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半仙》一枝云

42、冥火咒 二十五

　　大楚的游花节历来隆重，上到燕州上京，下到南州南府偏远州地，皆受全民喜爱。这抢金花的节目依地势环境不同也所有不同。

　　在上京，抢金花是草上打马球，在南府是地下穿石宫，在神都便是水上飞木桩。

　　整个神都有才有志之人皆可参赛，虽说如此，却也需要身有武力，否则那木桩与木桩之间丈余宽的距离，普通人难以蹬越，落水则败。今年的要求又更严格了，凡踩上木桩的能人志士，鞋面沾到水既败。

　　既要抢，便是有值得去抢的。除了出尽风头，更有比金银珠宝让人去抢的理由。

　　神都的水上抢金花历来由崇郡王府主持，凡抢得金花者，皆可向崇郡王府讨个吉利。有人求财，有人谋位，只要合情合理，崇郡王府皆能允现。求财，去年崇郡王赏金十万两给揽金花者；谋位，能抢得金花定是身手不凡，崇郡王府更是求之不得招揽。

　　因而每年为抢金花挣得头破血流的不在少数，爬得上那最高的木桩却只独一人。

　　两岸挤满人群，锣鼓，人声，喧闹震天。

　　崇郡王府的游船在江面最开阔处停下，拥有观战的最佳距离和视野，人群欢呼着，已迫不及待，几个好汉已先爬上了最外围的木桩。

　　游船往前延伸的平台上，崇郡王被拥簇着站在最前边的位置，旁边作陪的有州府和盐司几位大人，秦归鱼千灯几人站在靠边的位置，视野很好，离那木桩只几丈远。

　　秦归看那江面准备上去的队伍中，飘着几个武馆的旗号，其中“天罡武馆”便是他少年时师从的武馆，尽管后来闹得不甚愉快，师父去世后他也被逐出了武馆，见着几个熟人的面孔，多少涌起些少年时的记忆。

　　鱼千灯在旁问道：“怎么了？看什么如此出神？”

　　秦归摇摇头，把那些记忆挥去：“无事。”

　　人群动了动，顾瑾挤开身边几个人朝韶华走来，搓了搓长袖里的双手，微微颔首低声道：“韶华姑娘想要那金花么？”他颔首时双下巴明显，显得愈加脸圆肥态。

　　韶华不耐烦地扫他一眼，直截了当道：“不想。”

　　顾瑾的脸顿时红了些，有些难堪地立在那儿，自言自语般声音越发低下去：“不论你想不想，就当我为你拼搏一回，在那木桩上你能多看我一眼，我也满足了。”

　　旁边秦归和鱼千灯听得这席话，相视笑了，又忍着，免得惹恼韶华。

　　顾瑾说着便走到那栏杆边，踏地而起飞下游船，借着几个江面小船踏过去，几步就飞踏到那最外围的圆木桩上，一时引得两岸围观群众高声喝彩，游船上的顾大人很是得意。

　　月梨在旁笑道：“想不到州府大人家的顾大郎生得心宽体胖，身手倒是不错，到底是人不可相貌，不了解还不知道呢。”

　　韶华不爱听这话，脸色些微沉下去。

　　崇郡王往秦归他们这边看过来，浑厚的嗓音说道：“秦捕头，你乃神都一等一的高手，本王这些年却不见你抢过一次金花，今年仍要谦虚让人么？”

　　众人纷纷看向秦归，突然被崇郡王这么一点，他刚反应过来，不太习惯被人围观，作揖一本正经道：“王爷折煞在下，在下只是习些武功强身健体，并非什么一等一高手，神都藏龙卧虎，秦某不敢献丑。”他向来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从没想过要去抢金花。

　　顾昌林不悦地扫过来一眼：“不识抬举。”

　　崇郡王仍是笑笑，抬手平息州府大人的不满，和声和气道：“本王只是听闻秦捕头武功高强，人称快刀小神龙，可排行神都第一高手，这抢金花少了第一高手，可就少了一大看头，不由觉得可惜。”

　　一席话说得旁边几个大人连声奉承。

　　“王爷说得极是，若神都第一高手不参加，那不论谁抢得金花，也不够服众。”

　　“对对对，不够服众，多少可惜。”

　　秦归眉头沉了沉，他郁闷，这神都第一高手的名号到底是给他取的？他怎么就成了神都第一高手？平白无事被人给安了个不想要的名声。

　　一直很安静的鱼千灯突然开口：“各位大人听鱼某一言，鱼某以为，若秦捕头真是神都第一高手，这金花就更抢不得了。”

　　盐司司事道：“千灯大人何以这么说？”

　　鱼千灯笑道：“若是第一高手，取那高柱之上的金花便是轻而易举之事，于他人实在不公，秦捕头多年来这么谦虚礼让是有道理的，这才是身为第一高手的气度。”

　　韶华先噗哧笑出声，月梨和旁的几个人也都跟着笑了。

　　人群中“啪”一声，半截栏杆被人一掌斩断，樊追忿忿地冷哼道：“神都第一高手？我看未必。秦捕头，这第一高手的名号不好挣，你可先过我这关，今日这金花，樊某抢定了。”

　　樊追说着走近鱼千灯，歪嘴邪邪笑道：“你等着，待我抢得那金花，便让王爷和郡主成全我们，与你游船赏三天三夜灯花，不眠不休。”

　　众人只感觉握着栏杆的手轻微震动，那樊追踏着船头凭栏当空一跃，脚轻点江面，皂靴却不见湿痕，三下两下到了圆木桩上，又引得两岸欢呼更甚。

　　鱼千灯神色自若，不以为意。

　　秦归听樊追刚才那番话，暗自握紧腰际的精刀，盯着那江面木桩上的金牡丹。

　　最外围的几十个木桩还差几人落满，一旦落满，锣鼓敲响，抢金花便开始了。

　　崇郡王突然对跟在一旁的叶无双道：“神都身手了得之人皆可参与，叶捕头也去凑个热闹罢，抢不抢得到金花次之，尽兴足以。”

　　旁边顾昌林提醒：“王爷，叶捕头可要负责您的安全，离开不得。”虽说秦归被传是神都第一高手，但也仅仅是传出来的名声，在神剑山庄习剑十年的叶无双身手才是深不可测。

　　崇郡王摆摆手道：“无碍无碍，不还有护卫队在么。”

　　站在不远处的韶华一听，遂看向叶无双，只间她低眉与崇郡王作了个揖，冷冷说道：“恭敬不如从命。”人便跃下游船，也眨眼几步飞到那木桩上。

　　韶华暗暗捏了捏拳头，在心里骂道：蠢瓜！叫她去还真去了。

　　那木桩只剩最后一个虚位，秦归与鱼千灯相视一眼，淡淡点头，步出人群，提起衣袍一角跨过凭栏飞跃下去，在江面两岸的欢呼声中踏上那最外围的最后一根圆木桩。

　　身后不远的一艘中型游船，秦归还听得到船上琳琅和石头两人呼喊他的名字，为他助威。

　　锵……锵……锵……

　　锣鼓敲响三声是以开始，不过片刻功夫，还未看清楚，已有几个人噗通落水。

　　樊追站在秦归斜对角的位置，中间隔着十来根木桩，勾唇讥讽道：“怎么？怕我抢去那金花，到底还是来了？别的我不管，但你别想打鱼千灯主意，鱼千灯是我的。”

　　秦归摇摇头，懒得搭理他，却见樊追飞踏木桩而来，挡路者一脚一个踢到水里，连着踢倒了好几个，引得江面两岸一些观看群众的不满，朝他发出嘘声，道他霸道卑劣。

　　樊追也不在意那些，直取秦归而去，来势汹汹，秦归蹬木而起，踏上旁边的木桩借力，只与樊追周旋，他还想省些体力，并不想与樊追缠斗。

　　两人如是绕木追逐几圈，樊追见秦归只是避着不肯接招，悠然自得地在那些木桩上来回荡着身子躲避，因木桩碍手碍脚，怎么都够不着他，已是怒气上头。

　　叶无双双手抱胸站在第四层木桩上，看秦归樊追两人在下面追逐如儿戏一般，有些看不过去地摇摇头，旁边有人飞踏过来，轻轻立在她相邻的木桩上。回头去看，见是天罡武馆的方仲武，她眉头淡淡一沉。

　　方仲武也望着下方追逐的人道：“师妹，见着师兄不称呼一声么？难道你也学那叛徒秦归，忘恩负义？”语气轻狂蔑视，虽对着叶无双说话，针对的却是下面与樊追追缠的秦归。

　　叶无双冷面无色，漠然道：“师父当年送我去神剑山习剑，依神剑山庄门规，习剑者须得出本家师门，重入神剑山庄门下方能习剑。我早已不是天罡武馆的人，师兄师妹什么的还是别乱称呼了。”她语气冷得能冻结江面，明明白白地扯开与方家武馆的关系。

　　天罡武馆为方家所创，一套天罡拳是其武学正宗，为神都众多家武馆之首，多人想拜入门下而不得。早年那天罡拳也不算什么厉害武功，后得第七代馆主叶方参究改进，才渐渐在江湖上打响名气。

　　叶方并非方家本宗，入赘方家娶了第六代馆主之女为妻，尽管为人受四方敬仰，为天罡拳打响名气，却也不能完全被方家所接受，他死后，第八代馆主又落在方家二房所出的方洪身上。这方仲武，就是方洪之子，天罡拳如今的准传人。

　　叶无双是叶方的养女，她和秦归皆师从叶方，是叶方为数不多的几个关门弟子，两人跟着叶方习了近十年的武功，师徒情深。叶无双去神剑山习剑的第二年，秦归就被逐出了师门，誓不再用天罡拳，重头学回他们秦家的秦家刀。各中原因叶无双并不知晓，也没问过秦归，但以她对秦归的了解，秦归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听闻秦归当年被逐出师门时受方家人围攻，背后中了方仲武一刀，险些要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