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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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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谭……谭老师……”
张善雪不敢擅自说出任何一句话了,原来她竟然遇上了如此龟毛的工作导师!
不过,她渐渐爱上了这份工作,每天除了勤学苦练说好普通话外,还去现场聆听谭铄然的同声翻译,她越来越觉得,做这份工作,所给予她的,比她的付出要多得多,自己是跟对师傅进对门了,谭铄然……
张善雪心里默念着:“哦~~~我的精神偶像!”
同样奇怪的是,谭铄然不知不觉发现,在这个小姑娘面前,他竟然可以如此放松,有些行为竟然连他自己也不可思议!他竟然会为一个字的读音而和她争得面红耳赤!这使他的幕后工作变成了他最期盼的时刻之一,每每这时,便好像两人携手徜徉在轻松愉悦的花香草海之中,流连忘返。而那小丫头竟然也快骑到他头上去了。
她照例朗读地飞快,在半天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后,她恶作剧般地凑上头去,声音里都是笑意:“你不会是睡着了吧!”
他轻描淡写道:“继续读啊。”
她撅起嘴:“你思想开小差,我才不白读呢!”
……
工作人员无不诧异地发现,往常的这份工作,之需要两小时就能完成的工作量,谭铄然和那个新来的小姑娘竟然可以再小屋子里呆上整整一天~~~更怪的是,谭铄然自此以后,永远是那样精神奕奕,赞扬的称号已经无法概括他的出色业绩,外国友人只能这样说:“The king of king of solomn^^So great^^^”敢情就是中文的王中王啊!
这天,他俩又腻在小房间里好久了。其实这俩人是再正常不过的工作关系,直到这天为止,两人连手都没有握过——哪怕是礼节性的握手都没有过。
也是这天,谭铄然犯了阅读史上的第一个错误,他竟然也读错字了!
情况是这样的,他们要召开的是丝绸之路的一个研讨会,张善雪朗读道:“我国的养蚕历史可以追溯到……”
谭铄然打断她:“慢,蚕是翘舌音吧。”
张善雪发出一阵奸笑,她抱了万分之万的把握一个箭步冲到谭铄然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面前的抽屉里拿出词典,刷刷刷立刻翻开,指着上面,得意道:“哈哈哈,你看,这回是你错了,蚕宝宝的蚕是平舌音!”
她的身子不觉倚在他的侧身,就在刹那间感到他的身子有些僵硬,她突然明白,自己似乎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张善雪讪讪将词典合上,低声道:“对不起……”
谭铄然突然站起身,用手搂住她的腰,他的唇准确地吻到了她的唇。
张善雪全身酥麻,不由紧紧依住他。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情愫竟然使他在工作中作出这等事情来,可是这几个月的相处,在工作中不断的拌嘴只为了精益求精,没有任何越举的行为,只是不知何时起,他每天的心里竟然犹如阳光注入般明亮,他晚上回到一个人居住的家,竟不由自主地想念起第二天再和她的相遇、“争执”!
他的唇终于离开她的唇。张善雪觉得,他那漆黑的眼眸变得更深不可测,明明就这样凝神注视着自己,似乎想把她看透似的,然而,一想到他这么做皆是徒劳,心里不由泛起一阵酸意。迷茫间,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脸,轻摸她的双眼,她的鼻子,她的唇,她的脸廓……
谭铄然似乎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大眼睛、小鼻子、翘嘴唇,个性可爱……是我喜欢的……”
张善雪喃喃道:“那就……一起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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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下班后,张善雪就大大方方由谭铄然牵着手,一同出了国际会展中心。要说同时进来的员工不妒忌一下那是假的,不过善雪的朋友在了解到情况后,谨慎地祝福她。
“你说他撞了你后,就拾到你的皮夹了?”
“然后就追到KEYS BAR去了?”
“然后因为听你唱了一首非常标准的英文歌,就推荐你去会议中心了?”
“然后面试就轻而易举让你通过了?”
“再然后却只是朗读中文,用不到半句外文?就在纠错过程中,喜欢上你了?”
好友连连问了五个问题,善雪只是笑着,很开心。
“我说,善雪,我很想真心的祝福你,可——一来他眼睛的这个问题,你真想仔细了?二来,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撞了一下的结果,就好上了?善雪,你得留心着些。”
不久张善雪便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样东西,她若有所思。记得前不久在他的邀请下,来到他的家,粗粗看来也没有什么异样,房间的感觉是大气简单,可细细观察又有所不同,不知是否特意的缘故,所有家具的边角都是圆圆的,她想了下,是了,他眼睛看不见,即使再小心,也难免有所差池,做成圆角,可以将伤害降到最低。不过看谭铄然在自己屋里来去自如,这种设计似乎多余。他走来走去,准确走到冰箱前,打开,取出一瓶冰矿泉水,又走到厨台边,信手拿起一只杯子,轻而易举转开瓶盖,一点不漏地将水倒进杯子里,然后转回身,直朝着张善雪走来,大约面前一米左右,伸手递给她:“喝水。”
张善雪一时有些看呆,正所谓家里是最放松的地方一点也不错,外面的路途有太多的不确定性,饶是谭铄然这样机敏的人,在外面也不能随便迈步,必须借助盲杖才有一隅立身之所,在家则不同了,他身上那一股天然的优雅闲适挥之不去,张善雪此时有一万个理由怀疑,他是不是是不是……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个话题。她可以打心眼里把他当做正常人,却无法忽视现实就是现实。现在他的在在表现,皆和常人无疑,然而——
在家吃完饭后,张善雪忙着收拾。谭铄然难得轻柔:“放着吧,有钟点工来收拾的。”
“才没几个碗,我来洗。”善雪微微笑着,这是的谭铄然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
张善雪见到椅子搭手上有件工作用围兜,忙取了过来,先绑住腰上的系绳,再绑头颈上的。
她一边绑一边说:“哇,这围兜好像有些重……”
大概太激动了,也有可能是重力的缘故,她围兜没绑好,却反把自己脖子上的珍珠项链给弄断了。
“哗啦啦啦~~”正宗的断了线的珍珠颗颗颗颗不得闲的往下掉,散了一地。
谭铄然生怕张善雪弄伤了自己,心里一急,跨了一步,正待问缘由,孰料一个踉跄,原来踩到了滚动的珍珠,差点摔倒。
张善雪忙喊:“没事没事,我的绳子不牢啦~~你别动,我来拣!”
她蹲下身子,去捡珍珠,谭铄然想了下,也蹲了下来,他是个略有洁癖的人,家里若有一丝灰尘他都不能容忍(通过灵敏的触觉便能感知),可此刻,他穿着一身白色的T恤,却毫无顾忌的几乎全身都匍匐在地,用手作扫把,将珍珠尽可能地捋于怀中。
张善雪瞧见他这样,不由一阵心酸,也许只有在突发事件发生时,才会触目惊心地提醒人们,原来他们还是不同的。
他看不见周遭的一切,自然也看不见自己的动作是那样的滑稽可笑。他只想替善雪捡回所有的珍珠,所以动用了全身的力量。他这姿势,若换做其他地方其他人做,张善雪必定要使出毒舌功夫,好好嘲讽一番,哟~~这是谁家的鸭子呀?趴在地上,屁股却还翘得像喜马拉雅山那么高?可在此刻,她却觉得如鲠在喉,什么讽刺的话语都没有了,他的动作再难看,可却是他的一片诚心啊!
要知道,谭铄然是多么追求完美的人,自从他瞎了之后,他竟然戒了烟。因为有一天他突然意识到,他抽着烟,却总是不能在公共场合准确地把烟灰弹进烟灰缸内,那情状,在别人看来该有多狼狈?他也突然自我感觉抽烟的姿势那是多么的丑陋……于是,他便再也不抽烟了!
张善雪发了会呆,正要拉起他,却发现他已经钻入沙发底下。
“哎呀!掉了就掉了,你钻那去干嘛!”
“没事,我刚才听见似乎有几颗的走势是往沙发下去了。”
“我用扫帚扫出来吧……”
“不行……”谭铄然从沙发下面出来,手心里有7粒珍珠,“里面应该没有了。珍珠是有灵气的东西,它的命运不应有扫帚来决定。”
张善雪苦笑不得,这男人孩子气来还真厉害,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这番荒唐的说辞,他竟然一脸严肃认真,仿佛这就是真理一样。她只得哄着说:“好好,我不扫珍珠,扫地总行吧!”
谭铄然拉住她:“不用了,善雪,过几天陪我到父母家附近去看看房吧。”
“乖乖……还好你说了‘附近’,否则我以为是要到你父母家呢。”
“顺便到我父母家坐坐。”
“啊……”
谭铄然笑了 :“我父母年纪也大了,我搬得近些,另外,也想让他们知道,我已经定心了。”
张善雪装作没听懂,嗯嗯呀呀的,可是心里却乐滋滋的,虽然和谭铄然认识不过几个月,但这两人相处起来竟然一点也不吃力,上班的话通力协作,因此谭铄然的同传水准水涨船高,网上已经专门有“谭迷”录下他的翻译原因,以供学习参考,点击下载率高得离奇。下班后,两人约约会,说说话,有时候谭铄然会说去看电影,善雪的心其实有些慌的,谭铄然却说:“我一直是个电影爱好者,呵呵。”
她这才放下心理负担,高高兴兴地和谭铄然一起欣赏电影,他虽然看不见,可是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鉴赏力。在这上面,两人很快找到了共同的乐趣与话题,每每都能热切地讨论着,直到忘记了送善雪回家去的时间。
善雪一口答应了下来,要帮谭铄然大致的理一理房间,那件物事便是在这时候发现的,在一只长久不用的箱子里(那拉链都已经生锈,显然很久没有被打开过),却有一张簇新的CD,盒子上面印着一片金黄景色,反面是星光之夜作为背景,衬托着一个大大的英文单词:VINCENT。
她颤抖着打开CD盒,在CD上面写着一行字:“送给我的然。菲儿。”
张善雪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她没有为此而去责问谭铄然,可也因此弄伤了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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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巨灾保险研讨会上,主办单位宣布了一个惊人事实,几年前在大西洋海域失踪的中国籍客运船EVERBRIGHT1112号近几日被一群挪威科学家发现残骸所在,目前正前往勘探,具体情况将及时通知中国政府,据悉,这是十几年来这一海域的失踪船舶被首次找到,这也为科学家探寻这个神秘海域沉船只迷提供了线索……
谭铄然在做此段翻译时,无一字不重重敲打着他的心灵,尤其当听到1112号时,更是几乎无法继续翻译,一旁工作人员心急如焚,也亏谭铄然意志力坚定,勉强撑着工作完全场,才像虚脱般从办公室走出,脑袋一涨,几乎不能站稳,一个趔趄,往地下摔去。
张善雪已经在会场听出他的反常的表现,一路小跑着直往翻译室来,刚到了门口,却瞧见谭铄然倚在墙上,一脸痛苦,再定睛一瞧,那根优质盲杖依然折断,她前去握他手掌,却发现已蹭破了皮,正在流血。她心痛不已,正要说话,却是被谭铄然抢了先:“你好好工作,我去去就来。”
“你是不是……要去海事局?”她终于忍不住出言相问。
他不回答。
她低声道:“你这样子……我陪你去罢……”
“不用。”他的声音是不同寻常的僵硬。
那个时候,他的脑袋已在水深火热之中,几乎忘了身边的人是善雪了,结果,还是善雪扶着他回到家,换了一支不能折叠的土里土气的红白杖出来,又护送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他浑浑噩噩守在海事局几天,结果终于证实了当年失踪的船舶如今发现了残骸。当年的谭铄然甚至于置自己失明的事实于不顾也要打听船舶的情况,却换回一则失踪的新闻。法律上可以宣布某人失踪以获得他的财产代管权,可谭铄然始终没有去这么做过,哪怕他心里早已经接受菲儿已经……,可他总固执的认为,只要自己不去申请宣告她失踪,她就没失踪……而今倒好,由于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场事故已无生还可能性,政府即将宣布这一船人员业已死亡!
就好比一个无比美好的梦突然幻灭的万般难受,他干涸的眼中早已流不出眼泪,可他律动的心里却分明在滴着血!
善雪再是忍耐,也有人体的极限,她只轻问了一句话便黯然离去。
“我是不是她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