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白云泉

11、江边聊心事

　　“商哥，我送你吧！”黎听明主动开口。
　　商钊出来坐的是原奕的车，这会儿回去确实也需要黎听明，不然就得打车了。
　　“小豆杉是谁？”刚上车，黎听明就问道，“我哥最近好像总跟这人打电话，是我未来嫂子吗？”
　　“可能吧，”商钊没法回答，“他也没告诉我。”
　　“我问了也不说，这么神秘的吗？”黎听明挑挑眉毛，“看来这次有戏。”
　　商钊看向车窗外面，没搭茬。车子开到江边时，转头对他道：“停一下车，肚子有点胀，想去江边走走。”
　　黎听明低头瞟了一眼手表。
　　商钊立即会意：“没事儿，你有事就先走，这儿离我家不远，一会我直接走回去，就当锻炼身体了。”
　　“我没什么事，”黎听明不做犹豫道，“一起走。”
　　临近八点，江边夜风徐徐，月亮星星都隐在大片乌云后面，暗沉沉的天际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大概看天气不好，往日在这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都已经回家，江边零星的余一些夜跑的青年男女和几对小情侣闲庭信步。
　　“商哥，冷吗？”
　　冬末春初，外面溜达一圈能让人冻得手脚僵直，商钊穿的不多，毛衣配大衣，风一吹就脸颊泛红，双眸被辣酱蹂躏过的痕迹还在，像一个伤心哭过的人。
　　他紧了紧外套，轻声道：“还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冷，偏还嘴硬。
　　黎听明解下自己的围巾绕到他面前，没征得允许就给他围上了。
　　还带着体温的围巾，那温度一下就暖到了商钊心里。
　　商钊直视他双眼，眼眸深深，似要看到他心底最深处，看透他。
　　这动作对别人来说是不是正常商钊不知道，可对他来说，过于亲密了，亲密到让他脑中立刻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黎听明对他浅浅一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各揣心事相对无言了一段路后，两人走到护栏边，一个背靠护栏，一个正对着滔滔江水。
　　“听明，”商钊把视线从江水中移到黎听明侧脸上，“你有没有想过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未来……”黎听明抬眼看向远处的霓虹灯火，“以后我肯定是要成为业内翘楚的，等攒足了资本就自己开公司。”他转头笑对商钊，“用不了几年，你信么？”
　　商钊嘴角一扬，眼眸中是对他自信的欣赏。
　　“然后呢？”他继续问，“有了事业，还想要什么？”
　　黎听明低头一想：“我小时候有个梦想，赚很多钱，去环游世界。”
　　“自己一个人吗？”
　　黎听明爽朗一笑：“是啊，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嘛！”
　　商钊无奈垂眸，直切重点道：“不想成个家吗？”
　　黎听明看他一眼，忽而笑道：“你也要给我介绍吗？”
　　商钊欲言又止，须臾后才勉强笑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以介绍。”
　　“不瞒你说，”黎听明实言道，“我没想过这些，觉得人生一世总会遇到命定的那个人，没遇到之前说什么都是空的。”
　　这话让商钊无言以对。
　　“你呢？”黎听明反问他。
　　商钊双手撑着护栏垂眸看江面，思索着该怎么回答。
　　“你觉得你喜欢的人也会喜欢你吗？”黎听明不等他回答又问，“如果遇到那种双方家长都不同意的该怎么办？他们以后会逼你生小孩吗？你喜欢孩子吗？”这边问那边又自答道，“应该是喜欢的吧，不然也不会选儿科了对不对？”
　　他这突然扯到双方家长和孩子让商钊组织出来的那些语言全给咽了回去。
　　见商钊久久不回答，黎听明疑惑看他：“嗯？”
　　商钊对上他清亮双眼，也问他：“你喜欢孩子吗？”
　　黎听明一听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抽动后摇头：“不喜欢，太吵，烦。”他转过身，与商钊并肩看着江面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家是再组家庭吧？”
　　商钊点点头：“你哥说起过。”
　　“那他有没有提过我妈嫁入他家之前过得是什么生活？”
　　这倒没听原奕说过，黎听明这么一提他突然产生了浓厚兴趣。
　　“我亲爸在我两岁就去世了，我妈嫁给后爸的时候我五岁，”黎听明边回忆边道，“刚好是开始记事的年纪，唉，也不记得什么，但我妈再嫁之前经常嫌我烦，偶尔还威胁要把我送到孤儿院或者给别人养。”
　　商钊闻言喉结一滑，觉得喉咙有点干涩难受。
　　“难得后爸不嫌弃我，可是刚进原家那段时间也不好过，”黎听明面色平静似在诉说他人故事，“我哥那时候很讨厌我妈，更讨厌我，进门大半年了，没跟我说过几句话。”
　　这些原奕都不曾提过，他聊到的弟弟和后妈都是关系融洽兄友弟恭一家和睦的模样，所以商钊一直以为这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再组家庭，没有摩擦没有不睦。
　　如今想想，是自己想当然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只是原奕的性格不愿意去说那些不开心的事罢了。
　　具体怎么变得融洽和谐这过程黎听明没提，也没说为什么不喜欢小孩子，大概是小时候的心里阴影。
　　商钊想起一个测试，问他：“如果给你选择可以回到过去，或者去到未来，你怎么选？”
　　“哪有这种如果？”黎听明不想做这种测试。
　　商钊说：“你就当做个选择题。”
　　黎听明望着远方，思忖片刻才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道，“我想回到出生之前。”
　　听到这话就像突然有人在商钊心上狠狠攥了一把，又疼又酸又麻，“为什么？”
　　黎听明却不愿说明原委，摇摇头：“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想随心所欲的活在这世上太难了。”
　　这话像是意有所指，商钊下意识的就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联想，因为目前来说他身体健康家庭和睦工作顺利，除此之外能让人烦恼的就是感情问题。
　　那他这么说有没有可能跟自己有关？脑中刚一蹦出这样的想法商钊突然觉得是自己一厢情愿了，当下就算黎听明说是他也不敢相信。
　　“你呢？”黎听明转头问他。
　　“我？”商钊微叹后玩笑般道，“我想去几年后看看自己脱单了没。”
　　“只要你愿意，有大把姑娘可以追，”黎听明仰头道，“找一个爱你的人过。”
　　商钊嘴角扯出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轻声说了句话，尾音轻飘飘的，一下就被吹散在江风里。
　　但那话黎听明还是听见了。
　　他听见商钊说：“我还是想跟我爱的人一起过。”
　　他听到了，却仿若没听见即刻转移了话题，“胃有没有被辣的难受，我陪你去买点牛奶回去热一热喝吧，别被那一碟辣酱整的胃疼。”
　　“我没事。”商钊转身靠着栏杆，少顷说道，“下星期一起爬山吧！”
　　“好啊，”说起爬山运动什么的黎听明很来劲，“你哪天有空，我来安排。”
　　那晚江边两人天南地北的聊了许多，但之后回忆的商钊总觉得黎听明说的那些话透露了一些他的内心世界，表面上开朗细腻的大男孩内心深处却并不是充满阳光，有一个地方笼罩在黑暗之中。
　　他很想知道，小时候的黎听明和原奕之间发生的故事。
　　黎听明不会再说了，只能转而从原奕那儿问问。
　　他知道原奕父母离异，母亲仍在，于是问他：“这么多年你有再见过你亲生母亲吗？”
　　躺在沙发上的原奕转头瞟一眼他，见他表情正常只是随意聊聊，没多想，摇摇头道：“没见过，据说跟了一个茶老板，老娘们心可真狠，亲儿子呢，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一眼。”
　　怨着呢！
　　也是，这事放谁身上不怨。
　　“那你爸当初要另娶，你是不是不愿意？”
　　那段日子原奕印象颇为深刻，那时候的心理也记忆犹新，所以脱口就道：“当时自然是不愿意的，对方还有个儿子，我莫名其妙就多了个弟弟，烦着呢，可老子要娶，我哪能拦得住？”
　　还是和原奕更容易对话，商钊心里满意面上关切道：“听明母子进门欺负你了？”
　　“你说谁欺负谁？”原奕坐直身子，“听明那会儿不过就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屁孩，后妈讨好我还来不及，哪敢欺负我？”
　　说到这儿，原奕叹气道：“你不知道，听明小时候就是一跟屁虫，我不爱理他，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还一天到晚跟着我，天天哥哥哥哥的叫个没完，叫我爸也毫无心理负担，开口闭口就是爸爸爸爸，把他哄得那叫一个高兴。”
　　商钊抿一口咖啡，他突然理解了黎听明为什么这么愿意靠近原松平和原奕，也许他是担心不能待在那个家就会被亲妈送进孤儿院或送养吧，而且原奕好像不知道这事。
　　原奕撇撇嘴来了个总结：“听明这小子就是个人精，你别不信，从小就精，精准把握每个人的心理，非把你治的服服帖帖不可。”
　　看来，原家这个融合剂，是黎听明没错了。
　　他想要什么好像从小就很明确，会为了想要的东西想办法并付出努力。
　　一直付出的人，总会觉得累，太累了偶尔会想逃避，向后躲，所以才想回到出生之前吧。
　　他想了很多，靠着两兄弟的三言两语不自觉就脑补了许多，越脑补就越迫切的想见黎听明。
　　他给黎听明打电话。
　　“听明，”一个名字而已，他一开口好似注入了自己的全部温情与爱意，柔柔道，“明天我有空，可以去爬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