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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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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从激烈的架子鼓的敲击声中渐渐转向柔和、柔和、再一步柔和,大概舞台上那位姑娘做了什么姿势吧,酒吧里顿时安静下来,流淌着的旋律似乎一下子轻扬伤感起来,谭铄然不由自主扭头再度转向舞台。
这时,一个深情忧郁的女声开始重唱这首歌曲。谭铄然呆在当场,不能动弹,就连刚放到一半长度的盲杖也僵在那里。几度午夜梦回,醒来之时,每每便是这曲相伴,还有梦中那唱起歌谣的女孩!
只听张善雪的嗓音如水银泻地般轻灵,咬字极准确,用情极到位。先前还是活力四射的摇滚女孩,此刻却活生生演绎着蓝调音乐。这首vincent是谭铄然的最爱,只是因为,曾经唱响这首歌曲的女孩是她的最爱。如今旋律犹在,厮人已逝,何其伤感,何其痛心!
老邓见到谭铄然不自然挺直了腰板,心知不妙,小谭先生几年前喜欢那个喜欢唱歌的女孩,如今数年过去,他依旧喜欢的,仍是喜欢唱歌的女孩!只是小谭先生如今弄成这样,老邓几乎不忍心再去催促他,虽然明知,大谭先生,极度反对他和歌女的往来!
他站在谭铄然的身后,所以未能发现前面的异动。
谭铄然听着这曲子,不知不觉,黑色墨镜的边沿湿了,两行清泪从中流出。他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的视觉永远停留在了满天繁星和她并肩躺在草坪上的那一刻。很多年过去了,他生活在无尽的黑夜之中,早已忘记了光明的感觉,有时甚至硬掐自己,逼迫自己,去回想那个美好绚烂的夜晚,可他再也想不起那繁星、那深夜、那广阔草原和她那恬淡微笑。
好歌的魅力是无穷的,他相信,能唱出感动人心的好歌的人应是也有一番感受在心头。他渐渐平静下来,此时此刻,他开始真正聆听由张善雪唱响的vincent。他不再流泪,渐渐的,脸上的眼泪被风干了,旁人再也不能从他脸上读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今晚,这是最大的、最喜悦的收获了。他告诉自己,由同一首旋律开始,他要重新出发了。在满是星星的天空下,我将捕捉你的心灵……
starry, starry night
paint your pallet blue and grey
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
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shadows on the hills
sketch the trees and daffodils
catch the breeze and the winter chills
in colors on the snowy lined land
now i understand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and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and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 do not know how
perhaps they'll listen now
starry, starry night
flaming flowers that brightly blazed
swirling clouds and violet haze
reflect in vincent's eyes of china blue
colors changing hue
morning fields of amber grey
whethered faces lined in pain
are soothed beneath the artists' loving hand
for they could not love you
but still your love was true
and when your hope was left inside
on that starry, starry night
you took your life as lovers often do
but i could have told you, vincent
this world was never meant for one as beautiful as you
like the strangers that you've met
the ragged man in ragged clothes
the silver thorn
a bloody rose
lie crushed and broken on the virgin snow
now i think i know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and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and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ere not listening
they're not listening still
perhaps they never will
一曲完毕,许是这返璞归真的曲调勾起了人们无尽的遐思,一时之间竟然鸦雀无声,当人们终于反应过来刚才进行了听觉享受后,这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那个张善雪刚才唱得忧郁,此刻却活泼有加,她兴奋地叫道:“谢谢大家!我太开心了!哈哈~~~谢谢欣赏……”
孙经理的眼睛一亮,这是个做驻唱歌手的好苗子啊,他决定签了她。
谭铄然回过头,对老邓说:“我要去找她。”
“小谭先生……”
老邓知道小谭先生和大谭先生一样固执,他认定的事情就绝没有后退的道理,只是如果这次又招上歌女一样的人物,大谭先生会不会彻底封杀了小谭先生?未等他开口反对,谭铄然淡然道:“……否则,我是不会回去的。”
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不是大谭封杀小谭的问题,而是大谭有求于小谭,小谭如果一个不高兴,极有可能先封杀了大谭!老邓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下在前开路,引导小谭走向后台——他见到孙经理早已将张善雪叫到后台谈事去了。
等他们进去,孙经理已经商谈完毕,只听张善雪笑着道:“经理如此赏识,不甚荣幸,我会好好考虑的。”
谭铄然已然走到她的面前。她看了眼,想了想,恍然大悟:“哇,你不就是刚才撞我的那人嘛!哦~~~~我明白了,我的包包是不是你拣的?谢了~~~”
谭铄然沉声问:“你是什么学校的?”
“这个,好像不干你事。”
“你要在这里唱歌吗?”
“这个也不干你的事。”张善雪有些生气,这男人怎么喜欢打听隐私?
“你应该今年毕业吧,如果你的身份证是真的话。”
张善雪怒了:“你有什么居心?”
“你要在这里唱歌吗?”
“驻唱吗?”张善雪气急反笑,“对,怎么着了,现在工作难找,这里800元唱一晚,真是份不错的约!”
“工作说难也不难,世纪会议中心要招录工作人员,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张善雪心一动,她大学学的是行政管理专业,要是去世纪会议中心,也算勉强说得过去,只是恐怕那些外语专业的学生会对她产生强大的竞争力,一时之间真有些心动却也犹豫着。
她上前一步:“你干嘛告诉我这些?再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礼貌?晓不晓得说话的时候把太阳镜给摘掉?!”
谭铄然轻描淡写:“为大学生解决就业难题而已。”
说罢,他将盲杖一节节拉开,在张善雪的瞠目结舌中,使着盲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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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行了大约十分钟后,谭铄然大喝道:“你这是往哪里开?!”
老邓为难答道:“这是大谭先生嘱咐过一定要完成的任务,我们回家吧,先生!”
谭铄然坐在后面,一个仰身冲向前,想要伸手止住,只是手停在半空,过了几秒,便又颓然向后倒去。
不一会,车子停了下来,是谭家的门口。这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踏足了。他从车上下来,脚踩在地上的那一刻起,他的整个人就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老邓的声音传来:“先生,这边走。”
他怔了怔,抽来盲杖,随着老邓的脚步声一起走了进去。
这夜已经很晚了,可显然,这家人了无睡意。看来老邓真是个称职的助手,已经将小谭要回家的事情禀告了大谭。
小谭进了家门,便不敢随便再迈动一步,这是一个如此陌生的地方,也许多跨了一步便可能落下些瓶瓶罐罐来。
“铄然……”母亲已经抽抽泣泣了,这几年来,凡想见上谭铄然一面,都是约在了外面,如今在自己家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儿子,一切还彷如做梦。
谭铄然听到陆续有几个从类似沙发上起身的声音,再一会,便是一片“弟弟”、“哥哥”的叫唤声。
他的心似乎被温柔地撞了下。突然妹妹有童稚的声音说到:“小梨,快叫二舅舅。”
随后一个天然纯真的小女声怯怯地响起:“二舅舅……”
“小梨,你看二舅舅笑了,我们一起过去让二舅舅抱抱。”
妹妹领着小梨走过来,小梨怯生生地伸出手,甜甜一笑:“舅舅抱。”
谭铄然的冰冷的假面瞬间被撕毁,他循声低下头,伸出一只手,正这时,突然摸到是妹妹的手,还有她牵着的小梨的小手。宠爱之心一下子涌上心头,他自然地顺手,准确地估计到小梨腰间的距离,小梨似乎也很喜欢这个舅舅,软软的身子靠了上去,谭铄然不废吹灰之力便一手将小侄女抱起。
他的脸朝向妹妹:“这小孩太可爱了,多大了?”
“27个月了,人小鬼大,像你,哥哥。”妹妹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谭铄然听了很是欣慰,淡淡地笑着。
享受了片刻的温馨,他将小梨轻轻放下,终于,不可逃避地,一个重重地,慢慢地的脚步声朝自己这边走来。
他抬起身,努力向着生源,就这样喊了声:“爸。”
大谭的气一下子全消了,这个四年来不曾踏入家门一步的“忤逆子”,只因为这一声“爸”便完全化解了父子间的恨意。只不过这冰雪融化地太快了些,双方都还有些不习惯。
大谈先生舒了口气,沉声道:“我们遇上狡猾的对手了。”
“下一次谈判是什么时候?”谭铄然直接切入正题。
“下周四。”
“给我材料,我来研究。”
“好,让小妹帮你。”
“行。”
“你,住这里吗?”
“今天住,以后……”
“知道了,老邓,吩咐下去打扫一下!”
谭铄然也没有想到,和父亲的见面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而是如此平心静气,也对,父子哪有隔夜仇,如果说有伤心的感觉,也是两代人的代沟所致,如果永远不沟通,就永远别想解开这个结了。幸好,我们还是血脉相通的,谭铄然想,父亲尽管对自己行为极不赞同,可是危难时刻,第一个想到求援的始终还是自己,那不是出于亲人的信任是什么?
他的心情好了些,只是现在所在的屋子让他伤透了脑筋。一切的一切都不再熟悉,就好比刚才,自己愣是被床脚撞得眼泪都几乎要流了出来。最为出糗的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伸个懒腰时,却又把写字台上的花瓶砸了,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之时,却正好大谭推门而入。
“老邓,把多余的装饰全收了!”大谭大声道。
谭铄然立起身,听见房里来了好些人,一阵喧闹后,又齐齐出去了,想是按照吩咐取走了不少东西。
大谭先生清了清嗓子:“我们已十输其八,你只需尽力即可。”
谭铄然脸上抱以设我气谁的气势:“未见终章,不下定论,这是兵家常识,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
大谭点点头,可随即脸上现出一丝悲伤,因为他的任何动作,他的这个儿子再也看不见了!幸好大谭先生也是个有斗心的人,他很快调整了思绪,若无其事道:“好的。……明天想吃什么,跟老邓说一声就可以。”
“恩。”
大谭走了出去,过了没几秒,他又敲了敲门,静默片刻后,他说:
“铄然,你的生活也好,工作也好,今后拿主意作决定的就是你自己了。”
谭铄然的嘴角不轻易地扬起一抹笑容。
**
国际会议中心的年度招聘紧锣密鼓地拉开了帷幕,今年将招募的重点放在了应届毕业生上,因为今年工作实在太难找了。不过,放出的岗位毕竟有限,会议中心所举办的各类会议所需要的人才往往都是高层次经验丰富的,应届生还需要经过培训才能上岗,而会议又不等人,因此,这些放出的岗位大多都是辅助性质,即使如此应聘的毕业生还是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只要没有工作,谭铄然也作为面试官坐进会议室,和会议中心的领导们一起面试,他主要面试的是面向他的那个工作人员,主要职责就是朗读文稿。会议中心制定了很高的标准,可是仍然挡不住热情的应聘者们。领导挺开心的,来面试的50%以上具有英语专业八级水平,其余也都到了六级水准;有一个同学从简历来看甚至还懂三国外语。领导有些为难道:“哎,这样好的人才进来可委屈咯,我们这里的绝大部分日常工作压根不会用到英语哦。”
面试官一字排开,足有七人之多,谭铄然坐在一角,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捏着一支笔,竟然轻而易举地玩转起来,脸上依然戴着墨镜,嘴角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而且为人甚是“狂狷”,几天下来,竟然在应聘者中获得了刺猬的美名。
有一个学生,号称是B大的某某班干部,精通多国语言,其他面试官用英语、日语分别提问,她都能对答如流,完毕后再秀上一小段法语,最后用英文总结道:“我曾经在希尔顿实习过半年,相信对于国际性的客人的往来接待会来有益的经验。”
她的嘴角似乎挂着获胜的表情了,因为几乎所有的面试官都被她精彩绝伦不是演讲胜似演讲的面试表现震撼了。
突然,这时从角落里冒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那么,英语稀饭怎么说?”
她愣住了,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棱角分明的男子旁若无人地轻松地转着笔,口气轻松地问道。
若不是面试官,说不定她会借机搭讪去,他那大大的墨镜更增添了他神秘的魅力,只可惜,现在相当于“对立”身份,她必须拿出魄力来回击。
“国际宾馆内,没有这个类型的食物。”
“那好,稀饭粤语怎么说?”
“我觉得,我服务的对象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国际人士,方言……”
“我们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也包括我国。”
“假如我应聘成功,我相信我会在短时间内学会的。”
“请你用英语唱首歌吧。”
“什么?”
“pls sing a song in English.”
这个骄傲的女生彻底被激怒了,她觉得这个面试人员的问题太不靠谱了:“我是来应聘高级助理的,不是俗气的歌女!”
“OK,我没问题了。”
谭铄然从不干涉与他无关的人员录用,但这名女生已经在他心里out了,还没出校门,就已经尾巴翘上天,自以为是,傲气逼人了,今后在无数的工作中怎么做好配合?
他每天都来参加面试考,虽然有时因为工作所限缺了几场,可他也不愿去问中心工作人员,可有一名叫张善雪的女生前来应聘过?有时觉得自己也真是好笑,只凭了那女生一曲柔版VINCENT就叮嘱她前来面试,莫非……
他决定不去想过去的事情,就当这个决定,是给一个有潜力的大学生一次机会吧,毕竟张善雪在唱英文曲目的时候,咬音吐字原汁原味,就像原版在唱般,比起那个超女来,也查不到哪里去。只不过这个张善雪唱的摇滚版,恕谭铄然传统,实在接受不了啊,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后的放肆求救那般歇斯底里。
这个世界永远不可能再有同一个她。他自嘲一番,起身从办公室扶壁走向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