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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好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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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晚自习,五十岁的物理老师捧着保温杯走进教室,人还未到,中气十足的声音已经先传了进来:“今天讲评上周布置的物理试卷,大家赶紧拿出来摆在桌子上,课代表检查一下完成情况。”
郑凡星在桌肚里掏了半天,除了花花绿绿的漫画书和小说以外,并没有看到疑似物理试卷一样的东西,她怀疑昨天吃泡面的时候用来垫桶底了。
物理课代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一个个地看过去,走到郑凡星的跟前,跟她大眼瞪小眼。
“郑凡星同学,你的卷子呢?”物理课代表压低了声音问道。
“好像是不见了。”郑凡星看出他想要帮自己打掩护的心了,但是她都快钻进桌肚子里去了,仍然一无所获,哦,也不是一无所获,顺手掏出了奥利奥饼干的包装纸和空可乐瓶。
课代表一脸为难地看着她:“要不你再找找?”
郑凡星同样为难地看着他:“要不……你来试试?”
课代表:“……”
“咳!”物理老师在上面以示警告,“没有做完卷子的同学,自觉点,站到后面去。”
课代表爱莫能助,继续检查下一位同学去了。
郑凡星晚餐吃得有点多,站后面听一节课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三下两下将自己的桌子收拾后,尤其是那些不可告人的漫画书……
“哒!”书顺着桌缝掉地上了,刚好落在了同桌的脚下。
同桌弯腰帮她捡,郑凡星也一同弯腰下去,抬起头来的时候随意瞥了一眼同桌的桌面。
“给。”同桌已经帮她把书捡起来了,放在她的桌子上。
郑凡星将书塞进桌肚,再次瞥了一眼同桌的桌面,确认那张物理卷子颇为眼熟。同桌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伸手去挡试卷的姓名栏,但是挡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同桌自知理亏,因为她桌子上的物理试卷是郑凡星的。严谨点儿说,空白时候的卷子属于郑凡星,如今上面已经写满了答案,不知道这样的“案件”,法官会怎么裁定归属权的问题。
郑凡星的所有书本和试卷统统都只写了一个名字,每当她拿到新书或者新卷子的时候,第一时间是写名字,什么时候再见就随缘了。
显然,同桌桌子上的那张物理试卷同样写了一个“郑”字,后面的名没有写完,当时郑凡星被喊出了教室,也就没有来得及继续写。现在那个“郑”字已经被涂花了,取而代之写上去的是“许美之”三个字。
郑凡星显然认出来了,但是她什么也没说,揣着手就往教室后排去了。
许美之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一班这样的班级,敢明目张胆地交空白卷甚至于把卷子搞丢了的人,唯郑姓勇士一人也。
物理老师耷拉着三层眼皮,拎着满满当当写着答案的卷子,道:“个别同学,基础不好就要更勤奋一些,成绩不能说明一切,但起码能说明一个态度问题。”
徐微雨笑着转头看了一眼后排罚站的郑凡星,目光充满了挑衅和嘲笑。进了一班又如何,死鱼目珠子难道真的会变成珍珠?
“学不懂就问,学不精就多做,学习没有捷径可以走。既然坐到教室里来了就要全神贯注地去学,不然只是陪考一场,等人家都上了大学了,再发觉自己没有学可以上的时候,悔之晚矣。”
物理老师老生常谈了,见其他人都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唯独后排罚站的那位仿佛置身事外,他只得暗暗摆头,将注意力回归到了物理试卷上去。
郑凡星自然没有被含沙射影批评的羞耻感,她站的位置刚好在霍真理的斜后方,微微侧身或者垫脚就能看清楚他的试卷。
这一手字,实是是漂亮极了,俊秀不失豪气,锋利不失含蓄,无论是他这个人还是这笔字,都是让人惊艳的地步。至于试卷上的题抑或是他的作答过程,郑凡星读不懂也看不懂。
她双手背在后面,看似规规矩矩地罚站,实则手指头不安分地上下划拉,试图模仿霍真理的笔锋。
因为模仿得太专注,她不自觉地从离墙一寸移动到离霍真理只剩下半米的距离。
上课伊始,霍真理便将物理试卷摆在了右上角,然后便自顾自地开始看书做题。物理老师不会在乎他有没有听课,对于这样的学生而言,强迫他听早已倒背如流的知识才是耽误他的进步。所以物理老头从来不会检查霍真理的作业,也不会抽他起来回答问题,这是属于优等生的特殊待遇。
虽然国际奥林匹克物理竞赛的金牌已经收入囊中,但霍真理又开始着手准备明年春天在美国举行的“物理碗”竞赛,向新的荣誉发起了冲击。
他正在解一道量子场论习题,属于理论物理一年级研究生的难度。一个个希腊字母和算式从他的笔尖流淌出来,光是列出的算式已经布满一整页的草稿纸。如果不是手边没有电脑,他做这道题的速度不会超过五分钟。
郑凡星却发现他写出来的字母华丽又流畅,带着英剧和俄剧里用羽毛笔那般写出来的字体那般的古典。她的目光甚至追不上他列算式的速度,看似眼花缭乱,实则一气呵成。
她发出了不自觉地低叹:“你写的英文真好看。”
她一开口,霍真理才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一个人,这人正一眼艳羡地盯着自己的草稿纸,目光赤诚。
霍真理自然要对这样由衷的赞美表达谢意,当然,同时也要作出纠正:“这是希腊字母。”
郑凡星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一个都不认识。”
霍真理:“……”
“想学吗?”他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偏过头,低声问她。
郑凡星不自觉地点头。
“下课教你。”
两人一来一往的交谈已经引起了讲台上的老头的注意,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道:“郑凡星,让你多请教老师同学,不是让你不分时间不分场合,还不站回去!”
郑凡星虽然成绩不好爱违纪,但自认还有尊师重道这一优点。见物理老师似乎动气了,稀疏的头发都颤动了起来,立刻退后两大步,站回了自己的罚站区。
见她离自己的爱徒远了,老头子终于满意了,点点头:“下一道题。”
一节物理课下来,郑凡星站得腿酸。倒也奇怪,疯跑一节体育课屁事儿没有,站个四十五分钟却像是双腿灌铅,莫不是真的与学习相克?
“郑凡星,来。”
她正想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座位,就听到霍真理的召唤,配上他的手势,非常像是在唤狗。出于对学霸的滤镜,郑凡星暂时忍下了重拳出击的冲动。
“怎么?”
霍真理赶走了同桌,腾出了位置,手里拿着空白的草稿纸和笔,笑着道:“不是要学吗?我教你啊。”
郑凡星眼睛一亮,振作了精神,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搓手:“怎么练?直接开始吗?”
“我先讲一遍题目,你再做也不迟。”霍真理拧开钢笔的笔帽,将刚刚做的那一道大题翻了出来。
郑凡星略有一点疑惑:练习书法还需要先搞懂题目吗?怪怪的也。
这边,霍真理已经开始了。
“首先我们来认识一下费曼图,这是解这道题的核心。在费曼图中,粒子由线表示,费米子一般用实线,光子用波浪线,玻色子用虚线,胶子用圈线。一线与另一线的连接点称为顶点。费曼图的横轴一般为时间轴,向右为正,左边代表初态,右边代表末态。与向右的箭头代表费米子的轻子数或重子数为正,与向左的箭头表示费米子的轻子数或重子数为负。”
“知道什么是费曼图之后,我们再来看一下这道题。先看右边有一条向上的箭头,这表示时间的方向是向上的,那我们从下往上看。左下角是一个电子e,他的动量是p1,自旋是s1,按照直线箭头的方向孤独的旅行,直到撞见了一个波浪线,名字叫γ,可见它是一个光子,动量为q,那么电子撞到光子之后,运动发生了改变,动量变成了p31,自旋变成了s3……”
接下来的八分钟,足以和老谋子当年策划的雅典八分钟相媲美,彻底沦为了郑凡星记忆“黑匣子”里最想要删除的部分。
直到,被霍真理赶走的怨种同桌解救了她。
曲昊抱着水杯返回,悠哉悠哉地灌了一口凉白开,无意间瞄了一眼草稿纸上的内容,顿时喷出了一道彩虹。
“噗——”
“霍真理,你没毛病吧!你在给她讲量子力学?!”
霍真理嫌弃地挪动了一下椅子,避免水柱喷到了自己的衣服上:“怎么?量子力学是你发现的,不准其他人知道?”
“不是啊!她连波粒二象性都不知道是啥玩意儿,你给她讲量子力学,不就是在对牛……不就是在揠苗助长吗?!这简直是在恶化她对物理的畏难情绪啊!”曲昊在震惊错愕的暴走中,竟然还能及时转弯,不得不承认他年级第二绝非浪得虚名,脑子够用。
郑凡星哼了一声,收回龇牙的表情。
霍真理转头问她,表情困惑:“你不知道什么是波粒二象性吗?”
“象限?不是数学知识吗?”郑凡星没心没肺地回答。
霍真理:“……”
曲昊背过身去,扶着墙,双肩耸动。
郑凡星也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什么大错,挠了挠自己的卷毛,道:“我物理很烂啦……数学要好一点点。”
是……吗?霍真理眉毛动了一下,对此持保留意见。
“那我刚刚讲的其实你一个字都听不懂?”他放下笔问她。
“额……差不多吧。”郑凡星难得生出了不好意思的情绪,想想他刚刚试图向自己讲清楚的样子,还真是固执地可爱呢。
“差不多听得懂?”霍真理还抱着不该有的期待。
郑凡星仰头看教室天花板,嗫嚅道:“差不多像你说的……一个字都不懂。”
霍真理喉头颤动了一下,大胆推测:“所以,刚刚你不是在看我的解题过程?”
说到这儿郑凡星可就不困了,眼睛比刚刚睁大了一倍:“其实我是在看你写的字啦!写得真好,笔走龙蛇,洒脱恣意。对了,你是专门练过的吗?有没有推荐的字帖,我对你的字比对这些公式要感兴趣。”
霍真理叹气,这才真是巨舰翻在阴沟里,闻所未闻啊。
“有,我周末回家带给你。”他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郑凡星立刻掏出手机,忙不迭地调出自己的二维码:“来,你扫我,我加你微信,给你转钱。”
霍真理正准备拒绝,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微信头像,又默默地掏出手机扫一扫。
“哎?你的昵称好奇怪,P(21)是什么意思?”她一边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一边给他备注。
曲昊笑完了,转过身来,单手叉腰倚在自己的桌子旁,到:“P指的是素数Prime Numbe,P(21)=73,是这小子最喜欢的数字。”
“为什么最喜欢73,难道是因为你的生日是7月3号?”郑凡星大胆推测,难道学神也免不了自恋的老套路?
曲昊一巴掌拍上了自己的额头,作无语凝噎状。
霍真理耐心地解释:“不是,是因为素数里同时具有镜像对称性和积性的只有73这个数字,73代表的是独一无二。”
郑凡星恍然大悟,绕了一圈,这不还是自恋?
曲昊默默地做着旁白:“我打赌一百块,她一定不知道什么叫镜像对称性和积性。”
郑凡星战略性躲闪,低头,用十分做作的语气惊呼道:“哎呀,我的鞋带怎么松了。”话毕,迅速蹲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开了自己的鞋带。
霍真理低头看着她的颅顶,如果能配上动画场景的话,他一定可以看到她炸开的卷毛。这难能可贵的羞耻心,还算是有救。
“wuli郑同学,待在一班真是受苦了。”曲昊叹气,语气当中有同情、心疼还有好笑。
霍真理嘴角上扬,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缝,眼皮染上了桃粉色,过分妖冶又不会让人觉得柔弱。这样的容貌,做什么表情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竖起一根手指头:“一周,我肯定能让她记住什么是镜像对称性和积性。”
原本系好鞋带准备起身的郑凡星,深吸一口气:“……咿?这只也散了,我再系一下。”
曲昊捧腹,憋得快要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