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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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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天玄宗有一个杀人嗜血的女妖,暗中观察弟子们的一举一动,每当深夜来临,她都会站在黑暗角落窥伺。
传闻她一头秀发乌黑亮丽,肤色惨白没有双眼,一手茱莉软剑惊才艳艳。
传闻她曾经是天玄宗内门弟子,却被同门欺骗感情,一剑杀死了她和她未出世的孩子,那男子又怕她找上门来,于是又挖去她的眼睛,砍下她的双手,挖去她的遗腹子,将她埋在戒律堂之旁。
传闻每当有人深夜经过戒律堂,都会感觉到阵阵冷风,然后会看见一个披散长发,没有双手、浑身浴血的女人,露出没有眼睛的脸,阴森森的说,“还给我!”
岳然悚然一惊,疾步后退,恨不得和他拉开一座山的距离,“师弟!莫要吓我。”
站在戒律堂后门的男子嘲讽一笑,“原来师兄怕鬼。”
反复端详几遍眼前男子平平无奇的脸,见没有突然变成女鬼模样,岳然才敢走近,“怕鬼怎么了,说明我对鬼神有敬畏之心,好事啊。”
换来的又是一声冷笑。
岳然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深更半夜敲响师兄我的房门,要师兄陪着一起去戒律堂探险。”
“那约莫是师兄发癔症了。”
“哎呀,律师弟,师兄怕的不得了,不如师兄我先打道回府了?”
“你真要回去?一个人?”律无道重点提到一个人,旋即暗含深意的将目光对准岳然身后黝黑一片的山林。
恰逢冷风挂过,一片哗啦啦的声音中,岳然的脸有些白,硬撑道,“师兄我可是付出了美好的睡眠时间,师弟……”
律无道还想说些什么,察觉到什么,比了个手势,迅速藏进阴影中。
岳然本就有些害怕,见状更是一瞬间就没了踪迹,一片落叶都没有惊动。
远处有人影向这里走来。
她一头乌发随意扎起,苍白的脸上毫无情绪,手上提一盏发青光的琉璃灯,缓缓向他走来。
像是高山崖顶上一棵孤零零的雪松,她腰挺得很直,整个人瘦的脱离了正常范畴,十指修长却恍若白骨,只有颊边还有些肉,但是一但有人注意到颊边,就会发现她挂在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有些奇异,像是镜花水月,整个人透出一股孤寂绝望的气息。
细细想来,这种孤寂绝望时常会在油枯灯尽又愿望未尽的老者身上显现。
微弱的烛火光芒让她看起来有了些人间的味道,她略微抬头,如蝶翼的婕轻颤,视线直直对上趴在树上施了隐身术的岳然。
“!!!冤有头债有主我不知道你孩子在哪!师弟救我!”
“总之就是这样,我以为……”岳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师兄脑子有点问题,你就当他犯病了。不过这位师姐,”一张毫无特色的脸突然凑近,“深夜来戒律堂所为何事啊?”
“……”她静静的看着他们,满脸淡漠,不为所动。
“师弟!”
“我知道分寸,就是有点好奇。这位师姐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来办事的样子?”
“你怎么能……姑娘……呜呜!”
律无道随手贴了张禁言符,“敢问师姐名讳?”
对视几秒,律无道一拍脑袋,“鄙姓律,名无道,这位脑子有点问题的是我师兄,岳然。敢问这位师姐姓甚名谁呀?你不说我也不好交代,毕竟长明着火,最近有些严查。”
说完,他双手合十,满脸憨厚笑容,“麻烦师姐通融一下,这深更半夜的大家都不想因为一点误会闹得睡不了觉。睡不了觉事小,耽误师姐办事就不好了。”
“唔……解……没完!”
瞥了眼沉迷撕符的岳然,她冷淡点头,没有开口,只是用灵力在半空写了两个字。
“歆荆?好拗口的名字,听着很陌生。”
歆荆冷漠的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他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本宗门弟子,那歆荆姑娘可否告知这深夜到戒律堂后门所谓何事?”
“……”
无可奉告。
“既然如此,打扰了,师姐。”
说着,他礼貌的伸出手,指尖对准戒律堂后门,“就不打扰歆姑娘办事了。”
朝他略微点头,这女子便提着灯继续前行。
望着她的背影,律无道脸上有些深思。
“师弟!你太失礼了——欸?这位师姐怎么走了?”
“没什么,帮你说了几句好话,本来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他回头微微一笑,心中暗自嫌弃。
这禁言符质量不是一般的差,也就这傻子觉得他师父真心待他了。
冲天怨气将本该镇静人心、凝神静气的阵法馋食破坏,所过之处,一串串铃铛还没响起便粉碎。
一串。
两串。
忽然一双手凑过来,轻轻按在怨气之上。
这是一双满是伤痕的手,看起来脆弱不堪,却轻而易举的阻止了怨气蔓延。
倒在地上的人努力抬起头,一双眼睛立刻吸引了他的视线,这双眼睛倒映出他狼狈不堪的身体,这里是淤青,那里是刀伤,耳朵上——左耳,缠上了厚厚的绷带,那只耳朵之前被扯断了。
他好像看的是一面镜子,将他不堪残缺的身体连同过去一同照映。
一瞬间他失去言语,怨恨也像不存在了一般,他只是死死盯着那面镜子,死死的看着此时自己的浑身伤口。
那些伤口都被很好的包裹住了,明明他应该看见一个缠满绷带的成年男子,他却仿佛看透过镜子见了过去那个满身狼狈卑微无助的少年。
一时间心绪纷杂,半是怨怒半是无措,夹杂着一点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委屈,他挣扎着、拼尽全力伸出手——
他的这双手不同于眼前之人,他的手指节分明,皮肉完好——但是其实应该是相同的,他的手之前被踩烂了,先是一个一个、一根一根割下来,然后是用力、一下一下的,到最后失去知觉。
他的手被治好了,伤口正在痊愈,他却连动一下,站起来,都没有力气了。
这样废物一般的自己,连伸手都需要尽力。
口中溢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似哭非哭,如怨如慕。
烛影交错间,他看见她一步步走来,脸上逐渐勾勒出一副似哭似笑的神情。
那神情一点点改变,一点点调整,最后,她在他身前站定,表情定格在柔和温顺的笑容中。
昏暗灯光下,他终于看清她的眼睛,一片猩红漩涡,像是被挖掉双眼后留下的空洞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