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何者》漫三少

22、22

　　喻文州看得出黄少天是想要重新接近自己的，虽然有些刻意，但偶尔也会流露出十分自然的表情。

　　或许两人都没有发现，有些东西就像是烙印，即使离开很久，也会在不经意之间将它们挖开，展示在曾经给自己带来深远影响的人面前。

　　那不仅仅是刻进骨血的记忆，也是深入骨髓的信任。

　　喻文州一直都有些好奇为什么黄少天还愿意找自己帮忙，为此，他想到了很多理由，但他更愿意相信是因为别无选择，直到见了面，他才发现，并非如此。

　　难得的，这次连喻文州也猜不透黄少天的真正想法，又或许，是他自己抗拒着去深入了解，毕竟，像现在这样，也不错。

　　许博远的高考问题虽然比看上去的严峻，但一旦有了人脉，哪怕没有他的养父母出面，喻文州和黄少天两人也足以应付。

　　虽然说出来很气愤，但现实就是这样。

　　从学校里走出来，黄少天见连日来让他茶饭不思的问题终于是解决了，他对着喻文州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谢谢。”黄少天发自内心的说道。

　　喻文州看着天边的一抹晚霞，微笑着，没有拒绝这样的谢意。

　　因为没有资格拒绝。

　　“但我想你一定不需要，所以还是换成请你吃饭吧！”

　　喻文州愣了愣，转过头，冷不丁却被一只手压在肩头，随即踉跄几步，便被这只手的主人勾搭着往前走了起来。

　　太阳用它剩余的光辉勾勒着身边人的脸庞，线条忽明忽暗，表情却越发地清晰。

　　这个距离，太近，近到连呼吸都快要停顿。

　　喻文州别开头，映满晚霞的瞳孔，突然有些酸涩。

　　晚饭是在当地的一家餐馆吃的，是喻文州推荐的地儿，因为黄少天说任宰，所以他也没客气。

　　但还是相当客气了，好吃，量又多，还不贵。

　　黄少天吃得很开心，文字泡也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整张桌子全是他的声音，气氛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许博远一扫白天的郁闷，边吃边十分捧场的同他鸡同鸭讲的说了一会儿。

　　另一边，喻文州主动和叶修闲聊了几句。不过，叶修虽然说起话来一切正常，但表情始终都是恹恹的，看出他无心交谈后，喻文州便也不再强求，兀自安静的吃了起来。

　　或许是饿极了，又或许是说累了，黄少天渐渐安静下来，开始低头猛吃，一时之间，饭桌上就只剩下了咀嚼和碗筷碰撞的声音。到底是熬不过这种冷清的气氛，黄少天便拉着喻文州主动聊起了大学里的那些趣事和糗事，一桩桩，一件件，如数家珍，仿佛不过是几天前才发生的事。

　　喻文州听着，偶尔接个话，大多时候却还是安静地吃着，后来右手被黄少天拉着实在动不了筷子，便干脆换到左手，继续吃。

　　黄少天是看着他将筷子换手的，十分娴熟的动作让他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人满为患的大学食堂。那个时候，想要吃上爱吃的都要靠抢，他自己最爱吃椒盐排条、鱼香肉丝、糖醋里脊……好吧，有点多，而喻文州独独钟爱白切鸡，于是两个人就互相帮对方抢，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喻文州提前抢好的，现在想想也是难为他的手速了，明明是那么一个慢条斯理的性格。

　　喻文州夹了一小片酸菜鱼，慢慢咀嚼着，他不知道黄少天现在在想什么，因为他的耳边，声音从来没有断过。

　　他所说的，都是自己经历过的，也是他存在过的，熟悉而又模糊，却丝毫不陌生。

　　“菜都冷掉了，还没看够？”

　　叶修的声音将思绪快要深陷于回忆中的喻文州稍稍拉了些回来，他微微侧头，刚好看到叶修将一根烤肋骨扔进了许博远的碗里，下意识地抬头，冷不丁的从叶修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似曾相识的东西，瞬间就明白了这人之前的坏情绪究竟是从何而来。

　　束手无策的自己见多了，能见到这样的别人，尤其是叶修，倒是难得。

　　有趣，但无意探究，喻文州悄悄地收回视线，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吃和那个源源不断灌入耳中的声音上。

　　吃过晚饭后，黄少天和喻文州就依约去参加同学聚会了。等他们到的时候，整个KTV包厢已经坐了不少人，班长作为发起人甚至还告诉他们，最后到的要先罚三杯。

　　“果汁吗？”黄少天拎起一瓶还没开过的饮料，垂死挣扎般的说道。

　　“文州可以，你不可以。”班长甚是无情的回复他。

　　黄少天顿时嚎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在文州后面进来的，你才是真正的最后一个。”

　　“靠靠靠！”

　　“文明，文明，美女们看着呢！”

　　顺着班长一扫而过的手指，黄少天看向沙发上坐着的几个姑娘，倒也不好再推托，便硬着头皮喝下了一杯早就准备好的啤酒。

　　“爽快！”班长说着又给他倒了一杯，完了还不忘对喻文州说，“果汁，随意。”

　　黄少天不满地瞥了喻文州一眼后，小声对班长说道：“故意搞我是吧？”

　　“文州难得参加一次同学聚会，把人吓到不好，下次，下次他迟到，照罚不误！”班长拍着胸脯打包票道。

　　像是接受了这个理由，黄少天挑挑眉，便也不再废话，连着两杯啤酒下肚后就自觉滚到点歌机面前，在气氛正好时鬼哭狼嚎了几嗓子，满意的看着底下一群人捂着耳朵轰自己下台，他便顺手推舟的将麦克风扔给了其他人。

　　喻文州是听过黄少天唱歌的，其他人也是，根本不像今天表现出来的那么差，所以知道他是故意的后，便也没人起哄让他继续，毕竟，气氛虽然很重要，但耳朵更重要。

　　黄少天都无心唱歌了，其他人就更不愿意去搞喻文州了，就像班长说的那样，喻文州难得来一次。太多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和谁的关系都不算差，谁都对他没有更深入的了解，以前心思单纯也没想那么多，现在进入社会了，很多不明白的道理也懂了，不是他们没有尝试去深入，而是这个人根本没有给过他们机会，之后隔了好几年的感情空白也不是参加一个聚会就能弥补过来的。正因为有了这层认知，喻文州就成了他们中间一个很鸡肋的存在，感情不好不坏，关系可有可无，平时更没有利益往来，于情于理，以前不会成为他们经常聚会的一员，以后也不会是。而今天，喻文州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谁都不会认为是因为班长主动相邀，而只能是因为班长除了邀请他，还邀请了黄少天。

　　哪怕是曾经长时间呆在一起的同学，人还是会下意识地在熟悉和陌生之间选择让自己和更为熟悉的人进行接触，就如同今天的这场聚会，不是整个班级的同学聚会，而是平时就经常会聚在一起进行各种活动的同学。黄少天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直到工作后，鲜少回G市才和他们之间有了一些距离，但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班长通过喻文州可以重新邀到黄少天是事实，喻文州来参加聚会也是事实。

　　不去细究的人会有，胡乱猜测的人也会有，但一定不会有人当面提出来，比如——黄少天和喻文州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如果是大学一起念书那会儿，为什么那个时候聚会的时候不见喻文州跟来？如果是最近才好的，为什么之前也从来没有听黄少天提起呢？

　　就是这样，哪怕是经常一起聚会的人，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知道的。

　　喻文州也不知道，黄少天和他们聚会时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的，和大学时的学生会聚会不同，在这里，他无所顾忌，容易兴奋，也容易疲惫。

　　难怪，他会对高中同学聚会如此期待，又如此抗拒，因为不参与会累，参与了会更累。但最累的，是热闹过后令人无比寂寥的安静，尤其是对常年在外打拼的人来说，这样的安静有时候是一个杀伤力很大的武器。

　　如果不曾拥有……人生在世，实在会出现太多这样的念头。

　　好在，这个话痨有太多方法让自己不甘于寂寞。

　　喻文州安静地坐在一边，他没有听班长的话喝果汁，而是拿了一罐啤酒小口小口地喝着，期间会有一些打量和好奇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瞟过来，但都被他无视了。

　　黄少天唱完歌之后也坐在了他的身边，这让喻文州有些惊讶，因为他看到，在此之前明明有人邀请他一起玩牌的。

　　“其实来之前，我本来很累的，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就心情很好。”黄少天瘫坐在沙发上，说着便从喻文州的手里将啤酒罐抢了过来。

　　喻文州想要夺回来，只是手还没碰到罐子，就看到黄少天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抹抹嘴，带着微醺的笑意将罐子递了回去。待到啤酒罐重新回到自己手里，喻文州晃了晃，罐中液体所剩无几，一口，便能解决。罐口上还残留着几滴啤酒，喻文州只看了一眼，就一言不发的将罐子放回了茶几。像是从来没有喝过似的，视线移到了台上唱歌的人身上。

　　敞亮的包厢内，十几个人三五一组地各自玩着，偶尔串着聊几句也多是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耳边喧闹不止，脑袋在发胀，可是当黄少天看清喻文州的动作之后，酒热瞬间就散了一半，像是被浇了一头一脸的冰水，整个人都清醒了。

　　久别重逢的三大错觉：“放下过去”“不在乎”“不爱你”。

　　但事实上，有时候一旦发生这样的“久别重逢”，它们的潜台词就相当于是在告诉对方：“我怀念过去”“我在乎你”，还有……

　　“我爱你”。

　　非常显而易见的道理。

　　如果喻文州不曾产生这样的错觉，他就不会驻足于车前，而是会像以前那样，在无数个可能擦肩而过的瞬间，各自往前。

　　这个可能性对喻文州来说是否存在，黄少天并不知道，但至少有那么一次，他自己做到了。那个时候，他没有这样的错觉，他对喻文州，仍旧抱有很复杂的不肯定。

　　他曾以为这是一件坏事，搞得好像自己有多在乎似的，但实际上却是一件好事，成功阻隔了他的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的忘记了，真正面对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根本是不需要刻意去证明的。

　　只有在乎，才会想要去证明不在乎。

　　一步错，步步错。

　　悔不该，得意忘形。

　　最不该，于得意忘形中，存以希望。

　　——黄少天，你就可劲儿折腾吧。

　　直到此刻，黄少天才真正明白叶修说这句话的意思。

　　黄少天，承认吧，你喜欢喻文州。

　　超过了友谊的界限，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