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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山顶的风是带着早上未散却的水雾,拂在人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像在搔痒。
      盘旋在半空的一只秃鹰绕着山头来回了几次觉得无趣又飞向了别处。
      成绫将程雨光放在中间一块巨大的光滑石块上,伸手不禁滑过了那天生带着些倔的面额。
      “没想到你会为了一个女人来找我。”
      毛发已是全白,瘦削得不成人样的老人背着手走近。
      成绫背对着他,目光一直落在石头上依旧沉睡的雨光。
      “都说麒麟兽千年才化,对待自己的主人是忠心不二,如今方见,果然名不虚传。”
      老人摇晃着脑袋,似是啧叹又像无声的不屑和嘲讽。
      “你要救不救?”
      成绫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一下盖住了老人的那个,像刀子般锐利的眼很容易让人联想只存在记载中的那些意气风发。
      “我可提醒你一句,你就是救了这个人这个人也不会为你做什么的,这样,还值得吗?”
      “值得不值得,”成绫歪嘴笑了起来,像平日玩笑话一样,说道,“你们这些人真好笑,做什么都像是在卖场,卖一样必须得一样。我麒麟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既用不着那人对我做什么,也就更不需要无关的旁人说道。”
      老人懂了似的点了点头,颠簸着步子,握过成绫有力强壮的左手,终于露出贪婪的笑。

      马车颠簸了一路,程雨光靠在成绫的怀里醒来时候已经快要正午。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阳光穿进车内,而身后有个人恰好对着她笑。她猛地抽身,去到车的另一边,和撑着脑袋闲闲看着她的成绫目光撞了一起。

      “你睡了很久。”
      成绫的声音沉了一些。
      程雨光把视线放在外边不停飞过的路段,有些躲闪的意味,道:
      “我知道。”
      “你难道不想问我,我们现在在哪儿,为什么在这儿,还有……”他的身子侵略性地探前,胸口袒露着的麦色上依是那块雕刻着姓名的木牌,他的鼻很高,长相薄情得很可偏偏眼睛却很深情,所以望着人的时候总是带着近似病态的钻研,他的接近让程雨光防御状地闪躲,最后发现无处可躲,才又把目光对向他那似燃着火的双珠。
      哧——
      成绫歪嘴笑了一声,又很快回到最初的地带,视线瞥了一眼外边,道:
      “没想到你这么不禁逗。”
      程雨光褪去的理智收了一些,她想起些不该忽视的现实,脸上挂起了自嘲的笑。
      “也是,你不过是游戏里的人,我怎么能当真呢?”
      “啊?”成绫不甚明白,可是却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了一般,眉心紧了一些。

      车在一个叫黑水堂的地方停下,成绫说,那里住着一个脾气古怪但能力很强的高人,只要拜他为师,程雨光就能重新修炼。
      下车的时候,成绫很开心,他不知在从哪里买来两个馅饼,递给了颠簸一路的程雨光。

      这只麒麟兽有些过于人性,程雨光接过饼啃咬了一口,心里已经开始打鼓。
      虽然没有明显的任务线,但看样子,麒麟兽像是触发情节的重要人物,只要随着他行,完成任务见到蓝瑾年应该不成问题。
      所以一路,她都没有对成绫表示一丝怀疑。

      至一户姓陈的人家,成绫询问了那个外号风眼的老人,得知老人就在山腰的一间石头屋里,两人便又继续前行。

      黑水堂说大不大,可要在天黑前赶到山腰还不很现实,于是,趁日头下落之前,两人进了一家客栈,为了省钱,两人只预定了一间。
      那天程雨光睡得很沉,几乎没有做梦,只是某些时刻会恍惚自己到底躺在哪一个世界哪一张床上,可等第二天天一亮,成绫带着笑出场,那份恍惚就又很快消失。

      钱是之前程雨光画画攒下的。
      成绫告诉这一点时候,程雨光心头并没有什么感觉。
      可是,成绫下一句却揭示了痛点——

      “我打听,那风眼老头,贪财好酒,要请他无不例外,要五十纹银,一坛独一的酒。”

      这些真的不知是不是临时为了增加难度才有的,程雨光知道那刻,心一下沉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时间都是分秒分秒地走,本来只是一瞬的东西要她花费一个月去经历,如今,光是让自己的病体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就不知道要多久,何况还要在这鬼地方挣钱和找酒。

      她真想直接跑到空门派寻蓝瑾年个明白。
      绑也好,捆也好,倒好过现在因着斗米犯闷。

      成绫约估也感受到了她的难处,耷拉着脑袋,浮了些愧意。
      “这样,今天无论如何先去找风眼,钱可以慢慢凑,酒,就看运气了!”

      程雨光从客栈买来一坛寻常的酒,咬破手指点了几滴血进去,又从后院摘了新鲜的梅花放入,埋在雪里一个时辰。

      她命这酒叫“雪情”。
      没有根据,没有来历,只凭着一种直觉。
      如果程雨光的命运是因为奇特的混血,那么所谓的升级转变也应该离不开这几滴鲜红。
      而事实,她对了!

      那座石屋前是几块巨大的可以容一人躺下的石块,每次日头一出,成绫就卧在那。风眼当了程雨光的师傅,他一人无聊便看些山水日月来打磨时间。

      程雨光心里惦记着欠下风眼的五十银,便总撺掇成绫一起去山下赚些辛苦钱。或许就是那奇特的设定,抑或程雨光真的悟性高,天资聪颖,风眼很多复杂得光记住招式就难得不行的,程雨光时常看上一遍再练上几回便可熟络。

      成绫说得没错,随之修炼得越来越深,程雨光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变得轻松容易起来。可是还是不够。
      武术也好,修为也罢,从来不是一时功夫,就算天资再好,悟性再高,没有十年,根本不能出家。
      但要在这山里耗十年,程雨光做不到。

      她不想在这个世界称霸,也不想真的体悟什么江湖快意,她只想把那个叫蓝瑾年的人牢牢拴住,让他心甘情愿地做自己男朋友,然后,光明正大让她着一次红衣。

      所以,三年之后,她第一次去了断崖。
      那是种极其危险且偏门的手段,成,则武艺大精,可与修炼百年者相抗,败,则粉身碎骨,不得超生。

      程雨光是瞒着成绫站在那的。三年以来,这只麒麟兽一直陪着她,或絮叨或安静,或照顾或帮护,她真的很难将他只当作一个无关的人物。

      她跳下的时候,已经傍晚,日头低极了,之前,程雨光抬眼看了那片天,烧得就好像火一样,美得几分让人想哭。

      可是她没有哭。她快记不得自己上一次流泪了。

      从高处坠落,风都是贴着耳朵向上,呼啸呼啸,像轰隆隆的火车,她睁不开眼,于是便像是往一个没有底的黑渊跌去。那一刻她突然有了落泪的冲动,像摇晃断线的风筝,像枯黄盘旋的落叶,她不知怎地脆弱起来,她想起那一晚,路边的灯还是明晃晃的,她开了窗风温温柔柔地拂过她的一半侧脸,那时候天开始下起小雨,广播里放着某个流行歌手新出的专辑歌曲。一切都是稀疏平常,除了猝不及防那一刻的猛烈撞击。

      车翻了多少圈碎裂成了什么模样,她不关心也不愿知道,只是记得,那天她意识涣散全身不真实像一滩冷水倒在沥青路时候,她看见他就倒在不远处,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般,可身子却已经散开。
      鲜血像凝在那个夜里,怎么回忆,都是血腥味。那天,救护车赶来只架走了她,急救的时候,她眼皮很沉却还是看得见冰冷的色调。

      那一夜该也是她的死期。

      秃鹰一只两只三只冲她飞了过来,程雨光利用真气令自己重新归于平静。鹰被她用带刺的长鞭击得落荒而逃,可还是狠狠在她左半面颊划下一道口子。
      血散在风里,味道是甜美诱人。
      像黑暗提前来临,一大群血蝙蝠围困住她,她抽身扬鞭可是却保不了全身,不久,她的血流得更多,而随之贪婪的蝙蝠便也越多也越兴奋。

      心静方为一切之本。

      程雨光想起风眼的这一句话,突地什么也不反抗,闭上了眼在一团黑影里酝酿。

      好酒需要什么?
      好酒,长时,还有一个肯等的人。

      她想起车祸前一个月她在家里翻见了他买的戒指。以前他们工作还不稳定,虽然两方父母并不反对可是彼此还是决定等经济好了再结婚。

      那一年她二十七岁,已经是一家颇有名气的杂志社摄影师,一切正是最好的模样,她趁他在书房忙活工作,掏出那枚婚戒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也许婚姻代表不了什么,可她依然有极强的欲望想要嫁给那个她十六岁遇到便喜欢上的男孩。

      细雨闻风,浅浅淡淡。

      落至断崖,世界才又突然安静,彼时夜已经极深,从那看不见月光所以她只能凭着运气一点点在碎石堆里摸索。
      那处巨大的石壁是她不小心碰到的,她沿着它慢慢走到里边那座像冰窖般的窄小密室。

      她走进去的时候,灯就不知从哪儿亮了起来。墙壁上密密麻麻写着一堆经文,是她看不懂的梵语。

      程雨光摸索着这古老而神秘的语言,贴着它步步走着,至寻到一个凸起的三角,她顺势拧下,于是便看到从中推开的另一间密室。
      里面摆着一个人的灵位。

      密室里摆了许多秘籍,名字念起来一定中二且令人发笑,可程雨光那一刻就是如获珍宝。她的记性不错,悟性也高,何况已有三年的底子,要将这些快速消化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顾及成本,她在所有秘籍中选择了最铤而走险的一门。
      修魔。

      她身上有三分之一魔族的血液,只要唤醒,不消三日她就能跃上n个台阶,而且,她预感这便是通向她最终命运的关键触发。

      没有任何所谓正邪,也没有片刻挣扎,程雨光在密闭的空间不停地修炼了整三日。
      待出来时,日头把一半的崖壁照亮,可崖底还是冷得像冰。
      程雨光修为大进早已超出了预期,从密室出来也不觉得身子任何难受。那日跌落踩着的“碎石”原是那么些年几乎成山的“碎尸”。

      程雨光的理智告诉她这并不是件好事,可她的唇却在那刻顽劣勾起,似是提前预备好了狂欢,内心正因鲜血涌动而兴奋不已。

      去到上边,成绫自回来已经各处找了她三日,见到她平安无事那刻,一时激动竟含泪抱了个她满怀。
      这次,她没有推开。

      三年的相处让她也相信了他。
      在这些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这个人起码真心在对她好。

      她探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心软了一截。

      风眼猜出她去了哪儿,所以见面时候脸色并不好看。他说,他已经没什么能教的了,以后出去也不用说他是她的师傅,但只需记得,不论何时也不要丢失遗忘了自我。

      走那天,程雨光的心并不轻松。
      坐在颠簸离去的马车,她突地感到身子如同在水面飘零,未来像逃亡流浪一般没有归宿,油然感到一阵无底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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