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爻》葬三千客

54、第 54 章

　　高高的王座上，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手中那只只精致的茶杯不断打转，杯中的茶水却没有半滴没有撒出来。
　　男人的神态格外的优雅。
　　他似乎做什么事情都是慢条斯理的，从来没有过一丝的变化。
　　就好像事情的所有发展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一样。
　　那样的自信。
　　“你来干什么？”
　　男人的嗓音很轻冷，好像自带一种空灵感似的。
　　那种声音仿佛来自天际。
　　可明明他近在耳边。
　　棠明离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戒指。
　　他昨天从深渊跳进去，深渊里满满的都是鬼哭狼嚎的怪物。
　　那些怪物体型修长，浑身漆黑如一团浓雾，里面的尖叫声与嘶吼声更是不绝于耳。
　　深渊内的怪物企图靠近他。
　　可是没有一个怪物可以进得了棠明离的身。
　　从未有人进入过深渊，那地方是所有人，妖，魔，鬼，六界之人的噩梦，六界之人视此为禁地，从未有人进入，棠明离也是第一次第一次进入深渊。
　　黑色的天空，一轮血红的半月挂在空中，诡异生物的嘶鸣声划破天际。
　　整个世界都是阴暗无比的，没有一处光亮照进来，这里。比曾经渊龙族的居住地还要黑暗无比。
　　渊龙族没有阳光，终日笼罩在黑暗之内。
　　可是这个地方却比渊龙族的居住地还要可怕。
　　这里只有黑暗。
　　在这里看不到希望，死寂与悲凉围绕着这个地方。
　　这里仿佛被六界抛弃了一样，仿佛被这一个世界抛弃了。
　　那些怪物瞪着红色的双眼。
　　唾液甚至从他们嘴中流了下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猎物。
　　他从那些怪物中间穿梭，不断喊着时辰砂的名字，可没有人回答他，身边只有呼啸的风声还有不断嘶吼着扑过来的怪物的声音。
　　对于这些怪物，最好的补品就是神仙，浓郁而纯正的灵气吸引他们，几百年未进食的他们觉得味蕾都要爆炸！
　　怪物不是很强，但胜在数量多，棠明离总有几个是看不见的。
　　那些怪物饿了几千年。
　　偶尔有些不知死活的人掉下来，却根本不够这上千万的怪物所吃。
　　利爪划破他的皮肤，又被立即斩杀。
　　他们不愿意分享食物，这是进来的人最大的优势。
　　这些人对于饿了几千年的怪物来说，根本就不够分，他们自然而然的不愿意将自己的猎物分享给别人。
　　棠明离当时不断喊着时辰砂的名字，明明都听见了对方的回应，可无论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他。
　　最后那些怪物如同疯了一样扑向他，如果不是明河影突然下来强制把他带走，情况估计会很糟糕。
　　即使那样，他从深渊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的模样，也吓了楚玉珩一跳。
　　而他找到的那枚戒指……
　　棠明离手中紧紧的攥着那枚戒指，戒指上的痕迹咯的他生疼
　　“神帝大人，我有一事始终不解，特来询问。”
　　棠明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只是内心深处的那种火气却久久不散，棠明离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那种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神帝冷冷笑了声，道：“那小龙便说说，遇到了什么困难？”
　　神帝这句话说的，就好想把这些居于神位之人比做了什么宠物似的。
　　可是棠明离的注意并不在这上面。
　　“弟子下界之时，遇到两人，人身妖化，作恶多端。”
　　“有这等事情，我竟不知。”
　　神帝笑着把玩手中的茶杯。
　　神帝的那种笑容实在是刺眼的很，棠明离眼中的这种笑容就好像是嘲讽一样的。
　　高高在上。
　　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与他们无关，那些事情如此繁杂，他们也并不在乎。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面临着一群蝼蚁一样。
　　棠明离呼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之中有一孩童，尚且年幼，生活在近乎畸形的羁绊中，他曾经曾深切的希望过，虔诚的祈求过神明能带给他希望，可在他化身为妖魔，屠戮生灵的时候，却从未有一人出现。”
　　棠明离回想着和朱茱相处的日常，他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是什么让天界这群人不管不顾，对下界生灵生死置之度外，冷血无情。
　　是什么让曾经的这群天界之人变成这个样子。
　　或者说……
　　他们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天界说过，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信徒。”
　　天界也说过，对天下苍生一视同仁，下界发生这件事情那么长时间，天界总不会什么也不知道。
　　撒谎！
　　“许是他的信念，不够坚定吧。”
　　神帝轻飘飘的给出这句话，那目光极其冰冷，眉眼间蔑视苍生。
　　一个整天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信念会不坚定？
　　这个人，已经不配为神帝了。
　　就好像当年，凭借一己之私，一个虚无缥缈的留言，说什么渊龙一族是覆灭天界的元凶。
　　这谣言甚至不知道是从何处传出来的，就那么十分迅速的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就因为这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留言。
　　还有那关于渊龙一族性情暴戾，争强好斗的话，让面前这个男人毫不留情的灭掉了整个渊龙一族。
　　那段时间，无人再敢提起当时英勇的渊龙族。
　　他们那些适者生存的历代以来的规矩也被说成是怪物的生存方式。
　　他觉得人界那些凡人无用，他们微弱的信仰之力不足以供奉，便可以置之不理？
　　可积水成渊啊！
　　是不是会有这么一个时候，这个人觉得他们这些人也没有用处了。
　　然后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掉。
　　就像当初渊龙一族那般。
　　当棠明离从这个人口中听见那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结果，或许这些人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他对于这些人都期望，太大了些。
　　本来……自己也不就是知道的吗
　　“那，那个小孩呢？”
　　棠明离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神帝大人，道：“那个亲手被您推进深渊的人呢？”
　　棠明离的目光在这个时候格外的冰冷。
　　那只与神帝的颜色格外相似的金瞳一如既往，好像其中流光溢彩流动，无限生机在其中诞生。
　　可是那只灰色的眸子。
　　那里面的阴沉，好似深渊内的浓雾一样。
　　竟然让神帝感觉到了害怕。
　　神帝面色一沉，道：“他命格凶煞，对整个天界必有大难，我所做的一切，皆为众生。”
　　神帝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极其认真，棠明离甚至都要信了这个人说的话。
　　一切……皆为众生？
　　骗子！
　　棠明离不知道自己现在到是什么感受，他只感觉胸口处好像有一把火在烧，烧的他很疼很疼。
　　“那孩子不过化形一年左右，能有什么威胁？”
　　棠明离话音刚落，一个茶杯就向棠明离打来，棠明离未躲，这茶杯正打在光滑的额头上，茶杯混着鲜血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血液从伤处流出，顺着脸颊流下。
　　嫣红色液体滴落到地面上，一滴一滴的声音，回荡在这寂静无比的空旷的金色殿堂。
　　“你这是在质疑我？”
　　神帝的声音冷了几分，伏首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不敢。”
　　棠明离跪的干脆，只是那神采奕奕的眸子，没了光彩，
　　只余黑暗。
　　“滚！”
　　棠明离利索起身，没在继续问下去，他已经得到他要的结果了。
　　明河影在殿外等着，他就是一时没看住，就让这小麻烦精跑了进去。
　　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明河影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他没有办法进去只能在这里等着棠明离出来。
　　而且他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再说些什么，什么话也说不上，只剩下了满满的担心。
　　好不容易看见那个青色的身影重新出现。
　　明河影慌张的上下打量着棠明离，生怕他出什么事。
　　这一看，就发现棠明离的额头有一块血痂，看上去吓人的很。
　　“怎么了，你和神帝吵架了？”
　　棠明离摇摇头，那眉眼中满满的失望与不甘，看的明河影甚是揪心。
　　棠明离那双眼睛里好像有了一丝光点一样，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光明万丈的神殿，明河影什么也没有说。
　　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明河影扶着棠明离一步一步回了四象殿，棠明离全身的力气基本上都压在了他身上。
　　棠明离这个样子，明河影以为是那个小家伙造成的。
　　棠明离感觉自己很不舒服，那种不甘的情绪压在自己的胸口处，就好像是一块巨石一样。
　　明河影看棠明离这个样子
　　哪还敢带着人回琼台。
　　可明河影带着人回了青龙神殿的时候，棠明离突然揪住了他的衣领，将明河影整个人都拽了过来，强势又霸道的吻住了明河影的唇。
　　明河影感觉到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滴落在自己脸上。
　　明河影什么也没有做，反被动为主动，用力抱住了这个人，仿佛要将其融进骨血中。
　　明河影的手轻轻的拍着棠明离的背，那个瘦弱的身体似乎还在颤抖，明河影不知道棠明离是不是在哭，他是不是在难过，明河影恨不得替这个人承担痛苦，只是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棠明离放开了明河影，额头抵在明河影的下巴上。
　　明河影听见了声音。
　　最开始只是小声的抽泣，到后来小声而痛苦的哭号，再到最后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嚎哭，似乎要把自己这将近三百年的难过都哭出来。
　　那两只洁白的手紧紧抓住明河影的衣服，手上的青筋都因为哭声显露出来，指尖发白，看得出来主人用了多大力气。
　　泪水将白色的衣裳打湿，格外狼狈。
　　棠明离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自己真的很难受，他不想哭，可是那好像开了阀门一样的眼泪就是止不住。
　　明河影轻轻的拍着棠明离的背，无声的安慰着他。
　　过了许久，棠明离才好了过来，只是那眼睛的红肿依旧在提醒着他。
　　棠明离靠在明河影身上，那双冷白色的手轻轻的搭在眼睛上，那只灰色的眼睛透过指尖看着这个可怕的世界。
　　棠明离看向明河影，一字一句无比认真的问道：“明河影，你说我要是弄死那老东西，你会生气吗？”
　　明河影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棠明离口中的老东西是神帝。
　　于是显然的愣了几秒。
　　在这几秒内，棠明离笑了一下，道：“我开玩笑的。”
　　棠明离的笑容实在是好玩，就好像真的在和明河影开玩笑后得逞的笑容一样。
　　明河影明显就觉得棠明离的话不是开玩笑的，直接小家伙搂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
　　外强中干的天界和常年被他们欺压的魔界打起来，会怎么样呢？
　　两败俱伤吧。
　　毕竟天界现在都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废物，无论怎么说都无法和那些被压制了百年的魔族相提并论。
　　明河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将自己的小宝贝搂在怀里。
　　“别哭了好不好。”
　　棠明离将脑袋在明河影怀里狠狠的蹭了两下，道：“我才没有哭。”
　　棠明离坚决不承认刚刚那个哭的那么凄惨的人是他，太丢脸了点。
　　棠明离将自己的脸埋在明河影怀里。
　　明河影也拍了拍棠明离背，道：“好好好，你没哭是我在哭好了吧。”
　　“嗯。”
　　棠明离毫不犹豫的回答。
　　棠明离走在这空旷的青龙神殿，这地方他接近有挺长时间没回来了，他很少在这里休息。
　　这里是天界，是四位神君休息的地方。
　　唯有他的神殿，格外荒凉。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如果不是当初年纪还小的明河影和他说，想让他取，他或许根本就不愿意来。
　　无论是因为要照顾还年幼的明河影。
　　还是单纯的想离这里远远的。
　　棠明离的宫殿冷冷清清，和琼台的布置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离棠明离宫殿最近的是朱雀。
　　火红的热烈的一切与这冷冷清清的地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说来也奇怪，青龙，主守护。
　　从他继任这个位置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开始守护这个世界，如今竟也有了三百年。
　　他虽然爱玩爱闹些，但对于自己的职责却格外认真。
　　他回到神殿的一瞬间，才突然发现一件事情，人们的信仰越来越弱，反而是早些时期那个无意间被弄出来的雨煌苏阿离信仰之力要更多一些。
　　平日里参拜雨煌的人挺多，他也尽心尽力保佑他们，使他们风调雨顺。
　　还真是奇怪呀。
　　“你说人类与天界的关系继续恶化，会不会有一天，人类就不需要我们了呢？”
　　明河影也感觉到了这信仰之力越来越稀薄，或许是整个天界之人的所作所为，让他们寒心了吧。
　　明河影摇摇头，道：“不会的，别总是瞎想。”
　　棠明离却抛下了第二个疑问。
　　可这个疑问却砸的明河影说不出话来。
　　“你说人类如果不再需要我们了，我们会怎么样呢？”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会这么想。
　　神明的力量来自于人类的念想，人类希望有人能守护他们，于是青龙应这个念想而生。
　　人类征战四方，开疆扩土，希望能让自己的国家更为富饶，与是便出现了白虎。
　　诸如此类。
　　人类的信仰越强，神明的力量越大，人类心心念念想要飞升成神，却不知道神仙本就是开天辟地之初，就存在的。
　　他们所拥有的强大力量，就来自于人类千百年来的信仰之力。
　　一代一代的传承。
　　没有人想过，如果有一天，人类的信仰消失了，没有人供奉他们，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是会消失的吧。
　　“棠明离，我们回家吧。”
　　家。
　　这个字样打动了棠明离，棠明离回握住明河影的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