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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初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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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课堂练习那天过后,阿芙拉和里德尔之间就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和谐。很难说他们已经多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地相安无事过了,至少阿芙拉回想时,根本想不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里德尔变得有些奇怪,而且不止是阿芙拉这么觉得,而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杰西卡曾亲眼看到里德尔单独辅导琳达,并耐心鼓励她应当继续去找教师多多请教和切磋。马尔福则迟迟没有等到里德尔因他背叛一事的报复——虽然他总是觉得总有一天里德尔会秋后算账。
总而言之,里德尔正常得不像话。
阿芙拉不会天真地认为他就此转性了,实际上,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到底为什么要让死亡圣器流入盖勒特之手。
他向来谨慎,连阿芙拉都能考虑到的问题,里德尔不会考虑不到。再联想他前世并没有成功得到老魔杖的事,不难得出结论——以他的脾气秉性,这对于他来说即是屈辱,也是心结,更是执念。
但老魔杖现在也在盖勒特手里。
难道里德尔是打算借盖勒特之手集齐死亡圣器,再趁不久以后的大战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1945年的夏天,里德尔才刚刚毕业,按照正常的速度来说,无论是发展人力、物力还是财力都还需要至少十年的时间,他就算有这个想法,该怎么和正值全盛期的盖勒特抗衡?
阿芙拉一时想不明白,但想法一旦产生,就很难再打消了。
此刻,她陷在另一重恐惧中——她相信里德尔没有任何一个动作是多余的,如果他真的有这个打算,是否说明现在的一切和谐都是他在演戏?
阿芙拉曾与他立过牢不可破誓言,她要求他不能伤害杰西卡,也不能伤害她的家人。“家人”中自然包括盖勒特,里德尔要与他起冲突,也就意味着要毁约。毁掉牢不可破誓言的人将付出生命的代价,里德尔当然不会自掘坟墓,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阿芙拉解决掉。
前两天才聚起的些微暖意顿时烟消云散在炎炎夏日中。
不是阿芙拉无端妄想,而是因为她太知道里德尔是什么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为任何人做一场完美的戏,他仿佛是天生的表演者,有人在他的圈套里直到死去都沉浸其中。
阿芙拉很怕自己也成为这样的人。
好在,目前的情况尚且没有完全失控。他们两人之间还由于诅咒而维持着力量的平衡,而里德尔也没有围绕时间转换器作更多的文章。他大概率不会将转换器的主人猜到盖勒特头上,毕竟在盖勒特之前,还有邓布利多和斯内普这两个更为可能的答案。
邓布利多能弄到一只时间转换器不足为奇,而斯内普此时尚未出生,就算里德尔想寻找线索也无从查起。如果阿芙拉的运气足够好,那么时间转换器的线索在里德尔那里就相当于一条死路。
阿芙拉心怀警惕,将这些猜疑暂且放下。
暑假很快到来,里德尔愈发繁忙。由于奔走于多方势力之间,他整日事务缠身,期末考试一结束,阿芙拉就很少能看到他了。
以里德尔的头脑,他只要手里有一点点财力,就能飞快地让它们周转起来,产生更多的回报,何况他如今作为穿越者,手里还握着他人绝无可能知晓的情报。
听马尔福说,里德尔为了办事方便,放暑假前就在外面相中了一间小公寓,打算暂时将它租下来。
他开学便是六年级,看上去是打算早做准备。阿芙拉留意了公寓的地址,得知那里离魔法部不太远——这让她感到哪里有点不对劲。
整个假期,里德尔没有在学校里出现过。
阿芙拉得了空闲,暑假申请了留校,理由是准备O.W.L.S——哈兰德平时成绩平平,却在O.W.L.S考试中取得了全O,令人震惊。不过考试结束后,他又很快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
准备考试之余,阿芙拉整日泡在图书馆里,探究她从里德尔笔记中抄来的那些古怪文字。
经过多方对比,她终于确认那应该是希伯来文。图书馆中有两三本希伯来文的书籍,但没有针对性的语言教程,这让阿芙拉彻底犯了难。
不得不说,里德尔真是对身边的人防范到了极致。
她想到一个笨办法,就是通过对比《圣经》破解可知的词汇——希伯来文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语言之一,阿芙拉依稀记得,有一系列叫作《死海古卷》的古文献就是用希伯来文写的,那里面就含有希伯来语的《圣经》。
可是无论阿芙拉怎么打听,都找不到这版记忆中的文献,到处碰壁以后,她才恍然回忆起《死海古卷》似乎是50年代前后才发现的,而她显然不可能现在跑到死海去进行这项发掘任务。
心灰意冷的阿芙拉感觉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
大战之前,诸事都须筹备,邓布利多也很少露面,于是喂饱福克斯的任务就暂时落到了阿芙拉头上。
她正烦心,看书也是看不进去,索性起身来到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逗鸟。
眼看到了中午,阿芙拉拍拍福克斯的脑袋说:“等着,我去给你带饭。”
她来到厨房,看到小精灵艾利森忙碌的身影。
虽然暑假留校的人不多,但是厨房的小精灵也实行轮班休假制,因此它们的工作量实际上并不少。
阿芙拉在厨房吃完饭,就等待福克斯的午饭出炉,她边等边取出那几页笔记思索。
不知盯着那上面弯弯曲曲的鬼画符看了多久,艾利森忽然跳上凳子说:“你在看希伯来文的资料吗?阿芙拉,你真厉害。”
她吓了一跳:“你能看懂?”
但紧接着,艾利森的摇头再次让她失望:“不,只是我小时候曾跟随家族在那一带流落过,而且也已经有五十多年没有用过了。”
阿芙拉将笔记往他面前推了推:“那你看看,有没有能认出的字眼?没关系,有多少说多少。”
“唔……”艾利森托着腮辨认道,“当时我的父母曾倒卖草药为生,这几个都像是草药的名字。”
有戏!阿芙拉眼前一亮,猜想他是看出了特定的规律,毕竟按照常理推断,里德尔笔记中记的大部分都是魔药配方。
“雪莲花。”艾利森先指出他唯一能囫囵认出的词语。
“雪莲花?听上去像是东方的药材。”
“是的,这种花来自中国,但即便在东方也很难得,而且长得很漂亮,可以卖出高价。”艾利森接着看向剩下的单词,但是频频摇头,“这些我认不出来。有些也不是草药的名字,像动物。这个像一种鸟类,有剧毒。这个也是动物,它的头上应该有角,这个药材是它的角。”
一种有毒的鸟?阿芙拉越发纳闷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带着饲料回到办公室,一边趴在桌上看福克斯吃饭,一边不死心地问道:“喂,你可以给人解毒,那你知道有什么你的同类是有剧毒的吗?”
福克斯吃得兴起,并且在为阿芙拉将午饭送迟了一事而生气,闻言只是翘翘尾巴,并不搭理她。
有毒的鸟类应该可以查到,但很难锁定其中一种。阿芙拉转而思索,雪莲花这种植物很稀有,一般人不会用到,她也从未在哪种配方中见过,里德尔是怎么想到要用它的?
有没有可能,他在研究中国的某种魔药?如果这个可能成立,那么其他的药材也有可能来自东方了。
按照这个思路,阿芙拉在图书馆中几乎不眠不休地搜索,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种名叫“鸩”的鸟类,据说它有剧毒,在中国的古代,便有“鸩酒”一说。
来自东方的古老文明深奥又神秘,阿芙拉觉得要把这门学问钻透,比学希伯来文还艰难。她越来越不懂里德尔到底要干什么了。
这就是她能力的极限了,她想。尽管阿芙拉非常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认清自己的上限并接受,也是每个人生来不得不经历的痛苦。
可里德尔的上限在哪里呢?阿芙拉怅然地想。在他那里,这东西仿若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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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即是开学。
尽管听说里德尔已经得到了魔法部多方官员的认可,但他毕竟还是一名六年级的学生,在学期内还是需要回来上课的。阿芙拉这一届升入五年级后,杰西卡就申请了级长并顺利当选,阿芙拉和哈兰德等人则一致表示对此事兴趣缺缺。
合并上课的情况并没有改变,而由于七年级学生课程大大减少——他们拥有更多的时间去实习,或是学习针对自己职业规划的选修课——所以六年级有些课程仍需要与五年级合在一起上。
阿芙拉将学分控制在一个精准的范围内,保证自己将来可以顺利毕业。很多选修课她曾经都学过,而现在她需要把精力侧重在其他事情上,并且看来里德尔也和她想得一样,在必修课程以外的时间,他们通常是各忙各的,往往一周也不会在课堂以外的地方见面。
阿芙拉最近在改进魔药。基于手中现有的能量增长剂的配方,她从德语毒物书中和汉娜遗稿中各汲取到一点灵感,于是想看看能不能将药剂功效改良得更理想。这很困难,也需要很久的时间,而且有些材料并不容易弄到,阿芙拉又开始了频繁地在暖房和地窖中奔波的日子。
从学期开始,里德尔就延续了上学期末那种难得的平和,他没有与阿芙拉起过矛盾,甚至连争吵都几乎没有过,捎带着就连对别人也不那么不耐烦了。
就在下午的魔药课上,马尔福甚至直接喊他“汤姆”,问他要作业抄,足以看出里德尔最近心情有多好。
阿芙拉实在不知道他这种好心情是哪里来的,要知道,如果是她整日纠缠在各种校内外的事务中无法脱身,她最多不超过三天就想发疯了。
这天的魔药课结束后,阿芙拉和里德尔都很默契地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留下来继续进行着手中的试验。中间他们先后离开去吃了饭,然后又很快地返回地窖,直至深夜。
秋日夜凉,直到冷嗖嗖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激得阿芙拉打了个冷颤,又频频咳了几声,她才发觉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自从中了蛇怪的毒,她的身体总是不如以前那么好了。魔药早已慢慢停掉,但考夫特医生和邓布利多都说,她往后需要好好养着,慢慢恢复。
阿芙拉抬头往里德尔那边看了一眼——他还在伏案记录着什么,但面前坩埚中的魔药已经冷却了,看上去是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了。
里德尔是级长,出入自然比她自由得多。可阿芙拉一不留神就待在这里超过了熄灯时间,这让她多少有些心虚。
阿芙拉灭掉坩埚的火,将里面的材料清理出来,把坩埚刷洗干净。
犹豫再三后,她走到里德尔桌边问:“你的坩埚需要洗吗?”
他头也不抬:“我自己来吧。”
“我来吧,我的手已经脏了。”阿芙拉殷勤地说。
这让里德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好像在看一种稀有巨怪。
他忙着整理数据,阿芙拉便自顾自将他用过的工具洗干净晾在一边,然后坐在旁边继续殷勤地看着他。
“……”里德尔将手中的羽毛笔沾了一下墨,“你想说什么?”
她抠着桌面:“外面很黑,我等一下能跟你一起走吗?”
“哦?”他笔耕不辍地写着那种她看不懂的该死文字,“我一会要回级长宿舍,你跟我一起吗?”
“……里德尔。”
沉默四五分钟后,里德尔终于合上笔记,笑意昭然若揭:“不是你自己说的,要跟我一起走?”
阿芙拉怎么能说想借他的人情,好不被别人抓到扣分这件事。
她托着腮,眼神飘到窗外,讶然道:“下雪了?今年的雪,下得这么早?”
仔细一看原来是雨夹雪。不成形的碎雪接连糊在玻璃上,很快就使窗子斑驳了。
里德尔收好东西起身:“想出去看看吗?”
阿芙拉看了一眼挂钟,又扭头看着他,意有所指:“可以吗?”
他心知肚明地笑笑:“反正都要借我的光,早一会晚一会还有区别吗?”
阿芙拉终于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这一笑,她和里德尔同时怔住了。他们之间总是有太多的针锋相对,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两人走出地窖,一前一后往廊桥的方向走去。
雪片混着细雨,从城堡的拱形门外飘进来,沾湿一小片地面,也带进微寒的风。
里德尔突然停下来,转身脱下外套,套在阿芙拉身上。
她原本就穿着自己的魔法袍,此刻再穿上里德尔这件,整个人都被捂到脚踝,这让她感到多少有点夸张了。
“我不冷……”她小声抗议。
“穿好。”里德尔不容置喙地说道。
——太久没吵过架,她都快忘了,抗议在他面前向来没有用的。
阿芙拉被裹得像个黑色的灯台,从外套内侧传来熟悉的味道——紫衫木魔杖就贴在她肋骨的位置,气味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清晰,她却恍觉其中似乎少了点沉稳,也缺了些如长风席卷夜海般的凛冽。她才意识到,世界上原本没有什么特殊到让人难忘的东西,只是到了将之据为己有的人手中,它才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一个,独特到足以令人铭心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