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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三十五章 来访者 ...

  •   报复让他疼痛到只剩下仇恨的一切!

      【148】

      连总督最近有点工作强迫症。虽然他以前对工作就严苛较真,但他从来不会因为工作而打破生活规律。
      今天半夜,林安照例守在主子的卧房门外,因为主子最近身体状况很差,他特地多调了些人手在公寓周围,直升机也二十四小时待命,两个医生轮流值班保证随叫随到。
      林安身为保镖的职业素养极好,旁人几乎看不到他是如何抽时间来补充睡眠的,他像二十四小时都电量充足的机器警犬为连总督护驾,绝对是无缝可钻。
      照例,他身姿笔挺地站在房间门口,连总督就那么突然穿着睡衣冲出来,头发凌乱地大步走向书房,嘴里直说:“我有个重要的文件要马上确认,给我倒杯咖啡,除了你,别让任何人进书房。”
      “是!”
      林安习惯了把所有疑虑都藏在心里,表面上他对主子永远是惟命是从,就像自己没有思想,只管输入命令执行命令的电脑,连总督说一,他绝没有二心。

      他遵照吩咐把咖啡送进连总督书房,还没走到桌边,忽然见主子脸色惊变,双手重重地压在桌子上,从座椅里颤颤悠悠起身,裹在深色睡袍里略显得骨头单薄的身架子轻微摇晃,好像眨眼就会全部散架了。
      “连先生!”林安预感到不妙,急忙冲过去。连总督却大力推了他一把,他手里的咖啡全部洒溅出来,烫红了白白的肌肤,林安却眉头都不皱一下。
      “连先生……”
      低声唤了第二声,他看见主子脸上的表情糟糕得无以复加的地步,血色一下子全部退了下去,十根手指头像是几乎想掐进桌子木头里面,指尖的部分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了蜡黄。

      连相柳一双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咬牙切齿好似想把那些晶体管电路板都吞下腹,就像蟒蛇那样张开巨大的嘴巴,一口吞没一切。
      而他一声不吭离开书桌,走了没几步就跌倒在地上了。
      “连先生!”
      “滚开!”
      林安没有来得及靠近,连相柳就大声叱喝。他极少使用粗鲁激烈的语言,大部分时候都是冷冰冰的,深沉低压,从来不会去使用激进的词汇,可是他却对林安吼了两个字——“滚开”。
      林安愣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主子慢慢用双手撑起身体,呼吸粗重,却被他竭力压制在喉咙里,他的一席长发顺着脖子的两边垂散下去,露出一点白皙的颈子,睡袍的领口也往下滑落了一些,他的背很苍白。
      主子浑身都散发着不可靠近的低气压,浓重肃杀,犹如毒液般弥漫在空气里,仿佛只要一靠近,就会被毒液侵染,痛不欲生。
      林安只能沉默地看着,他想,这样一个男人,永远裹着厚厚的坚硬外壳,而内在的一颗心其实那么脆弱……

      连相柳似乎是想强撑过去,但他最后还是昏倒了。
      他的心脏远不如他的抑制,只要小小的刺激就轻易发出警告,像个脾气恶劣的捣蛋鬼,又很娇贵弱小。
      林安马上安排救护小组把连总督送往医院,那家医院由总统指定,疏通过医院院长乃至医生护士,对连相柳的一切治疗都是秘密保护的。
      两个心外科的医生以及一个精神科的助理医师在隔离病房中围着连相柳,麻醉师、助手、护士等也依然留在病房中。无菌室外,林安守在门边,安静始终没有离开过病床的位置,虽然他其实根本不能透过医生护士的人墙看到主子。
      这时候,门忽然打开了,无声无息地一个人站到了他身旁,几乎比肩而立,轻轻地在背后拉上门。

      这个人站在林安身旁并不显高,已经是接近夏天的日子了,却穿着长袖的外套,牛仔裤下一双短靴泛着陈旧的亚光色。短短的碎发凌乱得杂毛到处乱翘,耳朵露在外面,在上边耳廓的位置戴了一截金色的耳夹,脸上是淡淡的慵懒神情和一丝没睡醒的,那种低血压魔王必然会显现出来的一股怒怨,融汇在色泽明艳的桃红色眼睛里。
      尽管看起来有点状态糟糕,但却给人一股神圣而雅致的感觉,也不知这种感觉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林安在面对这个人的一刹那,眼神就凌厉了起来:“闪公爵!”他压住嗓子,发出细小的一声惊讶,同时透露出明显的敌意。
      闪公爵打了个懒懒的哈气,嘴角轻扬,半没在杂乱刘海下的眼睛翻动时透出胜过于慵懒以及雅致的妖气:“哎呀呀,林安大人呀,为什么您总是一见到我,就杀气腾腾呢?”
      他手里有根细巧精致的短杖,说话时不停在身周玩耍着。
      林安的嘴巴用力抿得血色全无,一双老鹰似的凶利眼睛死死瞪着闪公爵。
      闪公爵悠悠叹了一下,轻盈笑道:“我今天特地放弃睡眠时间,从最北边的城市直飞过来的,尤西还催命似的非要我天亮前赶到,”他低头,从外套里取出一枚银质的怀表,啪嗒一声表盖弹开,复古的指针慢慢波动,他低头看着的眼睛笑眯眯的,“哼,三小时二十六分钟,尤西要请客了呢。”

      林安向来沉默寡言,在闪公爵面前除了敌意,没有一句话,而闪公爵也就打打哈气,懒懒站在他身旁等到病房里的医生走出来。
      “他醒了吗?”闪公爵先于林安一步,凑到医生面前轻轻问。
      医生不认识他,视线投向林安,林安利落地走过去:“闪公爵,连先生刚刚结束手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呵呵,好像这次病发得挺严重呀。”闪公爵歪着脑袋往病房里瞧,小小的个子踮起脚来,像小男孩一样俏皮,“不过我赶时间呢,明早前一定要回实验室的,有人还在等我喝茶呀。”
      他慢悠悠回过头来,对林安眯眼笑了笑:“林安大人放心啦,我会很温柔地和相柳大人说话的。”
      而后,他好像旁若无人似的,自顾自往病房里冲,把一干人任性地抛在脑后。林安大步追上去时,他已经关上门,和外面的人割开了。
      他就这么没有穿消毒服装,直接像平常走进自己房间一样,一直来到病床边。

      病床上的连相柳看起来实在不像他平常那么威严,面无血色,迷离的眼睛眨了一下,似乎才对焦到闪公爵身上,然后,他粗暴地拔掉氧气罩。
      “闪……公爵……”蹙起的眉头方才显出他惯有的深沉与严肃,闪公爵对他笑了笑:“您现在体虚气弱,光听我说就好了。”
      余音轻快地扩散在空气里,闪公爵也如他的声音那般轻快地蹲下来,爬在床边,用抬头凝望的目光看着连相柳的侧脸。
      “司徒空虽然被总统软禁着,行动处处受到限制,不过他真不亏是老奸巨滑的伪装高手,其实我个人认为,他在这方面绝对比他那个老子优秀呢。”
      “虽然大部分势力已经被除掉,不过想不到他在离沃还留了一手,他当初亲自去离沃那一趟,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这陷阱里套着陷阱,圈套中还有圈套。”
      闪公爵的手指在半空中慢慢画着圆,“他靠□□上的交易买通了那边地下研究基地的工程设计师之一,这个都失踪了十几年的人,居然还能被他挖出来,我实在不得不钦佩他一下啊。他老子肯定也没想到,司徒空对离沃这么志在必得,一早就埋下了火种,是铁了心要把那里变成政治金融中枢,以便日后对抗外敌吧。而他那时候居然就能预料到MAR GEART的试验品是妖之凰……”
      “明明被捆缚了双手双脚,还这么不安分,触须无缝不钻,这样的对手太让人伤脑筋了。”

      连相柳之前一直平静地听着,脸像石雕一样没有表情,但是闪公爵说到这里,并故意停下来神神秘秘地微笑时,他倏地眼睛一亮,透出了寒意。
      “原来他早就盯上了小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气息虚弱的人又沉静了下去。

      闪公爵抿了抿嘴,下巴垫在柔软的床铺上:“竞技场的事,以及乌鸦为什么会被注射MAR GEART,我已经查清楚了,不过现在告诉相柳大人,会不会刺激过大呢?”
      连相柳的眼神深邃而平静,他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声音低沉:“你说吧,我现在就想知道。”
      闪公爵很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起身扶着床沿坐下来,略微低头,像细心照看病人似的。
      他发出一声听起来轻盈愉快的笑声,细细说:“没有人能猜到吧,司徒空的目的不是什么参议会,不是什么独揽大权,他要的是南苑战争变成有价值的外交条件,再利用离沃的地理位置作为桥梁,取得和南王迦罗对抗的力量。而他就这么一步步部署了周密的计划,哪怕当中出现差错,也能及时补救继续朝着他的目标发展的惊人计划,他那个头脑我真的好想剖开来看一看呀。”
      闪公爵晃了晃两条腿,似少年人说着憧憬的梦般,面带笑容,有滋有味:“MAG GREAT药剂的初期研究所是设在离沃的,就在那个地下研究基地里,后来搬迁的时候虽然销毁了研究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部分资料被基地的中央电脑记录下来了,司徒空那次去离沃,应该是为了取得那份资料,而不是单纯的帮他父亲解决分裂问题,呵呵。”
      “然后,他找人组建了研究小组,对那份从离沃取得的药剂资料进行破译,你猜他干了什么?”
      连相柳眼中闪过一道清晰的惊异:“难道,小妖体内的——”

      “没错,他的研究小组其实也在对MG进行研究开发,这件事我猜他父亲,现在的总统大人肯定一无所知,你看,他伪装得多好,他好像连MG都没听说过的样子,但他其实早就在对这种药剂进行研究了。”闪公爵露出意犹未尽的赞叹的目光,像懵懂的少年对痴情的少女那样,露出钟情的微笑,“虽然我想,两种MG试剂可能不太一样,但是初期所建立的理论既然是相同的,总有一些共同点吧。也就是说,乌鸦被注射的MG其实和洛之行注射的是两种品种,至于方式么……”
      闪公爵停了停,深深吸一口气,目光意味深长地看连相柳:“洛基军港那次,他真是彻头彻尾扮演了一个大骗子啊。香水只是借口,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调包之类的,洛之行会误服只怪他自己倒霉;另外,有林安在,唯医生其实也根本不可能有下手的机会,您肯定也猜到了,唯医生只是串了口供而已吧?”
      连相柳用力地拧住眉头,刀子一样的目光平直地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蓝色妖姬’这种玫瑰花的颜色不正让人觉得很有犯罪的气息吗?司徒空把药剂混合在香味中,啊,也许还有附上的名片里,总之乌鸦能接触到的任何东西,他都不会放过吧。”
      “小妖——”连相柳咬住牙齿,轻微地发出两个字音,闪公爵替他接下去,“是啊,司徒空在演唱会上送了小乌鸦一束大大的蓝色玫瑰,可怜的小乌鸦那时候就已经中了MG的毒了。只是好像这种MG药剂的潜伏期更长久一点吧,所以才一直没有发作。司徒空好像还请了私家侦探查过乌鸦的底子,不知道是为了确认身份还是作为药效产生的参考,不经不同人的体质对药效也有影响,又或者,他可能当时就感觉到了总统要他‘死’,于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假扮司徒宫,应该是为了逼我出手,还有赶走苏娅。司徒静王本来只是打算警告他,现在看来……让乌鸦误会我,也可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连相柳闭上了眼睛,他的脑中在这一刻不断反复重放着洛基军港的画面,倒在他怀里的少年满眼都是期盼与失望的矛盾情绪,他很害怕,如果不就此和他断绝关系,也许司徒空会对这个少年做出更难以想象的可怕事情。
      他很希望鸦被注射了MG这件事只是一个骗局而已,但是皇乙轩给他的答案让他灭绝了最后一丝希望。乌鸦的药性发作了,和洛之行的反应不同,并非是嗜血杀戮,而是……!
      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在一起,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刺痛得感觉让他的思维比平常更敏捷清晰。
      他恨!恨司徒家的人!他们没一个是有良心的东西!

      “司徒空想要小妖干什么?!”他抑制了内心的涌动,也一贯让它只在内心深处的冰雪中悄悄翻涌,他的脸上始终是毫无血色也没有生气的冰冷。
      闪公爵清脆的声音又响起了:“我猜,肯定和某项机械工程以及他那伟大的构想有关吧,不然他去挖那个十几年前失踪的工程设计师干什么呢?而且,JESEN小姐在离沃举办《红莲十二月》的首次发售,其中似乎是隐藏了录制某些数据的CD,混在发售的曲碟中交给某人了吧,也就是说,司徒空在离沃还有人……”
      闪公爵的声音轻了下去,细细寻思片刻后,娇笑了一声。
      “不过您放心啦,乌鸦的事我不会不管,那小家伙毕竟为我办事好多年了。”闪公爵轻轻微笑着,以他自己瘦小的身躯来发出这样的感叹,有点诡异。
      他俏皮地翘了翘唇角,继续说:“我已经让潘小组准备去营救了。带回来之后,再看看下一步怎么走吧。以司徒空现在的状况,还能到处给我们制造麻烦,他真是很了不得啊。不过,也就至此而已吧。”
      闪公爵歪侧着脑袋,带了一点单纯的目光,却又邪邪地对连相柳说:“司徒空一旦和他老子翻脸,父子俩势必闹得腥风血雨,呵呵……”清脆笑了两声,闪公爵很愉快地继续,“为了彻底毁掉司徒家族,也只有辛苦相柳大人继续忍耐了。”
      连相柳满脑子都是鸦和皇乙轩亲吻的照片,他的眉头不由轻轻缠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我知道……我会忍。”像说着某种一生一世的誓言,他非常用力地咬着字音。

      洛基军港的一切他不想再回想,自始至终他都提醒自己明确目标,他是一枚为了摧毁司徒家族而存在的毒瘤,深陷在黑暗的世界里,和闪公爵的组织有着密不可分的契约关系,从他十六岁自昏睡中再度醒来,他这被阻断的命运就依然在延续下去。想着自己对司徒家族的满腔仇恨,他不惜一切,为了摧毁那个家族,而同时也将自己的一切摧毁掉。
      他在司徒静王面前扮演着忠犬,又仿佛是听从了恩师的旨意,扮演着司徒空的劲敌,做好一块磨刀石,而他实际上真正的身份是和闪公爵的组织有关的,让司徒父子决裂,自相残杀才是他所演绎的真正角色。
      满手染了鲜血,满身都是罪恶,这样的他,没有资格拥有爱。
      唯一不该发生的,就是昏睡的那段日子,他的灵魂去到了遥远的地方,作为另一个身份而爱上了“凰”,尝尽第二段人生同样让他绝望到想要自我催灭的滋味,他醒来后,仇恨更深更重了,性格也变得极度冷漠孤僻。却发现,哪怕是恨,也依然爱着那个人。
      只想远远看着,远远看着就好了,只要感受那一缕光亮在远远的地方给予他心灵的慰籍就好了,可为什么啊……这样的痛,好想报复给所有人!
      原来我一旦离开你的视线,你就会飞到别人的窝巢里继续快乐。
      他忍了一切,让最爱的人误会自己,他一边疼痛,一边在那个人面前装得无情无义。
      可是这样的感情,谁可以明白,谁可以替他分担一点!为什么他要一个人承受!
      他的爱,一文不值,甚至没有人珍惜过!
      他恨!他想报复!报复毁了乌鸦健康的司徒空!报复感情不忠的乌鸦!报复让他疼痛到只剩下仇恨的一切!

      

      【149】

      在固定的时间被叫醒,然后臂膀上扎了针,司徒空目送医生出去,还微笑着说了晚安,然后低头看了眼结实的臂膀上不起眼的一点红色针眼,轻轻松松笑了笑。
      暂时不想再躺回床上,他到酒架那边拿了伏特加以及调酒用的材料和器皿,饶有兴致地自己调了杯鸡尾酒,倒入透明的三角玻璃杯中,酒夜的色泽就和他眼睛的颜色一样剔透晶亮。
      他嘴边始终含着一丝不浓不淡的微笑,看起来好像心情还不错,坐在软椅中面对落地窗外沉静的夜景,不知不觉,笑容竟然越来越深了。

      如果他是那么容易被挫败的人,他就不叫司徒空,就不是老狐狸的爪牙下自力更生长大的小狐狸,就不能把家族那些虎视眈眈的谋权者压榨得服服帖帖的继承人,就不会令黑白两道都闻风丧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困境不过是他需要迈过的一道门槛而已,才二十一岁嘛,十年后又有多少人能在他面前威风?
      对于如今的事态与处境,他甚至是不屑一顾的。
      他的眼睛里,是海一样深的城府,天空一般的野心。
      不急躁,不焦虑,不急功近利,不鲁莽轻率,这对于一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年轻人,按照正常的年龄阶段划分,还在大学的校园中孕育梦想和抱负的年纪来说,是不可思议的。这让他看起来并不像个年轻人,而像个深谋远虑,经验老辣的年长者。

      安煜国终究还是开战了。南王迦罗的谋略,司徒空曾对父亲提起过,他本来是可以避免这场战争的,但考虑之后,他没有采取阻止的措施,冷眼旁观,放任战争开火。
      理由很简单,如今的牺牲是为了避免日后更大的牺牲,安煜国也不过是南王的一块踏脚石而已,而如果在这里挫败南王的锐气,让安煜国的军队无法踏入国界,那么南王迦罗自然不会对本国轻举妄动,他肯定会有所顾虑而缩手缩脚。
      比起南王那可怕得宛如阎魔军队的猛烈侵略,和安煜国对战的牺牲,是值得的。
      如果不能完全避免牺牲,那么就只能舍小取大。这是司徒空的谋略,当然,他原本是想将流血牺牲控制得更小一点的,而导致他没有采取最初计划的原因,在于两个人。
      一个是对他父亲处处阻挠,蒙骗他去了双子月,并且逼婚的报复。既然父亲大人坐在总统的宝座上,那么国界的危机肯定会影响他的声望,对于目前的形式来说,与其自己默默地阻止战争,等于是帮助父亲稳固江山,让人民看到父亲安邦治国的良好形象,不如让一些意外对父亲的治理构成威胁,他现在已经没有义务顾念父子之情了。
      另外一个,是为了尹正。尹正想要出人头地,最快速的平步青云的方式,无非就是政界和军队两个地方,尹正不适合从政,而他所选择的军事生涯能对司徒空未来的统治给与协助的力量,那么,司徒空也就帮他推波助澜,送上战场加快晋升速度,等他能坐上将军,他就出头了。这样,势必需要利用一下“战争”这个工具。

      司徒空饮入一小口沁凉的酒夜,眼睛忽然凌厉地眯缝起来。
      七戒的离开是个意外,这小子大义凌然得让他头疼,老喜欢往炮火里钻,光想着别人的幸福问题,怎么就不考虑下自己的幸福呢?难道他一点也不了解,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对爱人的负责吗?还真当他这个爱人有无数颗心脏来承受他的冒险举动啊。
      唉……
      不知为什么,司徒空从来不曾怀疑过七戒的心,非但习惯了他口是心非的别扭性子,还将之视为可爱的特点疼惜着,如果可以,他希望七戒能保持所有的本色,对于他这样自负的人来说,他不需要爱人为自己改变什么或照顾到自己,或许是自信能处理任何问题的缘故,司徒空已经习惯了这种思维模式,在爱情方面,并没有别人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
      七戒是他的,保全他,并且给与他所需要的东西,是自己的责任。同样的,他所想要得到的就是七戒对他一心一意,留在他身边,让他感受到七戒是属于他的。
      爱情是一门学问,司徒空自认十分精于此道,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后,他义无反顾地出手,循循善诱,步步为营地小心接近,探寻对方的感觉,慢慢进入对方的心里,对于受伤太多次的人,自然要格外小心,而他一向很沉得住气。
      七戒不顾一切去救他,无法拒绝他的温柔,靠在他腿上小声哽咽,甚至为了他抛弃自己的小情人,啊啊……这小子真是可爱啊……
      有一点他或许应该感谢父亲,正是“诈尸事件”让七戒不再逃避自己的心,对于他来说,这是量变到质变的一个进阶,基本上目前,两人的关系初见成效,尽管还差了点温情。

      但此刻,他却有那么点苦闷,隐隐地徘徊在心中,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释怀。
      哪有人为了别人的爱人奔波,而把自己的爱人凉在一边长霉菌的呀~~
      不懂爱情的小笨蛋,情商好像有点低呢。

      压抑了颇长的一段时间,此刻的心情之所以比以往轻松一些,是因为他对安煜国的战争终于取得了控制权,安煜国猖狂不了多少日子了,而战争的结束,也就意味着……
      他情不自禁地,在独处的房间里露出近乎是愉快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掩饰和伪装,冰蓝色的眼睛比以往都透明。
      小笨蛋,快回来吧,我想死你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半夜三更有电话虽然不稀奇,不过他看了号码后,还是产生一丝疑惑。
      电话只持续了短短的两三分钟,挂了电话后,他在书桌前沉默地坐了很久,酒杯被搁置在桌上冷落着,很长一段时间,司徒空都没有去拿起来喝上一口。
      他一直在沉静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而后,大约过去了两三个小时,天边有一丝曙光,临夏的天亮得很快,在亮着一盏台灯的房间里,寂寥的气氛被开门声打断,地毯让脚步声变得很轻,司徒空没有立刻抬头去看。
      等某些人退出房间,房门再次关上,气氛安静得有些异常,司徒空才抬起头来,看向了书桌前长身玉立,把清冷抑郁变成皮囊裹住自己的银发男子,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边勾起冰冽的笑容。
      白色的和服下摆一直拖到地上,闷热的季节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得密不透风,只有原本因为款式关系而本就敞开的衣领间露出锁骨和细长白嫩的脖子,脖子上是一颗他熟悉的脑袋,但是神韵完全变了。
      啊,这个人是他哥哥来着。

      “欢迎啊,想不到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来拜访我的客人之一。”司徒空语气轻佻,声音清脆,笑意悠然的,只不过是一张人尽皆知的微笑面具。
      “这个客人,是来和你谈判的!”相对于司徒空的轻松悠哉,回答的人语气犀利如刺。
      司徒空眯着眼,以一种暧昧不清的姿态打量着访客,笑得深邃迷人:“看来,当了一家之主,作风也改变了,从前都是刀剑相向的,现在稍微婉约一些了?”讽刺着,他用手指撑了一下脸颊,微侧地继续看着,“呵呵,不过火药味依然十足啊,君文乙轩,啊,不对,现在改名字姓‘皇’了。皇乙轩,名字都大气了啊。”

      能言善辩,花言巧语,司徒空最可怕的除了头脑,就是一张嘴。
      事到如今皇乙轩还是无法心平气和面对这个人,他放下了仇恨,放下了对这个人的偏见,但是司徒空的所作所为还是无法让他认同。
      他冷着一张脸肃静地看着司徒空,却没有掩盖掉眼中的恨意,就像一把匕首扎在司徒空房间的地板上,泛着冰冷的寒光,且不可动摇。
      “你为什么,为什么总喜欢利用别人,无视别人的性命,破坏别人的幸福?”

      因为他是那个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利用、牺牲、破坏的混账父亲生出来的儿子,血脉相连,他继承的是冰冷的血。
      司徒空一边这样想,一边对同父异母的哥哥露出大方却冷漠的笑容:“迂回战术不适合你,直接一点吧,你来求我放了乌鸦,对吧?”
      司徒空说出的只是一句话,却如同一台功率惊人的鼓风机会把瘦瘦弱弱的人儿吹散了。皇乙轩在片刻间感到一丝天昏地暗的晕眩,也许是连夜从龍凰城赶到辉夜城的缘故,他觉得自己的身子有点飘,意识涣散,禁锢在骨头里的魂魄可能眨眼就会分解成一个个碎屑。
      他努力定了定神,让自己能够继续屹立不倒,提了一口气在喉间,似乎这口气一旦松懈,他整个人也就会散架崩塌。
      “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局面吗?”
      他声音不大,甚至显得孱弱无力,但是自话语间透出的根根锥刺却有着犀利的攻击性,就像是一把磨砺了的战俘刀。
      “你想用乌鸦来对付连相柳,就不惜毁了他,利用我做桥梁,逼我不得不倒戈向你,你对人情无动于衷,随意操控,你眼里只有利益吗?!甚至包括七戒的,我很怀疑你对他是不是单纯,是不是也在利用他!”
      司徒空没有出声,嘴边浅浅的笑意很明显只是一层皮囊的伪装,他的目光让皇乙轩感到残忍和冷酷。

      望定司徒空,皇乙轩的眼底有一股难以宣泄的怨恨:“你知道我恨你,是因为你伤害过七戒。而你,对于自己伤害他的行为,可能连记忆都没有吧?”
      这无非是最辛辣的讽刺,最尖锐的指责,出自于一个曾经视自己为仇人的人口中,司徒空不屑一顾,可是这话语里透露着另一层信息。
      男人卸下了微笑的面具,目光变得很深,没有回避地看着怨恨自己的人,从容地接受对方的怨恨,本来会是轻松地一笑了之,可是越听下去就越笑不出来了。
      皇乙轩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今天要跟他翻旧账,他一个如今看来柔柔弱弱的人,却仿佛瞬间又回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军官,全副武装地面对司徒空,手里是具有催灭力量的武器。

      他说:“你知道他后来进了军队,遇到过什么事?”
      司徒空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他咽下一口凉气,克制着激荡的情绪,用平稳冷漠的声音说:“他当年被分配到空军特级兵种预备训练基地,他的教官叫君文吏昂,没错,那个男人和我有点亲戚关系,他是东方军司防空部队出了名的鬼教头,但他训练出来的士兵的确是军队最强悍的兵种,叫‘修罗特种兵’。那是专门送往东方军司秘密部队执行最高机密任务的特殊兵种,这类士兵一生都属于东方军司的资源,对他们来说没有退役的权利,亦没有享受其他士兵待遇的资格,他们被训练出来就是作为东方军司的武器来使用,只为命令而活,你可以理解为,那就是一具不被允许有自我思想的人体兵器。”
      司徒空的表情很严肃,在他的脸上极少会出现这样冷硬的表情,仿佛是有人把他脸上的伪装全部一刀刀削去了,剩下刚硬的骨骼。
      皇乙轩继续说:“七戒就出自那个训练部队,他是那个存活率只有40%,合格率不到5%的部队中以最高评价获得修罗特种兵资格的人,短短的三个月的训练时间把他磨砺成一具人体兵器,他的教官是个屡次遭到投诉,但最终因为成绩可观而被上级无视的魔鬼,他的训练方式既不人道也不合理,但是军队依然纵容了他的作风。当时,七戒被分派到我所属的部队,连我这样在军队里待了十几年的人都不敢相信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预备兵能有那么惊人的成绩,七戒是被那个鬼教头调教出来的最好的士兵。”
      皇乙轩顿了顿,眼神忽然犀利地瞪着神情严肃的司徒空,狠狠咬牙:“三个月……我不懂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毅力,才进入军队三个月的人,还不满十八岁的人,他怎么熬过那些连我这个老兵想起来都觉得可怕的训练?他又为什么有这么强烈的生存意志,非要抹杀自己的人性和道德,不惜一切活下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因为气力柔弱的关系,他现在已不会像从前那么有爆发力,甚至,他的声音还有点像歇斯底里的女人那么沙哑。只是他的目光,还是带着当初的坚韧与青涩,看着他痛恨了十几年的男人。
      有些事放下了却不代表被抹去,而再度提起的时候,原来自己还是那么介意,还是如此之恨,恨不得把这个人彻底从上官七戒的生命里消除掉,所有的痕迹都清楚干净,没有他,上官七戒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可是,那个傻瓜居然爱这个男人,他总是嘴上不说,可是心里一直想着这个男人,明明想起来就会很痛的样子,却还是想着,一遍一遍,好像是已经刻在骨骼上的烙印,怎么也去除不掉。
      想着想着就爱上了……他就是这么看着那个傻瓜这样陷进去的。在东方军司的宿舍里,在那间简单干净,充满了军队气息的房间里,他也是过了很久之后再回想时,才发现那个少年经常看报纸,经常听新闻,原来他看的听的都是关于一个叫“司徒空”的男人的动向,他总是严肃地看那些新闻,原来不是因为关注,他偶尔会微笑一下,然后陷入发呆的状态,表情变得落寞无奈。
      七戒晚上睡觉时习惯蜷缩着身子,团紧了像裹起来的刺猬。习惯用手护住左下的肋骨位置,头总是往左边偏。他知道七戒的肋骨有旧伤,他以为那种动作是出于伤痛的隐患,但渐渐地他发现不是,那个从来都不在乎自己身上伤口的少年,原来只是在怀念着什么而下意识地捧住旧伤而已。
      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思念到这种程度,分不清是爱还是恨,可以把对方留下的伤都当作是用来怀念那个人的纪念品,这种感情,也许除了七戒自己,没有人能懂。

      司徒空虽然站在皇乙轩面前,不过他沉静的表面下,思绪也有那么一瞬间的神游开了。
      他内心暗自苦笑,那是怀着对他怎样的仇恨才产生了如此惊人的毅力呢?他自己也是个毅力惊人的人,于是对于那种意志力顽强的人更加深有体会,他们这种人,也意味着很难去被改变。
      爱与恨并不冲突,有人可以对一个人既爱了,又有恨。那么七戒对他,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他不想让自己太在意,可是却情不自禁在意起来。
      明结婚的时候,他问:“为什么你想和林娜结婚?”
      那家伙终年都邋遢得像个街边要饭的乞丐,那天婚礼上穿得整整齐齐,很少能那么帅气地说:“因为不想让别的女人认为还有机可乘,也不想让别的男人对林娜有机可乘。”
      那家伙真的很少能说出像样的人话,那天连司徒空都想赞叹,他帅到掉渣了。

      “你曾经已经彻底毁掉过一个人,现在……”皇乙轩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让自己能够平静下来,他感到他的力气在不断往外流失,声音飘渺不可捕捉,对于司徒空或许不具有任何威力。但他还是坚持说,“我求你……不要再毁掉第二个!”

      话题回到了最初的目的,司徒空回过神来,给皇乙轩一个明确的微笑:“你叙述故事的能力很强,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我心软,让我忏悔,然后放过乌鸦?”
      看着司徒空眼里的冷酷,皇乙轩几乎有些绝望地露出痛恨:“乌鸦被你注射了MG,洛之行的状况已经是最鲜活的例子,万一药性发作,你把他关起来,他一旦人格分裂精神崩溃,会发疯!一个好端端的人,你就可以这么冷酷地折磨他吗!”
      司徒空扶着桌角,姿势悠闲地冷笑:“他一枪差点让我去见阎王,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他只是受人指使!”
      “指使他的人可以说是我最大的障碍,放虎归山,我今天放了他,他以后再来咬我,不知道,那时候你是不是又会同情我呢?”
      “他以后不会再来对付你,我向你保证!”皇乙轩咬牙切齿,声音在激动地颤抖,“请你不要再玩弄别人的命,轻易毁掉别人的生活!好吗!”
      “呵呵……”司徒空轻轻冷笑,在房间里,他像个科学家探索着宇宙的秘密那样,深远而理性地道,“皇乙轩啊,有些事你不是亲身经历过吗?吃了亏,怎么还没有让你变聪明?天真也应该有个限度,我和连相柳的战争,你认为真的能因为你一句话就停止吗?”
      皇乙轩震怒地咬住牙齿,脖子上的青筋仿佛都在抽动。司徒空来到他面前,他紧绷的神经就像一根弦,想从眼睛里射出带有毒的箭,让眼前的男人一击毙命!
      “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家伙……”
      司徒空轻佻地笑了笑,摆弄了一下皇乙轩的下巴,眼睛轻蔑地斜睨着:“让我教你一下吧,对于想要保护的人,必须自己有力量才行。没有力量,你送上门来就是找死。”
      几乎在他说完话的同时,皇乙轩用力别过头,从肩头滑下的发丝挡住了司徒空看过去的视线,不过那细微的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还是尽收眼底。
      “你真的不肯放人吗?”仿佛是用了最后一丝力气,皇乙轩的身子在晃,而司徒空也毫不避讳地托住了他的腰,让他不至于倒下去。
      司徒空叹了口气:“你这种身体状况,大老远跑来还是歇一歇吧。我给你准备房间,你先养好身体,有些事,我们慢慢再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三十五章 来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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