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续文]适我愿兮》千星凝迢

17、心结

　　我将目光从桌子上那杯温水里移走，就这么坐在床边上，看白框窗户外晚霞映满了天，倦飞的鸟儿沿着来时的路回归山林，如同几尾黑色的波纹消失在海岸线。
　　残阳如血，我的心里亦奇异地滋生着一个猝不及防的，尘封已久的鲜红的念头。我站起身，我知道是长久的保持一个姿势让我感到眩晕，但这感觉太熟悉了，熟悉的就像那一年我在给“陈教授”家装修时那不知所措的感受。
　　我拉起窗帘，从包里拿出买好的验孕棒，我的月事这个月并未按时到访，而恰巧上月我任莫绍谦和我纵情胡闹了一回…
　　我紧紧攥着验孕棒的包装纸，将卫生间的门反锁。颤颤巍巍捧着这根小条子，我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
　　如果是…
　　结果出乎意料，验孕棒上只有一条斩钉截铁的杠，再无其他。
　　“……果然，是我多想了。”我长吁一口气，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毕竟，那个孩子离我远去也有近千个日夜了，我还是，念着她的吧。
　　我总希望她能原谅妈妈，回来找我，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保护好她，我的女儿…妈妈现在有能力生你养你，你不必害怕，也不是没爸的孩子，我们都会照顾你，你会很幸福，像个小公主一样平安幸福的长大。
　　可惜，你还是不肯原谅妈妈…
　　我伸手触碰滚烫的面颊，冰凉的泪水刺痛了指间。
　　我浑浑噩噩走出卫生间，抓起桌上的那杯水一饮而尽，玻璃杯早已冷的像块冰。
　　正思忖着怎么处理掉垃圾桶的验孕棒，还是不要让绍谦知道，他不懂这个，以为我怀孕了也是空欢喜一场，最后又弄得各自伤怀。我把验孕棒用卫生纸包好，塞到包包的最深处，准备丢到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的外头去。
　　手机铃声划破了我飘摇的思絮。
　　“帅帅？”
　　“姐，不好了，我妈…我妈晕倒了…呜呜。”
　　“啊？怎么回事，你别哭。舅妈她现在在哪儿？！”我抓着手机，感到自己正在颤抖。
　　“今天…她去买菜，在路上，突然就…呜呜，好心人把她送医院了。但是我现在堵路上回不来，恐怕…还得好久。”
　　“我现在过去！地址发给我！”
　　我顾不上再伤感那有缘无分的孩子，连大衣也忘了穿，飞奔至门口。
　　“怎么会，怎么会呢…”
　　“童小姐，您去哪儿？让老马送您吧。”丁管家跟在我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有理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我现在已经六神无主，只关心舅妈的情况。父母离世，舅舅入狱。我家门衰祚薄，早已荒凉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我不敢再奢求什么幸福美满，只希望舅妈和帅帅能平平安安的。难道连让我这唯一的长辈安度晚年的机会都要剥夺吗？
　　司机见我哭得伤心，一脚油门踩到底将我送至医院。
　　恰巧又是那家妇产医院，我被砸伤眼睛，躺到碎瓷片上，乃至最后送蒋教授离开，都是在这里。也许是因为莫绍谦认识的谷医生在这，我才能一次又一次在此诊疗吧。这里藏着我的恨极心事，藏着我和莫绍谦的恩怨纠葛…
　　这里，希冀和绝望都是一步之遥。
　　“童雪！你干什么去！”
　　我回首，熟悉的迈巴赫正停在身后，莫绍谦从车上下来，只穿着单薄的西装。我疑惑地瞧着他，想朝他挥挥手终是没有动。他怎么知道我会在医院？
　　“走，回家，我叫医生到家给你看。”莫绍谦不由分说把我往车里拽。
　　“干什么，绍谦你干什么啊？″
　　我没想到他今天是那样大的气力，除了在床上，他是不屑于用武力解决我们间的纠纷的。
　　“绍谦我现在真的很急，等回来再给你慢慢说，我得去看我……”
　　莫绍谦抓着我的双手，我的手腕被攥地生疼。
　　“你怀孕了，是不是？！”镜片后的双眸失去理智般猩红。这太不像他了，这样一个狂燥而…恐惧的莫绍谦。
　　“不是，我没啊……你怎么知道？”我盯着他因怒气而微微有些变形的下颌，心里那个结再一次扼住了我的咽喉，惨淡的，鲜血淋沥的。
　　“你，怎么，知道的！”我一字一顿，每吐出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平生的勇气。
　　我意识到我虽然藏起了验孕棒，但包装盒还在房间的垃圾桶里，表妹的电话打来时，我失了神根本法再想这件事。
　　但此时我更是惊异于，丁管家竟与他里应外合配合的如此之好！我前脚刚踏进医院大门，他后脚便追了上来。只是一盒验孕棒的包装，就判定我是犯人吗？是杀人凶手吗，是狠心到连自己亲生骨肉都不留的刽子手吗？！
　　“丁管家说发现你买了验孕棒，又急匆匆出门。”
　　“所以呢？你觉得…我是来打胎？”我感到心底某个最柔软的东西碎了，一刹那，粉身碎骨。
　　“不是，我是担心你，怕你做傻事，怕你再出意外。”
　　“呵，莫绍谦，我还真是劳你费心。我刚出门丁管家就能去我房间然后通知你？这恐怕是你会意的吧，看到我有反常情况就告诉你，因为你不信任我！哪怕，假如我怀了孩子…这也是我的孩子啊！天底下哪有母亲会狠心牺牲自己的孩子！”我第一次对着莫绍谦咆哮，我失望极了，也累极了，半瘫在座位上喘不过气，哀莫大于心死啊。
　　“我告诉你莫绍谦，我没怀孕，我舅妈晕倒了所以我要去照顾她。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我压制住颤抖的声音极力保持平静，低头从包里翻出包着纸的验孕棒，砸在莫绍谦身上。
　　“童雪，你冷静一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知道。”
　　我伸手拉开车门，背对着莫绍谦。“我终于知道女儿为什么不愿回来了，因为她不想要我这个无能的妈，更不想认你这个连爱人都不相信的爸！”
　　我看不见莫绍谦的表情，也不想看见，加快步伐往医院大堂走去。舅妈说的对，我和他的性格致使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只是，为什么我这般难受。

　　“何如芳的家属，何如芳的家属在吗？”
　　“我就是，大夫，我舅妈怎么样了？”我冲到医生面前紧紧抓住对方的手。
　　“噢，何女士没事儿，只是良性位置性眩晕，再加上有点低血糖。刚用了葡萄糖，现在已经恢复了，留院观察半天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谢谢您。”我悲喜交加，哽咽着说不出话。
　　“雪儿啊，你看舅妈这一把老骨头，给你们添麻烦了。帅帅一会儿就来了，你就回家休息吧，明儿周一还得上班。哎你说帅帅这孩子遇到事儿只会哭，这怎么行，还是我们雪儿…诶雪儿，你哭啥啊。”舅妈倚在病床上爱怜地捧起我的面颊。
　　“没事舅妈，只要您好我就放心了。我，我出去打个电话，马上回来。”
　　走廊的尽头有一排坐椅，我挑了最里面的坐下。我的泪一颗颗砸在冰凉的，倒映着白炽灯光晕的地板上。开始只是小声啜泣，后来便抑制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作弄我，我爱莫绍谦，可爱情是平等的，双向信任的。也许，我终究无法摆脱那样“包养”式的阴影，即使我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而非情人。
　　莫绍谦给我打了近十个电话，我气得直接关机。
　　我们永远无法逾越那条鸿沟，莫绍谦，注定，我和你走不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