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爻》葬三千客

98、第 98 章

　　曲见溪突然感觉棠明离身上的气息变了。

　　变得危险，琢磨不透。

　　“你的眼睛……”

　　最让曲见溪感到纳闷的是棠明离的眼睛，原本一灰一金的双眼，在此时已经全部变成了鎏金色。

　　耀眼到极致。

　　那种璀璨的颜色，如同太阳一样耀眼，直射入人心。

　　棠明离微笑着，然后毫不犹豫的将曲见溪伸过来的手，连同那层保护膜，一起掰断。

　　曲见溪淡漠的将手复原，看向这个极其危险的人。

　　那双金色的眼睛如同耀眼的太阳一样，却忍不住让人沉溺其中，明知太阳灼热而危险。

　　“我的眼睛？”

　　那个金色双眼的男人，笑了。

　　与此同时，曲见溪看见黑色的诡异的花纹爬上棠明离冷白的手腕，围着纤细的脖颈环绕。

　　诡异到了极点。

　　那些恶纹爬上这个年轻的男人的身体，如同诅咒一样。

　　黑色的纹路在这个人的身上，竟没有半分的不适，反而如若一种诡异的象征似的。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青龙的位置离你失之交臂吗？”

　　这一瞬间，棠明离整个人都变得可怕，琢磨不透，他那双鎏金色的眼睛里漫天星河陨落，眼中映出的，除了一望无际的荒凉，再无其他。

　　那双金色的眼睛，不得不说，那是曲见溪这一生见过的最美丽的颜色。

　　可是如今这双眼睛中所包含的是什么，就连曲见溪也说不清楚。

　　“我告诉你。”

　　那个男人微微俯下身子。

　　似乎刚刚所有的悲伤与痛苦，都离他远去。

　　他就是一个冷血无情没有任何情感的怪物。

　　那满身的恶纹遍布全身，如同那疯长的盛开的花朵一样，没有显得这个人有半分的可怖，倒有些邪恶而诡异的美感。

　　“我……”

　　棠明离打断了曲见溪的话，道：“言归正传哈～归根到底不就是因为你……”

　　棠明离伸出手，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将那个他曾经厌恶无比的人压在桌子上，鲜血在棠明离的目光下流动。

　　棠明离在这个男人耳边喃咛道：“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棠明离的话冰冷而又无情。

　　那温热的气息吐息在他的耳边。

　　伴随着的，确实最恐怖的语言，那如同魔鬼一样的满是仇恨的双眼。

　　曲见溪愣了一瞬。

　　这是……什么意思？？？

　　曲见溪看向这个如今疯狂的男人，不敢置信。

　　突然，他听见这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太刺耳了。

　　让曲见溪有种不好的感觉，胸口处闷闷的，一揪一揪似的疼。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告诉你，我当时那么废物一个人，是怎么毁灭整个赤虎族的。”

　　棠明离笑的猖狂，曲见溪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明河影的那件事情，刺激到了棠明离。

　　棠明离掐着曲见溪的脖子，指尖已经完全看不出血的痕迹，一片的黑。

　　如同浓墨一般。

　　那黑色实在是纯粹，看不出来一丝杂色。

　　棠明离掐的用力，曲见溪连呼吸都很困难，在这一瞬间，两个人的角色居然也反了过来。

　　棠明离不知道是哪来的力量，强到曲见溪都没有办法抵抗。

　　“那你……那你倒是说说。”

　　曲见溪从未和棠明离服过输，直到现在还是一脸挑衅。

　　现在的棠明离，格外的鲜活，可这种鲜活，确实有些死气沉沉的鲜活。

　　那种感觉，并不是曲见溪想要的。

　　曲见溪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棠明离，那个时候他还是条小蛇的时候。

　　棠明离会很高兴的和他说话。

　　其实那个时候，即使没有棠明离他依旧可以活下去。

　　只不过棠明离出现了最让他安心的时刻。

　　又恰好以那种形式，占据了他的心。

　　“因为你们所害怕的，所恐惧的诡的力量，世界的恶意，极大程度的都在我的身上啊。”

　　棠明离不知道是以什么态度说出这句话的。

　　棠明离是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曲见溪没有从中听出任何开心的感觉，反而只有浓重的绝望。

　　曲见溪得到世界恶意的力量时，他就发现了世界恶意的力量。

　　这股力量极其强大，甚至以一种不可能的状态，侵占了他的生活。

　　他感受到了这种自己的变化，并任由这种变化持续下去。

　　可，全部的世界恶意……

　　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不可能……”

　　曲见溪不肯相信，这么大的世界恶意，怎么可能承受的住。

　　他在撒谎……

　　可曲见溪看见了棠明离身上那些如同在讨存在感的恶纹。

　　却迟疑了。

　　“你连世界恶意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想和我斗吗？”

　　棠明离揪着曲见溪的长发。

　　那双鎏金色的眼中再无半点温和。

　　曾经那些事情，那些发生过的如同噩梦一样的事情，困了他这么些年，也该够了吧！

　　明明做错事情的人不是我，为什么到最后承担后果的人却是我！

　　为什么所有的罪责，所有的伤痛都要我一个人来承担。

　　这不公平！

　　“世界恶意，源于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的恶意，而世界恶意汇总于我，也就是说这世界上的恶意有多强大，我就有多强大，因为我的力量来源于他。”

　　棠明离睁开眼睛，伸出手。

　　黑色的指甲在空气中闪耀。

　　“噗！”

　　所有的攻击全部被反噬回到曲见溪自己身上。

　　那种强大的力量让曲见溪吐出一口血来。

　　“你……”

　　怎么回事。

　　攻击他的……明明是他自己的力量……

　　为什么却全都反弹回来了。

　　曲见溪不知道。

　　“哎呀～”

　　棠明离与世界恶意的融合实在是可怕。

　　棠明离与这阴毒的力量结合的就好像是一个人一样，那种对于世界恶意力量的掌控，强大到无法述说。

　　棠明离笑着，他笑着述说这一切。

　　他笑着，可却没有一个人认为他在笑。

　　这个人……可怕至极。

　　“世界恶意来源于你，你有多强，，我就有多强，你伤不到我的。”

　　世界恶意的真正厉害之处就在于此。

　　你有多强，世界恶意就有多强，就好像一面镜子。

　　世界恶意来源于每一个人，也从每一个人的心中恶意的种子绽放。

　　拥有世界恶意的力量，无人能敌。

　　棠明离似乎像是在玩闹一样的举起手，然后猛地落下。

　　曲见溪只感觉到他的身体猛地往下坠，身体在一层一层的破开坚硬的土壤，他整个内脏都在叫嚣着疼痛。

　　那种巨大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来气。

　　棠明离是在报复他吗？

　　报复他让自己受了那么那么多的屈辱。

　　“你在报复我让你受了委屈吗？”

　　独属于曲见溪的那种沙哑磁性的声音传来。

　　棠明离一愣。

　　然后微微一笑，涂着黑色蔻丹的手指往上滑动，然后向左猛的一丢。

　　曲见溪重重砸在墙壁上，然后落下。

　　“不不不……”

　　“我只是为了明河影那个笨的要死的家伙……”

　　棠明离微笑着眯着眼睛看他，整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可棠明离的动作却又不那么可爱。

　　“嗯……！！！”

　　棠明离一脚踩在曲见溪的胸口，他甚至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相反，我还要感谢你让我知道了这些事情，让我提早做了决定。”

　　棠明离脚下用力，两根肋骨断裂。

　　可棠明离好像没听见这个声音一样，开心自在。

　　“世界恶意很危险，我一直把他封印在我的左眼，甚至在明河影死后，我那么迫切的想要杀了你的时候，都没有拿出来，因为他的力量会让我失去本心，为他所控，我会毁了这个世界的。”

　　这些恐怖至极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格外的愉快轻松。

　　仿佛说出的话不是什么毁灭世界这种可怕的语言，而是明天要吃什么午餐一样。

　　曲见溪看着棠明离那张脸，从打开的青色衣襟里，他甚至看见了蔓延上来的恶纹。

　　满含着世界恶意的恶纹。

　　“但是你突然发现，他们不值得你守护了，你也不想在为了他们而忍受半分，你的信仰遭到了崩塌？”

　　曲见溪最熟悉这种感觉了。

　　他经受过这种感觉，自然知道有多不好受。

　　曲见溪此时玩味的看着踩在他身上的那个人，这个人此时如此的陌生，有如此的熟悉。

　　“答对了。”

　　棠明离的手在腰间虚无的地方拔出孀青，青色的剑尖抵在曲见溪咽喉处，再有一分，便能要了他的命。

　　棠明离举着剑，一脚踩在曲见溪身上。

　　那种高傲的姿态。

　　“作为奖励，接下来的问题，你可以随便问，我都可以解答你。”

　　棠明离此时的表情太惊艳了。

　　他笑过，无非就是在明河影身边那种笑容。

　　可是如今这种冷漠而又妖艳的笑却从未有过，一旦有了，便很难忽视。

　　曲见溪确实有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只有棠明离可以为他解答。

　　“天界说是我杀死了神帝，我没有否认，可事实上，我到达那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黑炎把所有他曾经存在的痕迹都毁掉了。”

　　曲见溪看向这个如此耀眼，如繁星一样璀璨的男人。

　　“棠明离……是你杀死了神帝。”

　　笃定的语气。

　　曲见溪也得到了回答，他听见了棠明离的笑。

　　“真是厉害啊，的确是我杀死了他，他一个再而三的挑衅我，他的所作所为都不知道在我的底线上蹦跶多少次了，黑命格一事，我那个蠢儿子，还有龙族虎族的战争……”

　　神帝当初的举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是在他的底线上跳跃了。

　　既然惹怒了他，就得承担后果。

　　当然，也得排除是恶意引导下的结果，这一切都是他想做的。

　　早在那个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神帝是天界的象征，所以他留着他，可是当有一天，神帝阻碍了天界。

　　那就没有借口留下他了。

　　“龙族虎族的战争？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曲见溪精准的抓住了一件事。

　　棠明离也有些沉默了。

　　“你一直说的那句话是对的，我们两个真的很像。”

　　曲见溪皱皱没有，他什么意思……

　　棠明离却不打算给这个人反应的时间。

　　“当年，神帝为了龙族的龙骨，肆意挑起龙族和虎族的战争，生灵涂炭，神帝为了把自己置身事外，甚至不惜把神物借与虎族，在最后那场战役中，龙族全灭，而我也意识到了世界恶意的存在，意识失控，杀光了虎族。”

　　棠明离收回脚，这件事情埋于他的心底将近三百年。

　　如今终于有机会说出来，居然是和这个人，真是可笑至极。

　　那件事情犹如梦魇一样。

　　若不是最后发现自己害死了那个人……他怕是不会清醒过来。

　　他怕是会继续杀戮。

　　“金色龙骨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而这种龙骨只有玉龙族有，为了这个，神帝就放弃了玉龙族。”

　　“你说我们像不像。”

　　曲见溪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

　　他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像……

　　怎么能不像。

　　玉龙族，渊龙族都是被神帝抛弃的种族。

　　“我三百年前偶然路过问天坛，得知了这件事情，我当时内心百感交集，我居然为一个害死我全族的凶手做事如此多年。”

　　“可是我母亲和我说，做任何事情要以天下大局为重，我听了，神帝在位时，的确世间都能有条不紊的进行，所以我没有动手。”

　　“再后来，我看着那些我无能为力的，我无法伸出援手的，那些我失之交臂的，那些与我而言至关重要，可却再也找不到的，我明白了，你说的是对的，垃圾……没有存在的必要。”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办法守护你爱的人。

　　那就毁灭这个世界。

　　重新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将所有人放至其中。

　　这是被世界恶意侵染的棠明离的想法。

　　曲见溪这个时候才知道一语成谶的感觉。

　　原来他们两个，真的如此像啊。

　　“小青龙～我理解你的……你的感觉我感同身受啊……”

　　曲见溪说着。

　　可这番话却彻底惹怒了这个人。

　　曲见溪被狠狠踏入地下，如同一个破碎的木头玩偶一样，被一脚踩碎了手臂。

　　这个从头至尾都如此的冷静，如此的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却好像发了疯一样。

　　“理解？感同身受？”

　　此时这个人的声音也出乎意料的可怕！

　　声音尖利到不可置信。

　　“你拿什么理解！”

　　“你拿什么感同身受！”

　　曲见溪从来没见过棠明离这个样子。

　　就连他当初亲手扭断明河影的脖子的时候，也没有过。

　　那个人就如同一个冷冰冰的瓷娃娃。

　　不会生气，不会发怒。

　　可他现在知道了，他不是不会生气，只是他不想而已，他有太多的怒火等待着宣泄。

　　“我亲眼看见最疼我的父母死在赤虎族的刀剑下，我亲眼看见我的姐夫的尸骨被挂在赤虎族的城墙上，我亲眼看见我的哥哥为了保护我，死在那道城门，我亲眼看见我的阿姐，她的血染红了那身红嫁衣！”

　　“他们都是死于神帝的阴谋，而我还傻兮兮的，看着他们因为我的力量，而把我带去天界！”

　　棠明离愤怒的揪起曲见溪的衣领，将人按在墙壁上。

　　曲见溪看见那双如同星河一样的鎏金色眸子，埋葬了多少东西。

　　“我亲眼看见我最爱的人，就死在我面前！”

　　吼出这句话的时候，棠明离安静了很多。

　　这个人的身上，背负了很多东西。

　　那些东西太过于沉重，压的这个人喘不过来气，这些东西一遍一遍的在梦中上演，那些人尸骨未寒，死不瞑目的双眼。

　　都如同噩梦一样。

　　棠明离宛若失神一般都松开手，没人支撑的曲见溪跌落在地。

　　此时的曲见溪哪还有最开始的威风。

　　“你拿什么理解……拿什么感同身受……”

　　棠明离左眼中落下一滴泪。

　　这个人，他的浑身似乎都留存着一种莫名的气息，如同衰败的花朵一样，那样的濒临死亡的绝望。

　　这个人看向那个把他推入如此境界的人。

　　鎏金色的眼睛看着他。

　　“你想拉我下地狱，可我本来就在地狱了啊——”

　　这句话中不知道蕴含了多少的不甘，多少的悲伤。

　　多少的无能为力。

　　为什么他要一直为了别人着想。

　　为什么这种力量偏要在他失去所有重要的人的时候，才出现。

　　为什么他的成长期，要用那么惨痛的代价……

　　他从头至尾，又做错了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把尖刀，刺进了曲见溪的心。

　　曲见溪不知道想要说什么。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是看到这个曾经那么傻的一个人，变成如今这样的时候，他却有种很难受的感觉。

　　“抱歉失态了。”

　　棠明离擦去眼泪，哭的眼尾泛红，可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这个人好对付。

　　好欺负。

　　棠明离的手握住明河影留在他身边的那把剑。

　　然后冲着这个人的心口，猛地插下去。

　　“很抱歉浪费了你如此多的时间，所以接下来，下地狱吧。”

　　所有的罪，都有明河影的这把剑来终结吧。

　　也不免失了明河影的身份，为他添上污笔。

　　“你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会替你做到。”

　　死前，曲见溪看见那个人冰冷的金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