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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Feather One 3 ...

  •   而她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在认真考虑。
      “谢谢。”雾瞳道谢从书店收银员手里接过找零,抱起摇摇欲坠的一大摞书走出了店门。
      作为唯一一家被允许在神守学园内营业的书店,这里的书籍门类非常齐全,能满足各类人群迥然相异的口味。除此之外,任何持有神守学生证的人都可以在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书时申请特别订货,非常方便。
      雾瞳正是通过这种途径买到了此刻抱在她怀里的每一本书。它们无一例外,都是各个设有轻小说部门的出版社本月最新发行的单行本。自从她喜欢上了这种近些年才悄然兴起的文体后,像这样抱一大堆书回家的事情已经成了每个月的必修课。
      时间已经不早了,夜晚的学校光色渐暗,古老的石墙屋宇在重重树影后沉静无言。想到回宿舍后可以读到全新的故事,她不由感到心情愉悦,微微加快了几分脚步。
      然后,杯具就在这一瞬发生了。
      “啊——”
      她的小腿被地上的什么东西一碰,惊叫一声失去了重心,手中高高堆起的书霎时摇摇欲坠,和主人一起朝前倾斜——
      月色斑驳,光影摇乱。
      蓬松的发梢如被奇异的力量牵动般,飞扬又落定,纤细身影微微一晃,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
      风声重又安稳。
      她安然无恙地站在路边,怀里的书山只略略倾斜了一点,有惊无险地没有酿成事故。忍不住,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幸亏一直没有松懈身体的锻炼,否则一定会摔得很难看啊。
      她把书山扶正,正要继续走路,瞳孔却陡然一缩。
      因为那完全没有征兆地响起在她脚边的声音。
      “漂亮的身法啊……”心不在焉地拖长了尾音的少年声音,有着奇异的温柔磁性,即使只听过一次,也绝不会错认:“……刚才那种状况之下,即使是雪血那个家伙恐怕也会摔倒吧。”
      雾瞳的表情悄然无声地沉了下来。
      她的手臂慢慢垂落,被书山遮蔽的世界一分分显露出了它在夜色中的面貌。
      那在路灯低调的光芒中似隐若现的叶梢。
      那随着风声起伏涨落的树影。
      那被光与影的交错映得明明灭灭的发。
      墨绿色的发,发梢微微绻曲成了安闲的弧度。它的主人竟就这样背对着她坐在小路的正中间,淡漠的背影,毫无声息——以至于刚刚抱着书走过来的她,没有半点知觉地就撞在了他背上。
      竟然……又一次地……
      一瞬之间,一种久远得几乎让她遗忘了的情绪“蓬”地燃起在了骨血深处。
      ……被这个家伙……
      浅茶色的发丝无声覆落,遮住了她眼底的光迹。
      但,“这个家伙”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异常,只闲闲注视着天上浑圆的月亮,平平道:“虽然刚才那只是一个意外,不过既然这么巧地碰到了你,就顺便把这个交给你吧——”
      他的手伸进了制服外套的左边口袋里,摸啊摸啊摸,终于摸出了想找的东西,“哗”地朝后伸出手臂,让掌心中那枚闪闪发亮的小物件清晰地呈现在了她眼前。
      “——另外半颗,我出于好公民的责任感上交给警察了。”
      那是半枚子弹。
      银亮的、光洁的子弹,被准确地从中间纵剖而开,平滑无瑕的切面,让人叹为观止。
      雾瞳一语未发,只唇边平静得让人心悸的线条又收紧了一点。
      被古老石墙和苍苍古木包围的世界寂静一片。
      风邪的手在空中悬了半天,终于,他有些困惑地回头:“你——”
      “在这个闪闪发光的小东西之前,我要是再否认,就愚蠢得可笑了。”
      雾瞳忽然抬头轻轻打断他,同时用和语气一点都不兼容的强硬动作劈手夺过了他手里的子弹。
      一霎飞扬的发丝下,湖青色的双瞳灼灼有光。那种光芒,与其说是单纯的激动,不如说是……
      ……怒火。
      火大。
      接二连三地,被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家里开客栈的自然卷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上。不能忍,不能忍,不能忍……我可是已经有——
      “一万年……”
      平静微哑的甜美低声,被一阵急速逼近的悸动惊破。
      像遥远海潮的涌动,又像是叶梢在晚风中的交响,但实际上——
      “扑啦啦……”由远而近的声音,倏忽已到眼前。风邪霍地抬头,只见到一张巨大的影子从天而落,轮廓边沿隐隐可见闪烁在月光下的湖青亮色!
      ——那是扑动的鸟翼!
      大鸟一阵旋风般飞来,掠过雾瞳手臂的刹那,一直安静独立的少女忽然抬臂,用匪夷所思的动作从鸟爪中抽出什么东西——
      “……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了。”
      十几本书“哗啦啦”坠地。
      抱书的人却消失在了月下。只有破空飞去的青鸟触落一地树叶,摇摇晃晃地飘荡着落在了风邪头上。
      ……一万年。
      青碧凤眼波澜未起,只微微扑落的眼睑,在眼底惊起了点点细小的光。
      顿了顿,他抬起手,想要摘下那两片粘在发间的枯叶。
      但,已经晚了。
      就在他抬手的一瞬,“呜——”空气被挤压的急促低响伴随着陡然的寒气倏忽逼近,扭曲的视界,如被长刀纵劈!
      他的瞳孔蓦地一缩,说时迟,那时快,修长的手指一霎前探,拈起枯叶旋腕弹出。顿时,短促尖锐的啸声从两片树叶间疾速飞远,不远处,立即传来了“嗡”一声碰撞般的低响,几乎同时,他感到那道堪堪要劈到自己头上的刀气偏移了原来的轨道。
      ……呼。
      似乎应该稍微松一口气,是吗?
      不是。
      “嗤”一声轻响,他左耳下的一簇头发被无声削落。
      身畔栅栏下,一朵灿然盛放的白花玛格丽特悄无声息地从中折断,断痕光洁平整。
      同一秒,本来辉洒在他眼前的月光毫无征兆地暗了下去。
      有人站在了他身前。
      刚才那气势浩大地劈过来的刀气竟然只是诱敌的假动作。真正的进攻,完美地潜没在暗夜里,没有发出半点声息滑进他的防御圈,在落叶一旋的短暂瞬间结束了战斗。
      迅速、精准、致命。
      “……”风邪身体微震,动作下意识滞住了。良久,良久,肩膀终于悄悄松落,淡淡抬眼,注视着夜色中逆光灼灼的湖青双瞳,声音清淡。
      “只有飞鸟流的传人才会有这样登峰造极的身法。你是凤凰。”
      平静的尾音,不是疑问的升调。
      “我的名字是雾瞳,十六年来,只有这一个名字。”站在夜色中的少女瞳光沉静,蓬松的发梢间,纤细的脖子似隐若现。
      月光在她身后盛大曳泻,勾勒出纤巧的浅银轮廓,莹莹光灿,仿若皇女的冠冕。
      对生命与死亡平等而视的清稳气场。
      压迫着空气的存在感。
      顿了顿,她的眸子微微弯了起来:“不过,的确曾经有很多人叫我‘凤凰’,在——”
      风声悚然低掠,掠过了她握刀的手。
      “——已经覆灭了一万年的……那个国度。”
      再次听到“一万年”这个比起神话更像笑话的数字,风邪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目光下扫,扫过她右手中镌刻飞鸟的刀柄,移过刀柄前的护手,随即,停在了银灰色的刀刃上。
      毫不起眼的黯淡色泽。
      此刻,这把刀的刀刃正抵在他颈下大动脉的位置。纤细得像头发一样的轻盈触感,完全没有危险的感觉,但他知道这只是他的错觉。
      也是曾经悄无声息地死在这把“轻刀”之下的每一个人的错觉。
      用世界上最轻的金属“浮玉”打造成的刀,光泽黯淡,几乎没有重量,因此才能将刀挥出最快的速度。
      有轻刀,就有飞鸟流。
      那作为杀手公会五大流派之首的……传说般的存在。
      轻盈无匹的身法和刀技,潜没于暗夜中的无痕行踪,传承着对于“杀手”一词的最质朴含义,却被认为已经深深埋藏在历史尘埃中的飞鸟流……它的每一代传人,都被满怀敬畏地唤作——
      凤凰。
      月光倾洒在神守学园僻静的小路间,有着湖青眼瞳的凤凰声音低沉而优雅,带着与她的外表毫不符合的沉静气度:“我得承认,在这里看到你让我有点惊讶。不过,只要我稍微认真考虑一下这整件事,就发现这种惊讶毫无必要。杀手公会当然会把自己的人安插在神守学园里,而你显然就是那个人——”
      她顿了顿,像在致以敬意一样,朝某个被她用刀架在脖子上的人轻轻一点头。
      “——五大流派之‘扶风流’的传人,风邪同学。”
      “刚才看到你借助风力控制树叶进攻的独特手法时,我才发现自己之前把你看作普通富家少爷的想法简直浅薄到了惊人的地步。”
      “‘风一一的幺子’之类的么?那是公会为我安排的身份。我的真实出身是孤儿院。”风邪的视线从薄刀上移开了。寂静片晌,他忽然抬手揉了揉眼睛,兴趣缺缺地平淡道:“既然已经没有了杀掉我的意愿,那把刀,可以让你的宠物拿走了吧。”
      雾瞳一怔,用全新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收回了刀。
      ——很敏锐的感觉啊,这个人。
      “是天生的能力。”平平语声中,风邪终于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一边扑掉身上的土一边说:“我可以感知到事物之间微小的联系,之所以会知道你是凤凰,也是因为在子弹、青鸟和你之间感到了强烈的‘因果’。那种刀痕加上那只鸟,大概可以等于凤凰吧。”
      这种事……
      一霎间,那飞掠心头的熟悉感觉让她稍微有点坐立不安了。忽然想起今天物理课上老师东拉西扯讲了半节课的内容:“换言之,你能够预测未来?”
      “不。我看不到‘以后’,只能看到‘联系’。”风邪垂下了手,清决无瑕的侧脸,在月下静若平湖:“关于‘未来’,我只知道一些小事,比如说,看到你的刀,就觉得我的头要掉了。”
      雾瞳的额角抽搐了一下,冷然回身:“白痴啊,你——”
      戛然而止的声音,是因为前方的某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哈欠连天的背影。
      忍不住,她轻轻哼了一声,俯身捡起所有掉在地上的小说,刚待起身,低沉悦耳的声音又一次安然响起在了她身后。
      “暂时,我不会把你的存在告知公会。”他说。
      飘拂在她脸沿的发丝霎时无声垂落,她停了下来。
      身后,传来了他慢悠悠走远的安闲脚步声。
      古树的阴影遮住了她纤巧娇小的背影,完美地相融于黑暗,像一尾游弋在时间乱流中的鱼,潜没在人间的温热无以触碰的深水中,孤独又清醒。
      脚步声被淹没在了“沙沙”叶响中。
      忽然——
      “为什么。”她毫无征兆地回头,轻轻出声唤住了他。
      少年的背影顿住了,脚边丛丛灿然盛放的锦叶绣球花,在月光下辉映着鸽子翼尖上蓬勃清劲的灰蓝光泽。
      几乎没有停顿,他平平道:“啊,或许是因为我懒得去——”
      她的额角轻轻一跳:这是什么让人火大的理由——
      “——又或者像月黯说的那样,”他一无所觉地淡淡续了下去,“是为了……渺茫的希望。”
      语罢,他安然侧目,青碧凤眼波澜不起地倒映着远方屋檐下纤巧的人影,那穿越时空、裹挟混沌而来的……马头星云一样无以穿透的少女。
      光与影在两人之间缤纷缭乱。
      水雾般的光芒似有若无地照亮了他的半张脸,脸沿发梢的弧度安闲优雅,夜风明明轻柔得几近于无,但他身上草绿色的宽袍大袖却流云般猎猎鼓舞,映着眼底神明一样穿透一切的淡漠眸光——
      不不不。
      什么“宽袍大袖”啊。
      她条件反射地摇了一下头,再抬眼时,风邪已经转身悠悠走远了,一身剪裁合体的制服愈衬得身形颀长优美。
      ……刚才,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在他身上,看到一万年前“那个人”的影子?“那个人”和风邪,一样的青发凤眼,一样带着淡漠表情审视世界的神容,无论怎么看——
      ——相似得让人有一种被众神调戏的感觉……
      “白沙瓦涅……”
      她一分分收紧了手臂,怀里书封上颜色鲜艳、活力四射的人物,像是在嘲笑她忽然变得非常沉重的心情。

      夜幕深浓,神守学园中灯光晦暗,白天猛烈的大风却渐渐收敛了声息,只时不时毫无征兆地卷起一阵幽冷气旋,仿佛幽灵曳袍而过的虚无背影。
      这一片黢黑中,一个人远远地从社团活动室里走了出来,从那有些走调的口哨声来看,独自走在夜晚校园中的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镇静。
      “又把我一个人留下来整理资料……”
      “不思议研究会”的新社员、高一A班的男生凉平推了推眼镜,有些神经质地朝身边的灌木丛看了一眼,低声咕哝道:“是不是每年的新人都这么惨啊……阿嚏!”
      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喷嚏,脚步顿时加快了几分。
      ……沙沙……
      树叶摇晃般的低声从远处传来,让他条件反射地停了一下,缓缓抬头——
      他孤单的影子在昏暗的月光下拖得老长。
      果然是错觉。
      他定了定神,踏下走廊的台阶,开始吹一首旋律欢快的曲子。
      ……哗啦……哗啦……
      不知来处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比刚才清晰了许多。跑调严重的口哨声戛然而止,他有些惊恐地站在那里,脚下的石阶,反射着惨白的光线。
      ——到……到底是,什么啊……
      “有谁在……那边吗?”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回答他的只有落叶与地面亲吻的沙哑节奏。
      他感到身体有点僵硬,忍不住朝柱子后缩了一点。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
      ……悉悉索索……
      一分钟前还不太清楚的响动,这一次几乎就响起在距他几米外的花圃前,那绝不是什么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而是——人类衣料相互摩擦的轻柔低响!
      一霎间,他感到自己全身汗毛悚然倒竖,冷风侵蚀着他的勇气,让他僵在柱子后一动也不敢动。
      时间悄然流逝,世界安宁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指终于轻轻动了动,心中自我安慰: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可是在学校里,不可能真的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而且……而且,我毕竟是不思议研究会的成员!要是连这一点勇气都没有,以后就更……
      一边这样想着,他一边悄悄、悄悄往旁边挪了几公分,竭力减少存在感,动作生硬地朝柱子后面看去——
      似隐若现的月光洒落花园间,阴影斑驳阑珊。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立即,他全身肌肉都放松了,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按着眼镜自言自语:“呼……太好了太好了,吓死我了。下次再有这种彻夜工作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
      “哗!”
      猛烈的树枝晃动声,蓦然间抹消了他全部轻松的心情!惊吓之下,他条件反射地抬眼看向栅栏竖立的方向。
      一眼之下,魂魄悚然冻结!
      月下的花园,原来竟不是空无一人。
      栅栏旁,确实蹲着一个人——那全身裹在纯黑色的斗篷里,几乎消融于夜色中的人影。
      乍一眼看去,那道人影非常瘦,瘦到了让人心疼的地步,一只手探出斗篷,轻轻扶起折断在栅栏下的白花玛格丽特,似是惋惜于它的凋零。感到凉平的存在,这只手倏地缩了回去。
      然而,已经晚了。
      凉平清楚地看到了——那只手。
      纤细漂亮的……女孩子的手。
      透过它,他看到了玛格丽特像蒙雾一样苍白的花瓣。
      她的手,是透明的。
      他呆住了。
      沉默在斗篷下的女孩突然站起来,墨黑的背影只一晃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死寂,哗然覆落。
      夜晚的神守学园,永远都是这样非同一般的静穆。
      但下一秒,这静穆……
      “………………鬼……鬼啊!!!!!!!!!!!!!!!!!!!!!!!!!!!!!!!”
      ……就被尖利的惨叫声划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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