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第三十三章 守护夜 ...

  •   爱情,看你是否能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

      【140】

      ARE,全称“生化战斗衣ARLETHIOXE”,它的装载由中枢神经作为第一个导入点,全部负载需要ARE专职技术员配合操作兵完成,正常所需时间约三到五分钟,如果是第一次配合,则会花费一倍以上的时间,可是柴明显是老手。
      且是个经验极其丰富的ARE技术员。
      光看他解压ARE部件,进行测试和系统调试,夙就约略猜到了他的身份。
      东方军司一共才五对ARE拍档,去年死了一个操作兵,那么,眼前的这位不是那个人的原配技术员,还会是谁?
      没有实战经验的ARE技术师,做不到如此熟练匹配部件的程度。他的一些动作让夙联想起君文乙轩过往的一些熟悉动作,在技术方面他们的举止会十分相似,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尹正放下JESEN,凑近了瞧一瞧这个面容冷硬的男人,脸色不禁深沉:“去年死的那个ARE操作兵,不是传言和他的技术员一起殉情了么?”
      显然,尹正反应也不慢,很快就想到了蛛丝马迹。然而柴根本当他如同空气,起身面对夙:“部件都完好无损,没有异常,不过我进行了系统修正,需要重新配对血样。”
      夙干脆利落地脱下衣服,换上ARE专属隔离服,柴从他臂膀上取了血样,没多久换上一根银色的金属细丝,端口只有头发丝那么细。
      他绕到夙的背后,老练地摸准了脊椎的位置,将金属导管迅速地一下子插了进去。
      这根便是检测DNA基因的终端接口,负载ARE的第一步。以往,君文乙轩都会先帮他松弛肌肉,用手麽搓减弱脊椎神经阵痛,再插入接口,夙知道,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君文乙轩这样细致温柔地对待操作兵□□的技术员了。
      大姐头说过,君文乙轩是东方军司最好的技术员,这并不是取决于他的能力,而是他能柔化一切的态度。
      五个ARE操作兵各有不同的作风,同样五个技术员也各有不同的风格,实战数据显示夙是最好的ARE操作兵,而最好的技术员是柴。
      柴的风格绝对是硬派而冷酷的,往夙的身上插入接口时不留一丝余力,刺痛感让夙浑身肌肉紧绷。

      当柴准备接入第二个接口时,JESEN冲了过来:“你干什么!”
      柴冷道:“让开。”
      “不!”JESEN尖亮的吼叫声犹如天际打下一道闪电,“你没看见他身上已经那么多伤疤了吗!还往他身上扎这种东西!”
      “让开。”柴显然不是个有耐心,并且能够商量通融的人,立即伸手推开女孩子。
      不料JESEN忽然一股牛劲,马上又冲上来。
      夙把她拦下了:“别闹,这是任务!”
      “任务?!”JESEN转而对他吼喝,“这算什么任务?!军队就那么没有人道吗!你这些伤,都是这种东西造成的吧!”
      “你别多管闲事!”
      “我是不想看着你被这种东西折磨死!!”JESEN气急败坏,抓住夙的膀子,双目通红,“这种东西扎进你身体里,你不痛吗!”
      一瞬间,夙心灵颤得令他自己恐慌,麻木的神经好像突然变得更为敏锐了,刺痛感令他遍体生寒。
      柴冷眼扫了一下尹正:“麻烦把她拉走,不要碍事。”
      尹正无奈,只能沉下脸色把JESEN拉走,JESEN叫嚣的声音却不绝于耳:“你不许这样对他!ARE不是我们家研究所制造的吗!我有权决定它能不能使用!你敢继续,我明天就告诉爸爸,让他处死你!听到没有,我是总统的女儿!”
      一片嘶哑的泣声穿透冷冰冰的空气,尹正紧锁眉头,把JESEN拖到十几米外,用了些暴力让她安静下来。

      JESEN捂着挨揍的腹部蹲在地上,发不出声了。他们这个位置还能隐约看见柴迅速给夙负载上ARE部件。
      “他是ARE操作兵,命令不能违抗,你再吵也没有用!”尹正抛下冷酷绝情的话,却低声暗暗叹气。
      JESEN老半天才顺过气,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轻轻一拳砸在尹正肩头:“他们为什么要制造ARE这种东西!”
      “那要问你那位父亲大人。”尹正冷冷地讽刺。JESEN咬牙,扭过头去:“他不是我爸爸!”
      这么一说,尹正惊讶不小:“连你都跟那老家伙翻脸了?”
      JESEN将哽咽声忍在喉间,浑身因愤怒而绷得笔直:“他把我骗到首都,把哥哥软禁在辉夜城,不让我见哥哥!故意制造丑闻污蔑哥哥,我还偷听到他换了哥哥身边的医生,要给哥哥注射迷药,这种人还能叫爸爸吗!!”
      “所以,你就跑来这找上官七戒?”尹正问得清清冷冷,没有半点同情。而JESEN之后只是沉默地忍了哭泣,一言不发。

      【141】

      呼吸很不顺畅,每次到了能源耗尽的时候,夙就感到自己体内的力量也被抽干了。
      “粒子炮能源填充60%,能源不足,能源不足……”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密封的头盔里,空气由铠甲的过滤装置供应,并不是无限量的,那种呼吸的感觉就像有人故意把氧气罩拔掉,等缺氧时再戴上。
      “混蛋……那个疯子,这是什么系统!呼……呼……”
      自己的声音,被导航声盖过——
      “控压装置受损20%,自动切换最高战斗模式……”
      “呼……呼……杀!……用你的力量杀光所有人!……”
      战斗的时候,夙满脑子只有疯狂的念头,被逼到绝境除了血脉沸腾,别无其他,每当他回想处在战斗状态的自己时,觉得那根本是个恶魔,一个疯子,被某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调教出来的杀人工具。

      一个小时以后,尽管村镇几乎毁坏遗烬,不过安煜国的军队撤得十分仓惶迅速,这完全仰仗了夙的【红莲】,他一个人干掉了87架战斗机,6架直升机,6架巡洋舰。
      六驾……巡洋舰!
      这个数据让航空母舰总舰长感到战栗,他们在打开甲板舱门收归ARE时,带着敬畏和惧怕的目光看ARE分解,然后里面露出的脆弱□□让他们不能相信那是个人类。

      【142】

      回到航空母舰上,柴帮他解下AER的时候,动作同样没有半丝温柔,对于精疲力竭的夙来说,这比直接被炮弹打中还糟糕,端口被狠命拔出时,他几度快要昏厥,柴帮他注射了强心剂,才让他保持清醒。
      他满身汗如雨下,照例晃进卧舱,浑浑噩噩洗了澡,任清水冲洗着身上的血迹,活像是一种想要洗掉污秽物的仪式,他的脑子暂时无法思考任何东西。
      然后,人直直地倒在床上,累得连手指都懒得动一动,至少需要睡上十二个小时才能恢复。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脚步声,从门边正朝他靠近,开始以为是梦,当意识到声音的真实感时,他猛地睁开眼。
      模糊的轮廓在视野中慢慢清晰,他看见了一对冰蓝色的眼睛。
      “JESEN……”

      “ARE那种东西,就应该让制造它的人穿上,亲身体验下那种滋味!”
      JESEN的语气像谈论着厌恶痛恨的东西,在床边坐下,视线若无其事扫视着卧舱各处。夙正想撑起身,她便道:“躺着吧,脸色惨白得跟鬼似的……”
      JESEN看似刁钻刻薄的神情,让夙有些迷惘。
      “喂!你经常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夙愣了半响,忽然目光柔了,是软弱无力的想陷进某些东西里的样子,用臂弯挡着自己的脸:“没关系,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他刚说完,JESEN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就算没什么影响,留下那么多疤,难看死了啦!”
      “嗯……是不太好看。”夙轻轻叹了叹,忽然发现,竟然能心平气和地和JESEN说话。
      时间的存在感变得很模糊,各自分道扬镳明明已经很久了,可当两个熟悉的人再碰面时,无论曾有多少干戈,能安静地说话,就仿佛他们之间分离的那些日子只是一瞬。
      他想起了以前喜欢听JESEN用这种刁蛮任性的语气说些他认为是关怀的话,这个女孩很直接,说话不留情面不择言语,可是却让人觉得可以很安心地去了解她,不会彷徨,也没有迷惑。

      “那个……嗯,呃……”JESEN忽然唯唯诺诺,半天没挤出一句明确的话,夙很困惑,JESEN说话从来不吞吞吐吐的。
      JESEN摇头晃脑,不断发出各种意味不清的声音,最后才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那一瞬间,夙以为这必然是梦境。
      “咳咳!不过这可不表示我认同你和哥哥做的那些肮脏事,你知道我最讨厌同性恋的……”
      “嗯……”
      夙轻轻地应着,目光是一片温润柔和。
      “不过其实……”JESEN换了一口气,停顿半响,继续说,“我后来想想,当初确实可能是我哥强迫你的吧?他那个人你知道的啦,我记得有跟你说过的,那种事从来都很没道德观的。”
      “嗯……”
      “其实我哥的日子也不好过啦,哪个妹妹愿意承认自己哥哥的错呢,这世上哥哥只有那么一个嘛……不过,我是没想到你……原来过的是这种日子……”
      夙想应声,却没有发出声音,静静地看着JESEN的侧影,对于这样风平浪静的气氛,感到不可思议。
      JESEN仍在自言自语:“你……军队里的日子很苦吧?那些没人性的家伙……”
      半响,夙轻轻回答:“还好。”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JESEN低下了头,微微撅起嘴,使性子地嘀咕说,“早跟你说,口才差很吃亏的啦,惹上我哥这种大人物,怎么会让你还有好日子过呢。你肯定惹怒了他吧?我哥这人不会无端对别人下手的!他以前只和女人……”
      夙叹了口气,如今再说谁先惹了谁,好像已变成了一种疲累的苦力活,说得越多越觉得累。
      不如闭上眼,安安静静地承受吧……

      “喂!你老老实实告诉我。”JESEN提高了声音,视线看着前方,脸上没有表情,“你是真的,爱我哥的?”
      夙想要出声的,想要明确回答的,可是却咬住了牙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发不出声音?继续在心里的,明明是如潮水一样泛滥的感情,堵塞了胸口闷得难受,可是,却说不出来。
      他和司徒空如果有感情,也是不正常的感情,它产生的方式本省就从错误开始,以不正常的方式进展着,直到承认不得不接受。
      爱,只有一个字,说出口很容易,可是藏在心底,却像是灵魂会被折磨几辈子。
      他没有办法给出明确的回答。以前,他认为爱是他对JESEN的那种想拥有的感觉,但是对司徒空,他不想拥有那个人,待在那人身边也无法安心下来,除了不断让他回想到当初的凌辱以外,好像没有幸福或高兴的感觉。
      那么单纯只是不想拒绝那样子一个人吗?爱是什么呀……

      JESEN显然对此很不满意,转向他,轻轻地咬唇:“问你呢,为什么不回答!”
      “我……”
      “到现在还不能明确吗?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你前阵子不是都已经和哥哥过夜了吗!”
      JESEN的声音尖利刺耳,吵得夙有点头疼。
      “我们什么都没做。”他软软地应了一句,把头别向墙壁。
      突然,JESEN掰过他的脸来,汹涌如潮的吻扑向了他,瞬间填满潮湿的口腔。
      一样的霸道,一样的具有侵略性,从不顾虑对方的感受,肆意地占领对方的空间。夙失去了反应的能力,难以思考。
      吻没有持续多久,JESEN很快退了出去,抬起头,瞪着他:“讨厌吗?讨厌就说明你不喜欢!我哥吻你时,你讨厌吗?!”
      夙睁大双眼怔怔看着JESEN带了怒意的脸,眼眶却是红红的,他伸手想推开,JESEN却把他反压在床上。
      她的金发散在他的胸膛上,她的蓝眼睛忽然含了清水似的朦胧温和,对着他,淡淡微笑:“你太喜欢逃避了,你知道吗!感情不能这样,你想要得到的,一定要主动争取才行!我当初提出跟你分手,你就没想过要再争取一下吗?你马上就和我哥哥干出那种事,你也没想到过我的感受吗?我想,你这家伙对我的爱,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JESEN……”夙吸了一口气,却久久不敢吐出。
      JESEN的脸庞近在咫尺,在他的头顶上,他从来没想过,他们还能以这么近的距离,讨论当初的事。
      JESEN清朗剔透的眼睛忽然间让灰暗的色彩覆没了,竟透出落寞的神情:“你这个扫把星,跟你分手后,害我都没有再好好交到过一个男友……”

      夙看着透明的泪花马上就要从JESEN的眼眶溢出,他的手像着了魔似的轻轻将之拭干,一次又一次重复着。
      “JESEN,你……不要哭……”他的眼睛含着隐隐的温柔,声音不自觉地轻柔温润。
      JESEN松了手中的力道,神情越来越失望:“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夙皱了下眉,手越过了JESEN的肩,忽然将她一勾,翻身压在了女孩子纤细柔软的身体上。
      他吻了下去,很深很深……

      冰蓝色的眼睛,确实,当司徒空第一次在那条黑暗的巷子里强吻他是,他所感受到的霸道,令他无法不去思念那个他深爱的女孩。
      从什么时候开始,分不清究竟是司徒空像JESEN,还是JESEN像司徒空。
      但有一件事却可以确定,他吻JESEN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活的,是一个还能有未来的男人,有他想要的生活。

      他想要有一个爱的女人,想娶他爱的女人为妻,生一个孩子,男孩像父亲,女孩像母亲,夫妻两个一起把孩子抚养长大,供孩子读书,教孩子功课,教导他人生,和他戏说爱情,然后再看着孩子又有了自己的幸福家庭,他就和老婆慢慢老去,在枕边给有了白头发的妻子再说说他们孩子的事,感受这种血脉延续,人类繁衍一代又一代的规律。
      可以被这个世界接受,可以受到所有人的祝福,在别人面前做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谁对于爱情没有这样的幻想呢?
      仅此而已,一个和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一样,简简单单的愿望。
      他很小的时候,就想将来要过那样子的日子。他吃了很多苦,所以为了不让他将来的老婆和孩子吃苦,一直努力工作,努力攒钱。
      轻而易举毁掉这一切的人,叫“司徒空”。人真的可以爱上一个毁掉自己一切的人吗?如果爱得那么辛苦,没有办法摆脱伤痛,为什么不选择轻松一点的爱情。

      一瞬间,那些不能抹去的污秽过往闪过脑海,就像是被照妖镜照出了丑陋原型,当女孩子小巧纤细的手触碰到颈项下的道道疤痕时,夙只觉得自己是快被剥去漂亮的雪白兔子皮的黄鼠狼,猛然间抽了一口气,放开了JESEN。
      他僵化了的尴尬神色,没有一丝血色,呼吸也仿佛停止了。而后,灰冷地一笑,就像是对自己的蔑视,“哼……我太脏了。”
      迅速地起身,翻坐于床边的他把自己整个没入晦涩的黑暗中,仿佛再也不想抽身出来。
      背后是JESEN紊乱的呼吸,以及不堪的长久沉默。心绪乱得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赶快离开,可……这里明明是自己的卧舱。
      接着,一只细巧的手伸了过来,搭上他的肩膀,而后又慢慢地抚摸向衣领。
      “你的伤,让我看一下。”
      耳边响起女孩子轻柔如和风一样的声音,JESEN的声线本来就动听,这样放柔了更是触动心灵一颤一颤。
      夙没有照做,反而把衣领拉得严严实实,完全挡住脖子。
      JESEN笑了:“上次你不是都给我看过了么,有什么避讳的?好歹我现在是半个军护士,嗯……”顿了顿,声音又轻柔了不少,“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好吗?”
      “没什么好看的。”相对于JESEN的柔和,夙是干涩的一声拒绝。仿佛是人工精心地雕琢而成的漂亮脸蛋笼罩着刻意使然的冷淡,沉寂的气氛所刻画出的侧影尽管赏心悦目,却被他的阴暗神色闷得难受。
      JESEN轻轻叹了一声:“唉……我以为你变了很多,哼,三岁定八十,原来你还是老样子。”
      她闭上眼,和以往一样任性地在夙的肩头吻了一下,虽然是隔着衣服,可夙的身子还是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许久之后,JESEN神色匆匆地走出夙的卧舱,好巧不巧被尹正撞见了。他就站在没有关上的舱门前,冷冷淡淡看着静坐在床边的夙,明眼人一瞧就什么都明白了。
      “喂,你们搞什么……”轻描淡写的寻问中却透出一股犀利的指责。夙无所遁形似的缩紧全身,脸上落下一片暗影,很久很久都没有恢复血色。

      再之后的那几个星期,他们跟着舰队一起行动,尹正有意无意把一切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从夙每次使用ARE出战后归来一头钻进卧舱,JESEN就必然会跟进去,到某一日两人一起在瞭望台并肩,在甬道回廊散步,在母舰停泊时的风沙里歇坐,在军官餐厅里两个人手牵手地出现,夙一个人领了两份饭,JESEN在座位上等他……
      舰上的人不知道这两个俊男美女的身份,看他们走在一起,每个人都开玩笑说他们恋爱了吧,热恋吧,瞧那个有些冷漠,有些腼腆矜持的小伙子和那个热情活泼,大胆却又不乏温柔的小姑娘,他们勾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很羡慕他们。说他们很般配,两个人无论容貌或能力都很出色,说他们两人的身边无论换成别的什么人,可能都会觉得他们的光芒太容易盖过他们的伴侣,而现在这样是多么和谐。
      夙和JESEN无论在哪里,都会引起话题,变成其他人向往的焦点。

      尹正始终保持漠视态度,直到有一天在夙的耳边若无其事淡淡说了句:“你准备回去怎么跟司徒空交代?”
      夙的脸色白了一层又一层,眼底含着从未有过的柔软神韵:“我会实话实说。”
      “哼,我总算知道你的本事在哪里了,你行。”冷冷丢下一句对污秽物鄙夷似的话语,实在瞧不起那些个在感情上摇摆不定的懦夫,尹正此后就极少再和夙搭话了,即使是保持距离的,他的目光似乎都不屑于落在夙身上。
      夙陷入苦闷的时候,JESEN握住了他的手,他也马上与之十指相扣,夜晚的时候爬上舰顶甲板,聊些他们以前从来不涉及的话题,比如战争,比如部队里某些人的趣闻,还有夙以前的高中同学,JESEN居然也有一直保持联系,只是那些同学都以为“上官七戒”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我会承担一切,包括你哥的指责,还有……”夙这样对JESEN说,带着他从未在司徒空面前能展露的轻松的微笑。

      

      【143】

      院子里的一池莲花开得醉人心田,鸦最近不再与皇乙轩同坐一桌陪着,看着了,而是改为独自坐在台阶上,呆呆地看莲花度过大半天。
      其实,不是他不愿坐屋里,也不是他陪腻了皇乙轩,而是当发现自己的视线停留在对方那道清丽雅致的轮廓上几乎能发呆一下午,而每当对方略微移动目光,他就慌张地低下头时,他意识到,不能再待屋里了。
      所以,他到屋外透透气,而皇乙轩依旧在他背后静静地看书。

      春的脚步匆匆,好像是才迎来不久,眨眼就要过了。龍凰城的气候很快转暖,并伴随着绵绵细雨时下时停,鸦的兴趣爱好从挑竹签换到玩陀螺,后来换成了堆骰子,等骰子能堆成山一样高了,接着又换到折纸工。起先是折了一千只纸鹤结果没保存好,被仆人一股脑儿扫进了池子里,伤心欲绝后不久马上又喜滋滋地折了一千颗爱心,找了个玻璃瓶装起来,某一天心情一好,塞进了皇乙轩怀里:“送给你的。”
      皇乙轩面无表情看了他足足一分钟不说话,他才意识到什么,急忙把瓶子放到桌子中央:“咳咳,我是觉得你房间里空荡荡的,放这儿正好,别再让佣人丢了,我辛辛苦苦折了几天呢。”
      皇乙轩低头翻书,就好像没那么回事似的,半响之后用很轻很细的声音说:“你真有心思。”
      为了不让皇乙轩发现自己脸红得快烧起来了,鸦一溜烟坐到了门口台阶上,这一坐到黄昏落日皇乙轩唤他吃晚饭,他都不敢正脸瞧皇主人。

      这一天,鸦又想了新玩意,问人要了个大大的木盆,里面养了十几条红色小鱼,身边放上一堆纸漏勺,玩起了捞鱼游戏。
      他一向自娱自乐都能乐不思蜀,全神贯注的时候还时不时发出紧张或丧气的怪叫声。想他应付各类武器得心应手的双手却活活弄破了十几个漏勺而没一次成功把鱼捞进水桶里,却是毫不气馁地继续埋头努力。
      忽然皇乙轩坐在了他身旁,仿佛吹来一阵阴冷的邪风,吓得他手一抖,好不容易在薄纸上停留的鱼儿又破纸掉进水里。
      懊恼的声音不加掩饰地发泄出来:“你害我又失败了……”
      他摸摸脸颊,转头却见皇乙轩微微颔首,一双轻眸凝视水中鱼儿,那仿佛一尘不染的清冷轮廓立刻就让他神游了。

      “捞鱼要心静,听说心情浮躁的话,鱼儿也能感觉到。”皇乙轩低沉却清润的声音悠悠地散在空气中,犹如聆听细雨的声音。
      说着便拿起了一个漏勺,一手搁着袖摆,把漏勺伸进木盆的水中,游鱼跃在薄纸上,漏勺缓缓提起,慢慢地挪至水桶上,轻轻一翻,鱼儿落下,薄纸淌了些水,依然完好无损。
      “厉害!”鸦的赞叹脱口而出,皇乙轩却反而灰暗地一叹:“我不是心静,而是心死了吧……”
      他清清冷冷的目光沿着台阶边的石子小路投向远处,却不是看莲池,也不是看假山,浅浅的瞳色根本就不曾映照上任何事物。
      鸦看他坐得端正拘谨,一丝不苟,视线沿着他侧面的轮廓从上往下,停在缠了纱布的手指上,那露出的半截指头透明得像蜡人似的。
      他好几次想把那双手捧起来暖一暖,却终究是在脑中一掠而过。

      “我看你无聊得快发疯了吧,要不然,跟我到北面的藏书楼去?”皇乙轩缓缓起身,依旧是摇摇欲坠,皱了眉头很辛苦才站直了,却又高高地昂头,一副决不让别人看轻自己的模样,“那边的书需要理一理了,我正好缺个帮手,又不想随便叫个人陪我去。”
      听到最后一句,鸦很开心地蹦起来,拍拍裤子,精神抖擞:“好啊!需要帮忙尽管说,我赴汤蹈火……呃,不是……”
      皇乙轩回眸瞥了他一眼,无喜怒哀乐,看不出神色,只是如一潭清水,冷了点,寂寥了点而已:“你别笨手笨脚,把书弄乱了。”
      鸦还没回应,他便已经迈着小步往前走了。
      两人一同穿梭在古朴雅致的长廊下,乌鸦吵吵闹闹嘻嘻哈哈不停地天马行空,而皇主人永远是静静地听,面上覆着化不去的薄霜。

      藏书楼在大宅的最北面,需要穿过竹林后才能看见它的雄姿,灰白色秦汉时期风格的建筑物年久失修,砖墙瓦砾都斑驳不整,却有着别样的古老风味,看着它的外观,就觉得里面一定藏了不少典籍。
      皇乙轩领着乌鸦走向藏书楼的时候,话到多起来了,慢条斯理,很有耐心地给鸦讲了些皇羽门藏书的事。
      譬如说,皇羽门曾经和司徒家族两相往来,偶有结亲,关系一度曾和睦融洽,后来正是因为藏书楼初建时,皇羽门搜刮天下名典,司徒家族作为历代的权贵之尊,极其反对将史书秘典由皇羽门保管,这以后两家便交恶了。
      又譬如说,常生碧住在皇羽门时,曾来过藏书楼不止一次,皇乙轩在一些书籍中看见过他的笔记,鸦问怎么知道是常生碧写的,皇乙轩说,他写的句子边上都有落款“碧”,字迹和故事中的人一样,娟秀漂亮,像女孩子写的。
      鸦嬉笑说,没准常生碧就是女孩子,只是故事传着传着,弄错了,皇乙轩轻轻咬唇,坚持说:“不会,他一定是男的。”

      藏书楼的外观是方形的塔楼,进去后,底层就是个环形的书馆,中间是楼梯,从天顶中央的洞延伸上去。鸦跑到楼梯边抬头一瞧,怪怪,至少有十来层吧!建造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么一层层走楼梯爬上去,爬到顶楼也累得够呛了啊!
      皇乙轩把手搭在扶栏上,抬了下步子却马上缩了回来,身子顿时缩小了一圈,绷紧了脸色惨白。
      鸦走到他身边时,他把头往另一边偏,故意让发掩去脸面。
      他始终不愿屈服于自己柔弱的身体吧?鸦内心酸涩地抽痛了一下,犹豫了半天,摊开手掌:“我扶你吧?”
      等了一会,皇乙轩才把手搭到他掌上,接着忽然用力捏紧了:“……好。”轻柔的一丝呻吟不情不愿地自齿间逸出。

      他们爬了四楼,皇乙轩大大松了口气,额上淌了些汗珠,鸦则故意转头看别的地方,当作没发现他的精疲力竭。
      每一层的格局都差不多,只是书架的分布有些差异,但几乎都成环状。皇乙轩姗姗来到书架下,抬头仰望,鸦老老实实紧紧跟随,就像牵在他手里的一条精悍的杜宾犬。
      “上面几层的书需要爬梯子取,这个要麻烦你。”皇乙轩悠悠说道,鸦猛点头:“嗯,了解!”
      然后皇乙轩开始逐一点出需要拿取的书,以及调整位置的书,鸦就这么上上下下爬了几十回,眨眼满地都堆放了书籍,鸦丢下的时候敷衍了事,都没整整齐齐叠在一起,皇乙轩极有耐心地将之一本本查看,分类堆叠。
      鸦看他认真仔细的模样,又出神了,结果不自觉地盘腿坐下,安安静静看冰美人的一举一动,有时还会情不自禁地痴笑。
      皇乙轩忽然把目光移向他:“你……”
      “啊?”鸦脸部瞬间僵化,霎时成了石膏。
      皇乙轩叹了叹:“过来帮我一起分类,太多了,这样天黑都回不去。”
      “啊,好!”

      “《汉宫异闻录》……”
      “民间传说,放你左手边第三堆。”
      “《孔府三千弟子》……”
      “百家典籍,放你右手边第二堆。”
      “咦?《古代十大男宠》?我只知道一个龙阳君——”鸦好奇地忙把书翻开瞧,却被旁边伸来的一只手把书抽走,皇乙轩冷冷道:“这个放我这边的。”说完,把书按在身边的书堆上。
      鸦又拿起一本,“啊!《武则天内房秘录》!!讲她和薛怀仪么??”
      “给我!”
      “哦……《五代春宫图》……咳,怪怪!”
      “拿来。”
      “《金瓶梅》!听说,这其实是一本——咳咳,真没想到,你们皇羽门的藏书阁这么不严肃……”
      “……”皇乙轩略微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稍稍揉了太阳穴,把书从乌鸦怀里抽走,“你了解得还挺多。”
      “呃,啊哈……其实我挺喜欢看这些杂记的,呃,咳!大家都是男人么,我也不是完全没兴趣……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很纯洁的,都怪某个色狼把我熏陶坏了,交友不慎啊……呃……”
      皇乙轩再度瞧去时,鸦满脸羞红,神情紧绷,坐得像一尊佛像。引得皇乙轩露出了浅浅的笑痕:“你还没有实践过吧?”
      他这一说,实在引得鸦浮想联翩,脸烧得火辣辣的烫,眼睛却忍不住全神贯注凝视着清冷的美人儿。
      就在他要开口时,皇乙轩先回避了目光:“把书放回去吧。”

      鸦又一度爬上梯子,按照新的分类,把书重新塞回书架上,皇乙轩在梯子下将书一本本递给他,期间两人几次手指相碰,鸦觉得皇乙轩并没有逃的意思,面容还是极为冷静淡漠,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爬下梯子时不小心绊到脚,压着皇乙轩倒了下去,纤弱的身子被他一撞如泡沫被吹散,他心一慌,凭借灵敏的反应拦腰将对方托住,腿却顺势地跨压在了皇乙轩的双腿上。
      银发散了一地,面色苍白的美人微微扭侧着身子,颤悠悠地扶撑起半身,刻意忍着辛苦的呼吸,脸上是一丝淡淡的愤恨和不甘。
      他又在介怀自己的身体状况了……鸦有些心痛地想到,手还停留在对方窄细的腰肢上,承托的身子没有多少份量,于是忍不住地又环紧了一些,想感受他真实存在的感觉。
      鸦的脑袋就凑在皇乙轩自发丝间露出的耳廓上,咫尺距离,只要微微颔首便能舔上去。
      他的视线落在干净的后耳壁上,而后沿着滑下的银发,对于颈部的那道优美性感的弧线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性感的弧线隐没如微微拉开的和服领口,他继续盯着光滑的耳壁,声音不听话地漏了出来:“我……可以实践下吗?”
      只感到□□的双膝有些轻微颤抖,而他视线下的半身却完全僵直了。
      “我以前,经常会这样亲密地抱着或搂着别人跳舞,但从来不会有那种想法……我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没有感情的话绝对不会……乙轩,我……”
      身下的人这次颤抖得比较剧烈了,仿佛是尴尬地偏过头去,而后又微微低下了:“快起来吧……”
      一缕发丝滑下,盖住了近在咫尺的耳廓,鸦心里有些不太满足地隐隐刺痛了一下,接着迅速起身:“啊,对不起!”
      皇乙轩很快自己爬了起来,可是膝盖还没离地,却又跌了下去,鸦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抱住了他的腰肢,慌乱间却见他用力别过头去:“不要……!”
      鸦用力皱了下眉头,这次没有抱紧,只是轻轻地托着:“你扭到脚了?”皇乙轩不吭声,他又叹了口气:“忘了刚才的话吧,让我……背你回去吧。”
      皇乙轩依旧默不作声,不过手慢慢地搭上了鸦的肩,鸦豁然一笑。

      隔天,皇乙轩还是在那单调空荡的卧室里看书,鸦还是坐台阶上看莲池发呆。忽然下起了蒙蒙雨雾,湿漉漉的空气漂浮四散,鸦对着在清雨里沉寂的庭院,说:“乙轩,假设,我是说假设而已啦……如果那两个人同时掉下河,你先救谁呢?”
      身后没有回答,他对着雨幕独自笑了起来:“呵呵,很老土的问题吧,随便问问啦。其实我还想问,如果我掉下去了,你会着急吗?”
      身后音乐穿来杯底碰上桌面的声音,过了会,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皇乙轩慢悠悠地来到了他身旁。
      高高昂头,一脸沉静地看着灰色的天空。
      鸦没等他开口,自己先抢了话头:“呃,不过基本上你不用为我担心啦,因为我会自己游上来的,呵呵。”

      天边的乌云渐渐飘了过来,不一会就到了头顶上,雨变大了,雨帘变密了,深沉的天空让人倍感寂寞,很想破开那重重乌云,见一见阳光。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鸦沉下脸色,小声嘀咕,“你会觉得我三心二意,见异思迁吧……”他低下头,本该吐出的两个字却咽了下去。
      皇乙轩沉吟道:“感情本来就是自由的,没有过分与不过分,你喜欢谁是你的权利,没有人会来责怪你什么,也许和一个人相处久了,确实会日久生情,忘了旧情吧……”
      鸦静静听着,皇乙轩的声音虽不是最好听,却有一种细水长流的温润感,让人心情宁静。
      他喜欢皇乙轩的声音,也……喜欢他这个人。虽然不知道这又属于那种喜欢,可是之前在藏书楼时,他确实很想……亲吻他。
      他忍了心底一丝刺痛感,嘴上却明朗地笑道:“乙轩,那两个人,谁对你更重要些?”
      等了一会,皇乙轩轻轻反问:“你会希望是尹正么?”
      鸦皱了下眉头,坦白一笑:“如果说真心话,我能说,希望是我么?啊……这样的确是有点太自私了,你别放在心上。”
      皇乙轩沉默了,清冷的面容毫无变化,始终没有给出答案。
      又是许久之后,清淡如细雨的声音才悠悠响起:“你是个不错的人,只是没有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

      鸦懒散地往后一撑,仰面看天,嘴边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容:“我算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有人说我就算撞得粉身碎骨,过几天又能拼回来继续走路的,所以多碰几次壁也没关系吧。”
      他被很多女人拒绝过,唯一接受他的只有连相柳,后来知道也只是一庄欺骗的感情而已,这些疼好像的确随着伤疤愈合都被忘记了,他可以满不在乎地一笑了之。
      在皇羽门住了快半年了,以他的个性,和一个人相处那么久才发现有点动心了,这已经是很长的周期了,当然,朋友妻不可欺,皇乙轩是尹正喜欢的人,他满不在乎地笑一笑,做了可耻的第三者,还是失败的。
      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心里想的是自己的天空究竟在哪里。他是只断了翅膀的乌鸦,停歇在皇羽门幽静的宅子里养伤,被温柔的主人对待,慢慢地一边被吸引,一边愧疚。
      好像总以为能跨出一步,却还是回到了起点。
      “乙轩……万一、万一我偷偷吻了你,你会很生气吧?”
      皇乙轩的一丝低吟沉寂在雨声中,眼神里是伤情,口中是无奈叹息:“我当作没有发生过吧。”
      “那么,”鸦忽然站了起来,如同听到警报立即站成军姿那样笔挺,神情紧张地看皇乙轩,“让我吻一次吧,就一次!”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含糊。
      皇乙轩呆然地沉默良久,黯然低下头去,眉宇轻轻微颤:“吻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你会高兴吗?”
      鸦眉头抽搐了一下:“你的心没有死,我明明听见你在梦里会喊……那个人的名字。”
      皇乙轩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亮,如同死灰复燃:“我……喊了谁?”
      鸦涩涩一笑,低下头不作答。皇乙轩闪过一丝冷笑,轻轻咬了唇,失去了血色:“原来如此。”
      鸦大大地叹了口气,松下肩膀,笑了笑:“算了,我会克制的。我不想……再被喜欢的人讨厌了。”

      滴下雨帘的屋檐下,两个人并肩,静静望着缠绵的春雨,心中却都有一丝凄凉。只是皇乙轩的心境全然都反射在他那双抑郁的眼睛里,而鸦始终是在微笑中将一切烦恼忘却。
      他说他健忘,疼过了忘记便没事了,只是不知,那些忘记的东西,是真忘了,还是只是深埋在心底不去提它而已。
      曾经有人说,乌鸦将死物的悲凉吞进肚子里,用难听的叫声来替死者哭泣。是一种被悲伤所伤的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三十三章 守护夜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