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为临风少年》遥辄沈倾

15、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黑灯瞎火的走廊呈现出堪称诡谲的寂静。两边的墙壁上影影约约可以看到灯盏的轮廓，开关却飘渺的不知所踪。
　　那个探身犹豫不决的身影是谁啊？
　　倒吸口冷气。那身影仿佛一时不知该向前还是退后，只好停了下来。
　　向前，未知带给人的是无尽的恐惧。退后，哪里又有路可供他退。
　　只能壮着胆子摸索凶吉未卜的前路。不管前方弥漫的是瓢泼风雨还是嶙峋兽骨，能做的都只有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生命是一张悬而未决的网，是一段太长太长的路。
　　每个人都退无可退。
　　……
　　沈子浔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缓了一会儿，他将大脑放空，两眼无神趴在床上。一偏头，他看到坐在床边，肘关节支在床头柜，手撑头小憩的人。沈子浔放轻呼吸，生怕哪里不小心就吵醒了浅眠着的沈子暮。
　　颇有些懊悔的咬咬下唇。沈子浔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才让能在手术台上连轴五十个小时不休的沈子暮累到这番境地。
　　他很清楚，打人本身就是个费力的活儿，消毒上药就更是费神。何况如果是沈子暮不去医院，要忙要交代要嘱咐的事情定然是他的十几二十倍。沈子浔心疼看着沈子暮。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让沈子暮省点心，甚至有朝一日能为他分担些。
　　如此想着，沈子浔连侧脸看人的眸光也不敢过于张扬，怕哪里不慎就惊扰了沈子暮难得的浅睡时间。
　　他又想起方才的梦境。一生辛苦，如果是一场空忙，实在是太可惜。可自己的职业便是这样，稍但行差走错便是满盘皆输。如果想放弃…
　　皱了皱眉，自己在想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
　　那一刻沈子浔终于明白，过于在意的东西，会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你，会让你煎熬让你死去活来。
　　譬如理想，譬如走医学这条路。
　　可是他愿意。
　　入院誓言依旧铭刻在心。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
　　“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曾经有国内的医学前辈说过：“医学对于人类，能够治愈的疾病不到10％，40％可以尽量控制，另外50％最多只能延缓，却无能为力。”更有国外的同仁提出了“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沈子浔知道，这并不只是让医生注意自己的工作态度，照顾患者的情绪，更说明了不管医学技术进步了多少，人类依然会生病和死亡，医学不能治愈每一种疾病，不能治愈每一个病人。
　　所以低级错误才显得那么可悲又可耻。
　　……
　　想着想着突然有些沉重，沈子浔不自觉的抽了下鼻子，接着他整个人呆在那里，神色紧张看着沈子暮，生怕他被吵醒。
　　当真不负所望，沈子暮下一秒就睁了眼。带着些许睡眼惺忪与没来及移开眼的沈子浔四目相对，眼里朦胧的睡意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沈子浔没留意到方才内心的一番煽情让他自己眼眶含水。看到这一切的沈子暮明显的愣了一下，眼里带了些紧张。
　　“什么时候醒的，”嗓音带着刚起床的那种独特慵懒，“刚太困了我就眯了会儿。”
　　啊？沈子浔有点懵。难道是沈子暮误会了什么，譬如他以为自己委屈了还是怎么，不然怎的还解释开了。
　　如此想着沈子浔心底一软，但也不去解释。又盯着沈子暮看了一会儿，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这回又睡了多久…”
　　沈子暮下意识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三天多。”
　　所以他又这么久没休息。鼻尖一酸，沈子浔赶忙仰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这么久啊…哥，我饿了。”沈子浔尽量拿捏着可怜的语气。
　　“厨房里有吃的，我去给你热。”沈子暮说着就起身出去了。
　　沈子浔总算松了口气，赶紧拿手机看眼邮箱有没有消息。解锁进去，新消息空空如也。
　　不应该啊。沈子浔愣了一下。秦以白每天的工作报告加起来也至少得有三条消息，而且以他对他亲学生的了解，应该邮箱是炸开的，怎么会一条消息都没有？
　　半信半疑的打开收信箱，眼及之处一干二净。抿唇想了想，沈子浔又点开了已发信箱。
　　眼泪再也忍不回去了。沈子浔哽咽一声，就依回复这架势，秦以白一天至少得发五十条消息。
　　居然有人傻到只删收信箱，不删已发信息…
　　沈子浔手指微颤向下慢慢划着沈子暮的回复。
　　“嗯，乙酰氨基酚给孩子跟上。”
　　“施得利通先停两天 ，给他开蒲地蓝。”
　　“我看了血项单，让她先吃一周右美沙芬看看效果怎么样。”
　　“没醒就是麻药劲没过。”
　　……
　　沈子浔伸手紧捂住嘴，防止自己非常羞耻的哭出声来。沈子暮有多少工作要做，他不是不知道。院办的，病房里负责患者的，大大小小其他家业运营公司的，连同家里一些琐事也是沈子暮亲力亲为…还要帮他教学生。
　　每次都是这样。沈子浔翻了个身，颇有些懊悔的想着。
　　可能他自己真的也会习惯，习惯沈子暮的肩膀总是替他扛下一切。沈子暮总是跟他说，我是你哥。可是哥哥也是人，也会感觉到累。明明疲惫到极致，沈子暮却从来都不肯显露出哪怕半分。
　　是因为他还没有强大到够格替他分担点什么的地步吧。
　　泪水浸湿了枕头。沈子浔心里不合时宜的想着，哦天，他这几天怎么跟黛玉姑娘似的…
　　擦干眼泪缩进被子里憋了半晌，再探头时除了眼眶鼻尖微红，与平时无异。
　　等沈子暮再进来，沈子浔起身接过碗一小口一小口地舀着，生怕浪费了他哥百忙之中做的东西。
　　把碗递过去，他看着沈子暮的背影，心里轻轻地念了一句。
　　“哥，你永远是我一生追逐的超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