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爻》葬三千客

124、信徒十六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颜微光越来越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衰退。

　　他最近越来越容易感觉到劳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说一句话喘一口气，都是耗费了他所有心神的事情。

　　他知道的，他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什么。

　　可是他不想去改变，也不想去改变任何事情，即使明明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也依然想要去做，不会后悔。

　　“棠棠，如果我——我以后不在了，你会怎么做？”

　　颜微光极度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他而言极其重要。

　　颜微光那种眼神极其渴望的看着他。

　　他想要知道什么答案，棠明离并不知道。

　　但他能感觉到颜微光那种极其热烈的情绪，仿佛一把火一样在猛烈的燃烧着无穷无尽，无法休止。

　　“如果你不在了，或许我——我会回到神庙里，然后再也不出来。”

　　棠明离说的的确是他真实的想法。

　　他之所以从神庙中出现，然后跟着他回来，回到这个地方。

　　原因没有其他，只是因为当时颜微光在神庙中许愿见他也得出来，他也是为了实现他的愿望，才跟着他一路到这里。

　　倘若颜微光死去的话，他对颜微光的愿望也自然实现了。

　　既然如此的话，他又为什么不回到神庙里？

　　可是颜微光好像误解了棠明离的意思，他认为他明明想要回到神庙是因为他的死去，他们两个人的想法不一致，可恰好对上了每一个人的感性的那个点。

　　这一瞬间颜微光的心情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棠明离根本不知道颜微光感动在哪里，他只是突然觉得颜微光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因为这个他也随着高兴。

　　颜微光本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鲜血从嘴角溢出来，一张嘴便是鲜红的血液，那个平日里没有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的心脏，绞痛一般疼痛着。

　　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到地板上。

　　棠明离吓坏了。

　　他几乎下意识地扑过去扑到颜微光的身上，询问他怎么回事儿。

　　看着棠明离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颜微光居然也觉得自己有点也觉得可笑，在这种生命危急关头的时刻，他看见棠明离如此担心他而觉的开心。

　　颜微光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她的这种关头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拍了拍棠明离的肩膀，将嘴上的血抹去。

　　“别担心，咳咳咳……我没有事情，不用担心了……”

　　可是颜微光的话还没有说完。

　　下一次那一口血就直接喷了出来，从唇畔中流出的血砸在棠明离的身上，他的的衣服上。

　　棠明离的眼泪好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流。

　　“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你为什么吐血了？”

　　棠明离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他整个人哭着，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棠明离试着将身体内的神力收入到颜微光的身体里。

　　可是颜微光的身体好像个漏斗似的，无论灌进去多少神力都会在下一刻就溢出来。

　　棠明离毫无办法，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试着用神力去亏，是颜微光，身体里的状况可他看不明白。

　　棠明离是一个初生的神明。

　　有很多事情是他难以理解的，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这种东西。

　　就好像微光此时身体一样，这种好像一个大的漏斗的一样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向外界散发着他身体那些物质。

　　他们离拼尽全力的想要去救颜微光。

　　可是他拼尽一切都无济于事。

　　﹠

　　颜微光躺在床上。

　　这好像就是属于神罚的最后期限似的。

　　颜微光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这仅仅几天的时间，颜微光已经瘦得不成样子。

　　他整个人虚弱无比，连手都未必抬得起来。

　　他整个人的时间都好像被加速一样，那个人是迅速的衰老，满头白发。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还有光亮，也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满片的黑暗。

　　棠明离坐在他的床前。

　　每一个人都有生老病死，他看过很多人的离去，看过很多人的死亡，无数的人到他的面前求情祈求能多活一段时间。

　　对于这些事情，他有些时候无动于衷。

　　据他所知，生死一事，乃于天定。

　　凡人无法更改，有些时候这种死亡就连神明也无法插手。

　　那些人死去的时候他无动于衷，因为他知道这些世界上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而回到这个世间。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

　　他如此的难受，那一颗心仿佛绞痛一般狠狠的疼着。

　　他们你想让自己不要再流下眼泪，可是好像不听自己使唤似的，那眼泪就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流，往下掉落。

　　棠明离哭着，他一遍又一遍的拿着手擦着自己的眼睛。

　　颜微光拼命的想要举起自己的手臂，他想要去碰一碰棠明离，擦去他的眼泪，不让他再流下泪水。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到，他的那双手怎么也抬不起来。

　　颜微光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只发出了一些不明意味的字眼。

　　就连呼吸的时候那里都是疼痛万分的。

　　棠明离抱着颜微光，他哭着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颜微光的身上，颜微光想安慰他，可什么也说不了。

　　那些模糊的字眼。从颜微光口中发出，却没有任何意义。

　　他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哭着，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根本安慰不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这个人。

　　他哭泣着。

　　他身为一个神明，觉得这个人的身体变化没有一点办法。

　　他们无论做些什么都无法阻止这个人身体的衰败，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的身体会衰败的如此厉害。

　　最好是上天注定的，一般连他也无法更改。

　　棠明离紧紧握着颜微光的手。

　　他的手握的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的紧。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怕一个在自己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马上要消失了一样，那种不安与恐惧。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濒死的感觉，让颜微光有了回光返照的迹象。

　　也或许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坚持。

　　颜微光居然开口说话了。

　　“如果可能还有来世的话，我一定……一定就会第一眼爱上你……绝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永生永世。”

　　颜微光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

　　他想要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的告诉这个人。

　　他本来想这想着用一生的时间去告诉这个人，他有多爱他，可是似乎时间不够用了，还有仅剩那么一点点的时间。

　　所以他想在这一点时间内告诉他他所有的想法，还有他所有的爱恋。

　　颜微光浑浊的嗓音中发出这一段话，他那双眼睛看着棠明离，那时候似乎整个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那万千星河，满目星辰皆为他。

　　棠明离被这种感情所打击到了。

　　颜微光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用力的握住棠明离的手。

　　“你喜欢我吗？”

　　颜微光用了喜欢，他没有说爱，在他眼中只要棠明离对他是有一点点的喜欢，他就觉得他这一生所做的所有的事情，所遭受到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颜微光出气儿多进气少。

　　他掉的那一口气，仅仅是为了听到棠明离最后的答案。

　　棠明离回握着颜微光的手，他用力的握着，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也不了解那种感情到底是什么。

　　棠明离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颜微光的。

　　否则不会在看见他受伤的时候，那么紧张那么害怕，那么害怕失去一切的感觉，那么害怕那种心痛的滋味。

　　他是神明，他看见所有人的死亡的时候都是无动于衷的。

　　可是只有那个人，他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心里难受，悲痛欲绝。

　　“我……”

　　颜微光最终还是没有等到棠明离的回答，他紧紧握着棠明离的那双手放了下来。

　　棠明离可以感受到颜微光已经失去了呼吸。

　　棠明离的手越握越紧。

　　他整个人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砸下来，棠明离这个人就是连哭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

　　泪水从左眼中滑出。

　　“我或许——是喜欢你的。”

　　棠明离整个人都是安安静静的，他只是坐在床边。

　　在刚才那一刻，他突然就知道了，这所有的一切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不是什么神明。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主人，试着一方大世界及衍生的三天小世界的天道法则，唯一的规律秩序。

　　世人皆说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他看见那些事情，在遥望不可及的天道领域，他看见那些烦人的哭喊，那些妖魔的吼叫，那些神仙的龌龊，还有世界上所有那些不甘不满的情绪。

　　天道没有情感，无心无情，无爱无义，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种情绪存在。

　　他明明只是遵循了这个世界上的法则，这个世界上的规律而去操办所有的事情，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在哭喊，在吼叫着说天道不公？

　　于是他化身为凡人，想去凡间体验一番，这种莫名的情感。

　　他没有想起来和那几个人的记忆。

　　可是是没听到时，那几千几百万年的记忆，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因为他是天道法则，所以当颜微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自然被当成了亵渎神灵，颜微光似乎早就知道了，自己会有这种结局。

　　可他依旧这样做了。

　　棠明离觉得颜微光真是奇怪，可是那种莫名的，如同火焰一般的情绪在此刻突然爆发出来。

　　在仅仅一瞬间就占据了他整个胸膛。

　　在此刻天道的所有威严全部回到了这个人身体中。

　　一身金色霓裳加身。

　　那与生俱来的独一无二的神格，印在这个神明身体中。

　　身上数不胜数的金饰。随着他命里的动作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如今的天道回归，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有无尽的威压。

　　“我们既己为道侣，那便终身为道侣。”

　　棠明眉角破手指，涂手在空中画了神符，金色的血液在空中一笔一画地画出符咒。

　　他已和颜微光成为道侣，那些所有世界所加下来的惩罚，足以追着这个人永生永世。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那股热火在燃烧着。

　　既然如此既然他也喜欢着这个人，那么他也愿意为了找他而踏破所有的空间，替他挡下的世界的所有的惩罚。

　　道侣的印记已成。

　　棠明离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痕迹。

　　空中赫然出现一道金色的裂缝。

　　他面临不知道前方要面临的是多少的世界，要找的那个人多长时间？

　　可这或许会让她曾经估计了百万年的生活，多一点乐趣，或许这是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了。

　　纵使前方一片黑暗，他也要去闯一闯。

　　就好像当初颜微光在一片黑暗中遇到了他一样。

　　当初一眼惊鸿，如今抬眼闭眼——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