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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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宗建在临海的朔北，常年飘雪。
君栖当年上山时，一眼就相中了山巅覆雪的少阳真人的那座山。她没怎么犹豫的就拜了师，自己扛着把破铜刀，在山腰挖了一个洞，铺盖往石床上一丢，就此住了下来。
她突破化神期的时候，道种已经在她的心海里枯萎了。那是一株海蓝色的植物，原本肆意舒展的经脉里流淌着金色的液体，也随着枝叶的枯萎蒸发了。
境界随时要跌落的感觉并不好，仿佛眼前的天空摇摇欲坠，心里不免有些山体倾塌惶惶然。身体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灵气在经脉里快速流淌，又快速的消散。
君栖老感觉有人在她耳边尖叫，凄惨的仿佛自己随时将要死去，却也只能无力的哀嚎。君栖内视时发现她丹田内，原本明净无瑕的元婴已经布满了皲纹。
君栖睁开眼睛，神色堪称冷漠的从石床上跳了下来。她对于如今修为倒退的局面，并不怎么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早有预料。
无极山的老神棍最爱评价天下的娇子，给人批命的时候，却又总神神叨叨的说一半留一半，世人便聪明的懂得了半信半疑。毕竟也不是没有被他批命说，会在秘境里一飞冲天的修真者，却半路喂了妖兽的人。
老神棍说君栖是天生无情道的证道者，这三千世界最有可能飞升的修真人。这次，无论是明宗还是世人都信了。君栖确实是无情道的天才，就连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但这是在她与莫非道交好以前。
在君栖的道心开始动摇以后，她战斗的续航能力大幅度下降，体内灵气流失的比她用的还快。所以为了减少战斗时长，她打架越来越疯。
君栖用她强悍的战斗力挡住了悠悠众口，但偶尔她还是能听到各种表示惋惜和轻蔑的声音，世人总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君栖出门的时候，天上还在飘雪。她背着本命刀从山下的练武场经过，明宗的大师兄正拿着随手折来的树枝教新来的弟子基础剑法。他的剑势柔而细密，像极了一场绵绵春雨。
君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她的视线扫过周围所有弟子身上背着的剑，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想起明宗是剑修门派。
君栖的到来引起了不少弟子的注意，他们叽叽喳喳的说起小话，投过来的视线充满钦佩和向往。大师兄收了剑招，那截枯枝被他顺势拢在了袖中。
他扬眉看过来，连面上的笑容也温柔如春风：“原来是师妹来了，我说他们怎的都不专心了。”
大师兄是个温柔妥贴的性子，说话口吻从容不迫，连呵斥弟子都很有分寸。他几句话间便借用君栖把他们敲打了一番，看他们各自又聚精会神的努力起来，才作罢。
“师妹去非道兄那里吗？”大师兄看君栖点头，习以为常的笑了笑。事实上，君栖是最典型的剑修性格，行坐都如苦行僧一般。她除了去找莫非道，其余时间都在住处修炼。
“呐”大师兄从袖中抽出那截枯枝，剑气从指尖注入，那枯枝上的嫩芽被催生绽开，抖了抖寒霜和雾气，一枝梅花盛放的刚好。
他将树枝折断插在君栖的发上，衬她满是少年意气的面孔唇红齿白，肌肤剔透如冰雕。
“真好看。”大师兄拍了拍她的头，看她沉默又略有迷茫的表情，眼神微敛却笑而不语。
明宗没人会不喜欢君栖，这个因为筑基太早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她经常穿着银纹白袍，发间缀着流云烈火，手里的神刀湛湛，仿佛能劈开一切。
她站在云端看你时，分明五官精致如画中人，眉间锐气四射，神情冷傲如沾血青锋剑。
但或许是因为“天赐神子”这样的光环太亮了，而君栖又总是站的那么高，那么远，冷淡的就像少阳真人山巅常年不化的雪。才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他们整个明宗还没有莫非道一个外人和她熟。
莫非道那样的天道宠儿，与之交好，甚至互为好友都是天大的好事，但唯独不配互予真心。莫非道的风流天性，是全修真界都好为流传的雅闻，他的绯闻对象简直遍布八荒，囊括了各种势力各种类型。
世人笑言莫非道不是在处道侣，而是在收集藏品，但凡足以打动他的美丽之物，他都要收之囊中，却又喜新厌旧。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公然追求君栖，一人一剑与她打了一天一夜，然后请这翩翩少年去明月楼顶喝酒，问他够不够资格做她的朋友。
君栖向来孤身一人的高来高去，没人想到她会被打动。明宗人一片哗然，按理说所有人都该知道莫非道的秉性，但他们却不敢肯定，堪称不理世事的君栖了不了解。
在无数人的旁敲侧击，明讽暗示下，君栖与莫非道的关系日益亲近，而她道心不稳的状况也没瞒得住明宗的前辈。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做，他们相信君栖自有计划，也决定尊重她的选择。
“对了，还没有祝贺师妹修为的精近。”大师兄整了整仪表，动作标准的对她行了一礼，修真界以实力为尊，而这是晚辈对前辈的拜见礼，也是师兄对师妹的恭贺。
“祝君武运昌盛。”
君栖照例对他点了点头，她天性里不爱凡俗的一切规矩，她目中无人，也目中无神。
她到达莫非道的道场时，天空上飘的雪已经变成了小雨。莫非道是个酷爱下雨天的人，他的道场结界内常年下着雨，他还非要盖木质的小楼住。潮气浸在被褥里，湿漉漉的冷。
君度进门前路过的小亭旁，栽了一排桃花树，她在桃色缱绻的细雨里走来，偏偏眼若寒星，眸子亮的像一把剑。
莫非道倚在榻上看着她笑，他笑起来好看极了，神采飞扬的像太阳，整个人耀眼而明亮。
他姿态悠闲地卧在美人膝上，冲着君栖举起手中的酒盏，袖间蕴着一点清酒气，混合着室内的暖香就让人微醺。
“神君今日怎有空来寒舍，我还以为您沉迷修炼，已经忘了有个人还在苦苦等你呢？”
他起身在桌上寻了个酒杯，从壶里斟出半杯，那清澈的酒液在杯中晃荡间，他抬手示意君栖在对面落座。
君栖元婴期就被他人尊称为傩吒真君了，又因为神子称号，世人便简称她神君。莫非道只有故意调侃她时，才会这么喊。
“呀，今天这么沉默。”莫非道用右手撑着下巴打量她，似乎看到了她发间的梅枝，他眨了一下眼睛，伸手去拿桌上青瓷瓶里的桃花。
那花枝似乎是他刚刚专门冒雨寻来的，枝叶修剪的恰到好处，还缀着满天繁星似的露珠。只见莫非道振袖一拂，君栖头上的花枝便由梅花变成了桃花，那雨露凝结似的不动了。
君栖只任由他动作，她黑色的眼睛又清又亮，扫过他和他塌旁的美人时，明澈的仿佛能看透一切。
“你喜欢莫非道？”她直白问那个美人。
美人色若春花，柔柔朝她一笑，不仅不答，看她的目光好似在看天真幼童。
“哟，你还懂得醋这个。”莫非道目光半点没往美人身上瞟，他看起来不仅不在意，还有点高兴的样子。“谁和你说什么闲话了？往日你可什么都不会问。”
“因为这是你的事，我无权对你的爱好指手画脚。”君栖直白道，她似乎也只是一时兴起，看美人不答，便不再关注她。
莫非道笑意浅了很多，他厌烦的挥推美人，一口饮尽了盏中的清酒，却也懒得去再斟一杯了。他不是什么擅长隐忍的性子，身居高位使他的耐性缩减不少，他一般有仇必报，只除了一种情况，那就是让他不爽的人是君栖。
“你一来，我就觉得雨天苦闷。”莫非道和君栖抱怨。
君栖看了眼亭外连绵不绝的雨丝，点头表示赞同：“雨天不适合打架，你确实该换个天气。”
莫非道闻言脸色微变，他弃了杯盏问：“你想和我打架？你闭关这么久，连个音信都没给我留，一出关就来找我打架。”
“我是你的练刀石吗？”他被气笑了，脸上的笑容渐盛，一点阴暗杀气都无。
“我道心已毁，今日若不和你一战，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君栖语气平淡的说。
莫非道愣了愣，诧异在他眉间停了一瞬，又被他用微笑掩去了。他默默起身去把酒杯捡了回来，端端正正放回桌上时，却撞上君栖疑惑的目光。
“打吧，看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莫非道叹了一口气，他脸上的神情说不好是高兴还是难过。他本该高兴君栖为他破了无情道，但他根本看不出来对方是否真有把它放在心上。
他从桌下抽出一把看着平平无奇的铁剑，倒了壶里的余酒洗剑。锋锐如雪的剑身上映出莫非道带着点暖金色的瞳孔，他眼里战意燃起，像点了两簇金焰。
帘子外的天空已经转晴，君栖却没有立刻起身，她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莫非道一样，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圈。
“此战是祭奠我的道。”君栖突然开口解释，她很少向别人解释她行为的目的，但此刻却想和莫非道说清楚：“也是向你讨一个说法。”
“你说过很多次喜欢我，我便轻易当了真，但你喜欢我的同时却也喜欢其他很多人。而世人议论你不过是贪图美色，骗我的感情，这也不全对。”
莫非道不发一言，他只用一种期望又失望的眼神盯着她，等待着对方的判决，等待这个他最开始就早已料到的结局的来临。
“你做的是错的，这点无可辩驳。我从前自认为没有资格管教别人，但如今道行将损，我们便凭实力说话。”君栖抽刀起身，她神情冷傲如旧。
“我此生若不能飞升…”
“那便留下来做人间的神。”莫非道低笑几声，他手里拿着剑，就不是流连花丛的多情浪子，而是敢质问九天的狂生。
“天界的诸神都不配与你同道，阿栖，何不留下来陪我呢？”莫非道眉宇间狂气横生，他承认自己于感情上辜负了君栖，却唯独不后悔，毁了她的无情道。
“我确实有负于你，但这是我的天性，就如同你的天性一样。”莫非道渣的坦坦荡荡，他既然有养鱼的资格，又是凭本事当的海王。除了君栖算是被他半哄半骗来的，还真没什么好理亏的。
“今日你死，我去把你的其他情人都打一顿。今日若我死，我们便一笔勾销。”灵气在君栖的周身环绕，带起的狂风撕碎了那支桃花，她的声音冷如碎玉击冰。
“哈哈哈，阿栖你真可爱。”他的眼神太亮了，亮的藏住了眼底的一丝悲怮。“毕竟，我怎么会死呢？”
白昼亮起一道剑光，它的气势直冲云霄，仿佛一剑就能荡平九州。霞光似的刀影不甘其后，它衔着流云烈火轻轻甩尾，道场内的桃林和木楼就焚灭了一半。
两者相撞，就撕裂了半片天空，惊雷和烈火都滔天。
君栖后来却只能在满目疮痍里想起，她的刀穿透莫非道的胸腔时，他给了濒死的自己，一个还算温暖的拥抱。
/“阿栖，你就是我心里神该有的样子。”
“你怎知神是何样子？”
“因为云上端坐的只有你，其余皆是妖魔。”/
她没有走话本里的奈何桥，却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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