雅致。”
那姑娘幽兰一笑，“我闺名晏如，鸿鹄不过是凤凰楼里挂的名牌罢了，姑娘若是不嫌弃，唤我晏如即可。”
崔浩笑着打扇：“桑调元的《云栖洗心亭》写——今夜栖兰若,我心方晏如。晏如到比鸿鹄更为灵气。”
晏如笑道：“当初家父也是喜爱此句，才为我起的这个名字。”又扭头问辛荣，“姑娘可是东阳人？”
辛荣摸了摸喉结，尴尬道：“姑娘聪慧，一眼就看出来了。”
“倒不是看出来的，起先是听出来的。”晏如起身为二位倒上新茶，“楼上就听到姑娘的东阳口音了，小时候跟母亲在那里居住，所以格外熟悉，就多关注了。”
辛荣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
“姑娘但说无妨，我这里没有别人，唯一的童儿也只在楼外守候，不得入内。”晏如笑着说道。
辛荣抿了抿嘴，用粗糙的双手握住她的手：“姑娘既然没忘了东阳，那可记得十二年前与你们母女交好的素芳？”
晏如心头一颤，仔细辨认了面前此人的模样，伸手抚着她的脸庞，指尖在耳后发间摸到了那枚熟悉的痦子，又看她的双手，虎口生出一层薄茧，打衣服上散着一股子淡淡的药味。
泪珠子盈满眼眶，簌簌的落了下来。
“素芳姐姐！”晏如伸手将辛荣搀扶起来。她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在最困难的时候收留阿娘和她的素芳姐姐一家的。
当年爹爹得罪权贵，被削官入狱，没等入京受审，就惨死在大牢里面。阿娘跑遍所有亲朋也无人肯出手救济，无奈只得带着她回了娘家东阳。
家舅新娶，舅妈是个不容人的，是与自己同龄的素芳姐姐看她们母子可怜，就求了表舅舅收留了她们。
表舅家里是种药材的，虽不大富大贵，却也手头宽裕，阿娘跟着帮忙下药田，表舅妈便请了先生到家里一起教她跟素芳姐姐读书识字。
固因如此，她才对东阳口音如此亲切。
辛荣泣涕涟涟，拭去眼角的泪花，从腰间的梨花络子里掏出几片红艳艳的叶子，“这是咱家地里的那株枫香，去年秋我最后一次去药田的时候，拾了几片，带来给你留个念想。”
晏如握着红叶，双手微微发颤，眼前此人半点不假的就是她的素芳姐姐。
辛荣拉着身旁的崔浩给她介绍，“这是你姐夫，青州人，在外面做些小生意帮忙家计。”
崔浩忙陪笑跟着点头，晏如泪眼问道：“舅舅，舅母可好？”
辛荣一时神色顿住，眼眸瞌上，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突然起身跪在晏如身旁，“如儿，求你为我阿爹阿娘报仇！”
神情悲怆，连磕三个响头，跪在那里泣不成声。
崔浩在一旁看的内心惊愕，这剧情没跟他通气，该怎么演下去？
说事就说事，怎么行这么大的礼？突然脚尖被轻轻踹了一脚，崔浩立刻也脸色悲切，起身跪在一旁，沉默不已。
晏如看着眼前久别重逢的骨亲，如此大的礼节让她有些惊慌。
连忙上前搀扶。
“素芳姐姐，使不得。快起来！”
辛荣脸上泪痕交错，倔强的摇了摇头，“如儿，求你应我！”又磕了一个响头，“为我阿爹阿娘报仇！”
崔浩：“……”
眼一闭，也跟着磕了一个……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求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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