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二章 ...

  •   寺庙掩映在深林之中,肃穆庄重。疏月踱步进去,未惊动寺庙中其他人,而是直奔其娘亲所在之处。秦禾跟在身后,疏月到了门口指了指大门,道:“你依旧帮我守着门吧,我和娘亲许久未见了,说说话。”前一次她神色沉静,这次却带着些轻松的笑意。

      秦禾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笑容失了神。那个翩跹的影子一闪,消失在门后。

      “娘亲。”疏月站定,看着那个瘦削的女人喊道。她愈发瘦,眼睛里暗淡无光,看见疏月眼神波动了一下,低声道:“你来了,坐下吧。”

      疏月在石桌前坐下来,壶中有刚煮好的茶,她没有喝,抬眼看向娘亲,道:“你想出去吗?若是想,我便接你回宫。”

      “我已出家,便不再是红尘中人,回去有什么意义呢疏月,我从前劝过你,你不听。我如今还是那句话,你好自为之。”

      疏月道:“娘亲知道我是怎么登上皇位的吗?群狼环伺,更莫说朝中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我。”疏月见她娘亲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背影僵直,话锋随即一转,道:“我知道我说了娘亲也未必关心,不过是闲聊几句罢了,既然娘亲不愿意听也便罢了。”

      “你对你父皇做了什么?你当真为了权势这么不择手段吗?我予你那枚令牌,可不是要你做出这种忤逆不孝的事情的。那毕竟是你父亲!”

      疏月看茶壶口飘着的热气散尽,弯眸笑了一下,道:“娘亲在胡说什么?父皇自知身体不支,退位让贤罢了。叫娘亲这么一说,传出去女儿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呢。况且你说那毕竟是我父亲,父皇在明知兵力充沛的情况下随手就要指了女儿去和亲,他心里可曾记挂我毕竟是他的女儿?苦楚我受的,高位我也登得,至于娘亲你不痛不痒的指责,我不接受。”

      “你这逆女!”她变了脸色,把茶杯摔在地上。门口一动,秦禾冲了进来,见疏月没事,道:“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抱歉,我先出去了,你们继续。”

      疏月叫住他,道:“秦禾,不用了。咱们走,我的话已经说完了。”疏月站起身抚了抚裙裾,率先走了出去。秦禾欲跟出去,又停了脚步,道:“夫人与疏月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快?”

      她看着秦禾,双唇紧闭打量着他,半晌道:“她如今已贵为皇帝,你为何仍称她疏月?上次也是你陪她过来,我记得你是秦攀之子。”

      “夫人好记性,正是小侄。若是疏月言辞不当,还请夫人不要怪罪。这些年,疏月的心中其实很苦。”

      “世人皆苦,疏月这是入了偏执。可笑我虽入佛门数载,心中却牵挂太多。疏月她......罢了,终究是我的错。你若愿陪着她,便一直陪着她吧。不要让她再经历被抛弃的痛苦了。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只是疏月她鲁莽冒进,我怕她会伤人伤己。到那时,希望你不要放弃,这是我的情求,你能答应我吗?”

      “夫人还请放心。”

      身后有人踢门,秦禾回头见是疏月,舒展了眉目道:“我马上就来。”又转向疏月娘亲,道:“夫人,我这边告辞了,后会有期。”

      “好。”

      出了门,疏月很是不高兴,道:“你同她说什么?你同她有什么好说的?知不知道我在外面等你好久了。”

      秦禾笑眯眯道:“知道。夫人交待我照顾好你,怕你孤单。所以我躲留了片刻,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秦禾认错态度这么好,倒让疏月不好意思发作了。她摇了摇头,道:“她假惺惺罢了,你别理她。”

      秦禾从善如流,道:“好。”

      疏月皱眉道:“你怎么什么都说好?那我不准你去打仗,你说好不好?”

      寺庙中古木参天,阳光透过树叶,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影子。微风扇动,一股清幽气息迎面而来。两人便这样静静站立着。秦禾正色道:“疏月,此事我不能答应你。你那日在朝堂上力排众议,不让我去边境已经是让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了。如若你再坚持,必定会触怒众人。你方登上帝位,虽有支持者,但多的是觊觎之人。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残余势力蠢蠢欲动,你的处境实在艰难。我去请战,可以替你稳固势力,这是其一。其二,守疆安邦是我身为秦家人的夙愿和底气,是我和我的父亲多年来一直都在从事的事业,如今我父亲已卸甲归田,我自是义不容辞。其三,民生多艰,难道我能放任边界百姓饱受战乱而坐视不理吗?把这件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自信,我是朝中最适合去领兵挂帅的人。其实我一直想要对你说这件事,于公于私,我都应当去。疏月,你能理解吗?”

      疏月沉默下来,她有些泄气。秦禾说的话句句在理,她亦明白这些道理。可是......

      “你去吧,我不会再阻拦你。”

      “放心,我会平安归来。”

      “你自去便是,我有什么好放心不放心的。你若是战死沙场,这就是你的宿命,与旁人无关。”疏月嘴硬道。

      “疏月。”秦禾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疏月抬头去看他,下一秒,一双唇便印了上来。他依旧是温柔的,只是这次是他的主导,牵引着疏月,感受着他的情绪,他的不舍和他的缱绻。疏月有些站立不住,被秦禾轻轻揽住腰身,箍在怀里。结束后,她红着脸气喘吁吁藏在秦禾怀里,道:“你竟敢趁无人之时冒犯我,我要把你打入天牢。”

      “好,疏月想把我怎么样就怎么样。”秦禾轻轻笑道。

      “你闭嘴。”

      “好,我闭嘴。”

      秦禾自请出战便这样定了下来。队伍走得很急,那些来自吐蕃的使者一并带上,但那二王子的尸首便就地掩埋了。之前不知如何处置,置放在冰棺之中,如今已经决定打仗,便不在意了。秦禾临走之前没来和疏月单独告别,只是于众人面前对着前来送行的疏月道:“皇上放心,臣必定不辱使命。”

      队伍浩浩荡荡出发,迎着那东方的一轮红日,尘沙遮眼,归期不知。

      疏月关注着边疆的一举一动。二皇子和三皇子早已被她软禁起来,出不得府门一步。朝廷上下在她的铁血手腕下,还算安生。而这次,秦禾没有一封书信回来。疏月盼了又盼,终于忍不住把多年前秦禾少年时给自己的那些信翻了出来。

      她那时赌气,不曾拆开一封。便是那白玉所做的小像,也被她不小心摔做了两端,都盛在锦盒之中,保管起来。她抽出一封来,里面是两页纸。这是秦禾当时离开时寄过来的第一封信。上面写了在军旅中的一些见闻和小趣事。看得出来秦禾特意挑了一些小女生会喜欢的内容写,他写的很生动有趣,疏月看完忍不住笑了起来。另一页纸上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小兔子,偎在草丛边,他的信上有提到过。

      疏月看完把两页纸小心翼翼装回去,信封拢在胸口。碧荷端了一碗汤进来,看到盒子开着,心里会意,道:“喝些热汤吧,天气渐寒了,暖暖身子也是好的。”见疏月把信放回去,这才道:“这白玉小像做的精致极了。宫中有位擅长雕刻的师傅,兴许能将这雕像补起来。陛下要不要试试看?”

      疏月目光凝在那白玉小像上,道:“不了,放那里吧。”她转而道:“碧荷,这可有心仪之人?这么多年你陪伴我左右,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你若有合意的,尽管提出来,我替你作主赐婚。”

      碧荷温和一笑,道:“陛下长大了。”

      “我知这么多年,你辛苦了。你若没有心仪之人,我这边倒有几个人选,你先看看他们各自的家世,如果满意就来同我说,如何?”疏月道,她早就托人相看了几位,以寒门子弟居多,品德为先,怕的就是碧荷过去受委屈。

      碧荷看了一眼,把小册子收起来,道:“陛下有心了,奴婢会好生了解的。”

      好在边疆接连传来捷报,这场战役来的快,结束也快。第二年春天,冰雪刚融,就接到了战事快要收尾的消息。疏月也跟着振奋起来,这日她正在殿内批阅奏章,一个将士求见,宫人将他引进来,跪拜在疏月面前。疏月请他起身,道:“那头战况如何?大军何时启程回京?”

      那人回禀战事已结束,吐蕃投降。秦禾又整顿军队,同当地太守一起重筑城墙,加强守备,确保能够抵御吐蕃再次来犯。大军已于五日前开拨回京了。

      “那太好了!”

      历时两个月,大军回京。疏月得了消息一早守在城门口迎接,远远瞧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走在队伍前头,她心中一喜,再定睛看时,却不是秦禾,而是其身边的副将。待众人近了,才知秦禾受伤了,在后面的马车上。此刻在众人面前,疏月不好说什么,犒赏三军自是不在话下。念及秦禾受伤了,特允他不必参加宫宴,先行回府疗伤。又派了宫中医术精湛的御医前去医治。

      宫宴后半段疏月才得以抽身出去,带了几个人随在身边往秦府而去。说来这还是疏月第一次来秦府,便是上一次两人出宫游玩,秦禾也未带她入府。彼此两人心中各有计较,自是不再提了。此刻,疏月心急如焚,侍卫上前去报了姓名,那守门的十分惶恐,连忙要去通报,被疏月止住,道:“不必通报,他负了伤,不便迎接。你且找个人领我过去便是。”又挑了两个侍卫跟随,其他留在原地待命。

      那领路的小厮大气不敢出,把人领到秦禾的卧房前。疏月要举步进去,门却先开来,出来一个眉眼淡淡的女子,她手上端着一个碗,看模样却不是丫鬟。没等疏月开口,她先问道:“你是何人?怎地大半夜在我表哥门口站着?怎么没见过你?”

      表哥?疏月道:“我来看望秦禾。你是他表妹?”

      “是。既是来看望他,也该提前支会一声。门房真真是没个约束,看来务必得整顿一下了。”她自顾说着,又道:“你究竟是谁?我表哥累了,这会儿吃了药已经睡下了,你明日再来吧。”

      疏月往她身后望去,见里面那人果真睡着。又看向那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棠安。以后来府上需得先递上名帖,否则我表哥还伤着,你们各个没头没脑地往里进,我表哥的伤什么时候才好得了?今日你就先回去吧。”

      “不必,我既然来了,便看看他。见他无恙,我自然安心,即刻便走。”

      “你这人,好生无礼!我都跟你说了,我表哥睡下了。你怎的执意如此?”

      许是喧哗声太过,吵醒了秦禾。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脸色苍白倚在门上,目光却越过一切炽热地看向疏月。看见疏月看向了他,他嘴角弯起,道:“你来了。”

      “是,想过来看看你。”

      “进来吧,棠安,麻烦你去吩咐厨房送一壶热茶和糕点过来。”

      “表哥,都这么完了,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你的身体可受不住!”棠安不满地说道。那领路的小厮早就吓得脸色煞白,此刻终于逮住机会在棠安耳边低语了几句。棠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疏月,随即走了。

      疏月进了门,才发现秦禾只着了单衣。他那时听见门口有动静,急忙走了出来,竟忘了披上一件外衣。疏月让他回床上躺着,他只是笑,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其实没事,我说过会平安回来的,必不会食言。只是劳烦你这么完了还出宫来看我,臣受宠若惊。”

      “你知道自己麻烦就好。不过你是何时受伤的?为何无人报给我?”

      “是我自己大意了。当时有一小股吐蕃人扮作百姓潜伏在城内,棠安不知为何竟然千里迢迢来找我,她心思单纯被人套了话,差点被吐蕃人抓起来。去救她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本来是皮外伤,休养一阵子便好了,但吐蕃人心狠手辣在刀尖上淬了毒,这才耽误到现在。”

      待秦禾说完,疏月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但看秦禾一脸疲惫的模样,又不忍多说,便道:“御医已向我禀报了,你的伤需要再静卧半月,待毒素慢慢清除,身体便可恢复。夜已经深了,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宫了。”

      “疏月。”秦禾忽然出手捏住疏月的手腕,道:“我......”见疏月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他不禁又有些羞窘,道:“是我唐突了,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嗯。”疏月听到耳后传来脚步声,将手抽出来,道:“你好生养伤便是。”

      她站起来的时候,棠安刚好踏进门。她如今已经知晓了疏月的身份,看向她的神色难免带了几分敬畏之情。她朝着疏月见礼,疏月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我即刻便走。”

      棠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见自家表哥神色怏怏,并不入睡,道:“表哥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棠安。你爹娘那边来了信,让你早些回去。这些日子,多劳烦你替我熬药了。你若是想在京城多游玩一阵子,我就找人带你去。你若是想回家了,我替你安排好行程。”

      棠安马上皱了眉,道:“表哥,你要赶我走吗?”

      “不是。你不辞辛劳照顾我,我心中感激。只是你爹娘思念你,盼你回家已久。再说,我爹回乡去了,府上没有长辈,你又是未婚女子,久居毕竟不妥。”秦禾道。

      “这有什么不妥的?我还是第一次来京城呢,你就让我多留一阵子吧。好歹你是为了救我受的伤,我总得等到你伤好了再走啊。要不然,我不是成了白眼狼了嘛?哎,对了,表哥,我看你们陛下挺器重你的,这深更半夜的还专程过来探望你。只是我没想到这个陛下竟然是个女的。”棠安说道。

      秦禾道:“陛下她,心地善良。你以后务必要对她恭敬一些,万不可像这次一样不敬了。”

      棠安扁了扁嘴,道:“她看起来年纪倒不大,就是派头老成。我记下了,表哥。”

      “去吧,想好了哪日回家跟我说。熬药这些杂事,管家已经安排好了,你不必挂心了。若是觉得闷就出门逛逛,我安排人保护你。”

      “好了,表哥。不过这个药我还是要熬的,不然让我在你家白吃白住可不行。再说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就能为你做这点小事了,你不能不许。”

      秦禾之前旅途劳顿没有安生休养,这下回了府总算是能够安心养伤,恢复起来也快。但是疏月自打那一日来了之后却再没有出现了,秦禾眼巴巴盼了好多日,都没盼到人来。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走动无碍了,便决定进宫面圣。

      “表哥,你这身子还没好全呢,就急着进宫。我看皇上也不是那么不讲人情的人,她既然允了你在府上休养,你就安心把身体养好了再去复命。”棠安絮絮叨叨说道。

      秦禾一声不吭的,待她说完了才道:“是时候去宫里了。你在府上好好待着便是。”

      疏月自打那一日去了秦府,老神在在的。她不是不关心秦禾的动静,只是有一种不想要去面对秦禾的感觉。和秦禾独处时,她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一想到那府上待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成□□夕相处,又是从战场一路回来的,她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秦禾那个性子,大约是对谁都客客气气、不会拒绝吧?踌躇了几日,疏月左思右想并未再次出宫。御医那头每日都会前来汇报秦禾的身体状况。她对秦禾的动静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锦盒中的信她已经看完了。盒子就放在手边,没事的时候疏月就随机拿出来几封看一看。她叹了口气,继续批阅奏折,乏累时忽见门外立着个人。疏月眉心一跳,将人请了进来,“你身子还没好全,进宫做什么?”

      “圣上英明,对将士们恩赐有加,臣怎能不进来叩拜圣恩。”说完要跪下,被疏月止住了,道:“将士们保家卫国有功,这是他们应得的。朕已经准了你在家休养,如今你已经来过了,也算全了礼数,便先回去罢。”

      秦禾不动,半晌,说道:“陛下是不愿意见我么?”

      眼神灼灼,似有委屈之意。疏月一时失语,道:“不过是叫你回去养伤罢了。你平定吐蕃之战有功,朕等着你痊愈了再行封赏,怎会不愿见你?”

      “那陛下为何不来看我?”

      疏月左右瞧了一眼,对宫人们道:“你们都下去。”

      “是。”

      待宫人们都走了,疏月道:“你在家躲清闲倒是不知这宫中的奏折堆积如山,我哪里有时间日日出来?何况。”疏月本想说何况你家中有表妹巴巴服侍着你,但转念一想,这话太酸了些,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便抿紧了嘴唇,再也不说了。

      “何况什么?”她不想说,秦禾却想听,便追问道。

      疏月摇了摇头的,道:“何况你伤病未愈,我也不好时时前来打扰。”

      秦禾眼神闪了闪,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他有些失望。但眼神却贪婪地注视着疏月。一别数月,他内心甚是思念,本想早早见她,奈何这具身体不允。如今终于可以好好看看她,以慰相思之苦了。秦禾也从未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他爱她念她,舍不得同她分开片刻。然疏月的心底又是如何想的?秦禾掩住心思,道:“陛下所言有理,是臣急躁了。臣这便告退了。”

      疏月“嗯”了一声,道:“也好,你早日养好伤才是。朝中的事情不必操劳。对了,你表妹她可还住在你府上?”

      “在。不过她家中父母思她心切,不久应该就要回去了。那臣这便告退了。”

      秦禾告退出了殿,正要离开,不妨有人一把拉住他,道:“哎,秦将军来得正好。陛下今日心情可好?”

      秦禾见是礼部尚书费锡,便拱了拱手,道:“费大人这是要做什么?”费锡身后跟着两个人,抬着一个大箱子,看起来神色凝重。

      费锡道:“秦将军有所不知,咱们陛下今日终于亲口允了择选皇夫的事。这不,那一帮老臣子撺掇着让我马上就把人选资料准备齐全松来给陛下过目了。若是陛下心情尚可,想必我这趟要好办许多了。”他干巴巴笑道,随即拉了秦禾低声道:“秦将军便好心指点我一二罢。”

      秦禾随手拿了一本册子一瞧,道:“陛下心情不错,你且进去便是。”他见费锡进去了,自己慢悠悠走出去,却在宫门口等着费锡。约莫一个时辰后,才见费锡出来,一见秦禾便喜滋滋道:“今日多亏了秦大人,那一箱子册子陛下留下了,说要仔细瞧瞧。”

      却见秦将军脸上毫无喜色,甚至可以说是黑着脸,看向他,道:“是么?费大人既然要谢我,不如今日来我府上喝喝酒罢。我才回得京城,在府上养伤多日,也没个人说说话。”

      费锡是个老实人,一听立刻就同意了,道:“秦将军帮了我,怎么好让你请客。这样罢,秦将军在府上等着我,酒菜我备好,一并送过来。我知道秦将军现在不方便走动,叫你去我府上也是不好。”

      “那就一言为定。”

      费锡是个老实人,问什么说什么。秦禾有心从他嘴里套些话出来,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二人推杯换盏,不在话下。秦禾知道朝中臣子关心皇帝后宫的事情是由来已久,疏月也无法避免。这下择了不少儿郎放在疏月面前供她挑选,自有那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的文弱书生,也有那武艺超群出类拔萃的魁梧青年,单看疏月喜欢哪一款。那费锡偏偏看不懂脸色,醉醺醺道:“素闻秦将军同陛下关系亲近,不知秦将军以为陛下会喜欢哪一款?”

      秦禾憋了一晚上的怒气终于忍不住了,道:“依我看,费大人在选人上还是格调不高。这些人空有色相,但色相亦只是中上之姿。若要讨得身上欢心恐怕很难。他们知道陛下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他们知道陛下最喜欢做什么吗?他们知道陛下害怕什么吗?”

      费锡弱了语调,不知这位秦将军为何突然激愤起来,道:“这些都是可以了解的嘛,要我说还是要讲究个眼缘,陛下看得上就行。”

      “哼!”秦禾重重放下酒杯,道:“浅薄!”

      那一晚,费锡落荒而逃。秦禾略饮了几杯,便觉得自己醉了,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想到疏月,心中酸意上浮。难怪不愿见他,原是马上就要有新欢了,何曾会在意自己这个旧人。他披衣而起,将门推开,却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门口。

      秦禾一时没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疑惑道:“疏月?”顿了一两秒,又道:“陛下。”

      疏月点了点头,道:“今日怎地起得这般迟”

      “咳,没事。我方起身,还未洗漱,你去花厅等等我,我随后便来。好不好?”

      疏月纵使心存顾虑,但他总是用了“好不好”“行不行”这般央求语气,她便点点头,软了心肠,道:“好,我等着你。”

      秦禾宽了心,很快洗漱完毕赶过去,见疏月正在吃糕点。她吃东西很斯文却又很快,活像他从前随父亲出征途中遇见的那只小兔子。一小口一小口的,草抖一抖就被吃光了。“疏月。”他笑吟吟看着她。

      疏月点点头道:“你吃了吗?”说完把装有点心的碟子往前推了推。秦禾拿了一块捏在手心,道:“昨夜费大人过来与我饮酒,今日起得迟了些。”

      他有意把费锡这个话题带出来,没想到疏月心不在焉,根本没接收到信号,却问道:“你伤还没好怎么好饮酒?也太不小心了。”

      “是,费大人盛情难却,非要过来,我不好拒绝。”“费大人”三个字加了重音。

      “费锡?你何时同他交好起来。不过也好,说起费锡,我正巧有件事要找你帮忙。平日有什么事还跟碧荷商量,但这件事实在是不好同碧荷说。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疏月说道。

      棠安不知何时来了花厅,看见疏月在,远远端着一个东西立在那里,并不过来。疏月瞧见了,看了秦禾一眼,挥手让她过来。棠安开始还有些小心翼翼,给疏月行礼后,道:“不知陛下过来了,今日记挂着表哥昨日饮了酒,这才送了醒酒汤过来。”

      疏月的眼神有些微妙,但她什么都没提,见秦禾将醒酒汤饮下,棠安却依旧没有走的打算,疏月开口道:“棠安妹妹可否回避一下?我有些事要同你表哥商量。”

      棠安踌躇了片刻,深呼吸一口,道:“棠安有一事相求,希望陛下不要觉得棠安唐突。”

      疏月探询般看向秦禾。秦禾显然也不知情,道:“棠安,你有什么难处,为何不跟我说?”

      棠安不理他,只管对疏月道:“棠安思慕表哥已久,况且表哥未救棠安受伤,棠安更是感激。所以棠安请求陛下能替民女和表哥赐婚,望陛下应允。”

      “这就有意思了。”疏月道。她看着秦禾似笑非笑,说道:“难怪秦将军宁愿陷于为难也要救棠安妹妹,原来是这么回事。想必这也是秦将军的意思吧?秦将军不好开口,却让一个小姑娘开口求我,也还是少了些担当。”

      “棠安,你在胡闹什么?陛下面前,不可妄言。你先下去!”秦禾说道,见棠安不肯走,吩咐管家道:“管家,你把表小姐带下去,勿要惊扰了陛下。”

      疏月挑眉看着这一切。棠安被管家带下去,疏月道:“这位表小姐颇有勇气,我很欣赏。”

      秦禾道:“她年纪小,不懂事。今日这事也不是我授意的,你不要误会。”

      疏月道:“我没有误会。秦将军风流倜傥,有人爱慕也不稀奇。”脱口而出的话,疏月有些后悔。收了话头去看秦禾,幸好他没有注意到。疏月这才拿出自己带的东西来,道:“你帮我瞧瞧,这几个男子哪个好?”

      这个册子的底色秦禾哪能不熟悉?正是费锡那日呈上去的。秦禾看得气血翻涌,强忍着接过来,一顿批驳,听得疏月是目瞪口呆,道:“秦禾,你怎地如此刻薄?依我看,这几个男子虽然不是顶优秀的,但各有优点,倒不像你说得那样一无是处。”

      “那陛下以为我如何呢?可比得上他们几个?若是连我都比不过,他们有什么资格入得陛下的后宫呢?”

      疏月愣了愣,看着秦禾没说话。

      秦禾有些讪讪,道:“陛下看着我作甚?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疏月扑哧笑出了声。方才棠安的小插曲造成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了,她故意挑了挑眉,道:“那秦将军说说自己比起这几个人来优在何处呢?”

      秦禾道:“论文韬武略,我认为我皆在他们之上。便是论起家世来,我亦不输。这些我相信陛下自有判断。”

      “那秦将军的意思是要毛遂自荐入我的后宫了?”

      秦禾不料她说得这般直白,饶是他有这个想法,但也需得委婉一些罢。秦禾轻咳了一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秦将军是想求我赐婚,同你的表妹双宿双飞?”

      秦禾急得站了起来,道:“疏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知道你如今身份尊贵,我不求太多,只求能够陪伴在你身边就够了。但是,请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因为我不是圣人,我会嫉妒会吃醋。对不起,我不能帮你做决定,我无法公正理智地去判断,所以你另外找人帮你选罢。”他说完虚脱一般坐在椅子上,胸膛起伏着表达他的情绪。

      疏月笑意更浓,道:“秦禾,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我不过是要为碧荷择一门夫婿,让你帮忙参考一下,也不行吗?”

      “什么?你......”秦禾猛地抬起头来,随即明白是自己误会了,顿时有些慌乱,道:“你,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他不敢再去看疏月,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册子,仔细看了起来。疏月托着腮,打量着他,发现他的脸渐渐红透了,不由得好笑起来。

      知道了不是替疏月择后宫,秦禾理智许多。一一分析了几人的优缺点,给了一个建议人选,最后道:“当然,一切还是要看碧荷姑娘的意思。”

      “好,谢谢你。我回去再问问碧荷的意思。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秦禾起身送她,终是有些不甘心,道:“疏月,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疏月脚步顿住,见秦禾满脸期待,不忍拂了他的意,令他失望,便道:“自然是有。你低下头来,我告诉你。”

      秦禾依言低头看向疏月。疏月道:“不许离你表妹太近,知道了吗?”秦禾点点头,一个冰冰凉凉的吻已经印在了他的脸颊上,他呆滞地看向疏月,见疏月脸色微红,一双眸子水润润地望着他。

      “好,都依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