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会》朱流照

11、悔婚

　　“你发什么神经。”林惊琼赶忙捂住宋六的嘴，扯着他加速离开。
　　“老大老大，兄弟明白你的委屈，有兄弟们给你出气呢。”宋六兀自含混不清地嚷。
　　“你知道个屁！”林惊琼怒道。

　　“哎哎哎，大凤，这不是大凤么。”而金燕姑妈已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追上来拦住她，并向唐涵喊：“涵儿，你看是大凤来了啊！”
　　“你认错人了。”林惊琼避开她，拿手挡了脸继续走。

　　“凤儿！”然唐涵已急急分开人群，飞急奔了过来：“是你吗？”
　　林惊琼揉了揉太阳穴，转过身去。
　　“啊，涵兄，好久不见。真是凑巧，我今日路经此地，竟然遇上你成亲。”她刻意加粗声线，拱手笑道。
　　唐涵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林惊琼愣了片刻，推开了他。
　　“瞧把你欢喜的，恭喜恭喜啊，”她继续笑道：“啊，你该去拜堂了吧，这要紧关头就别管我了，快去快去，莫要误了吉时。”
　　唐涵愣愣看着她：“凤儿，你可知，我苦苦找了你八年，我以为再找不到你了，我才……”

　　“我知道，我都明白，”林惊琼闭闭眼叹口气，小声与他道：“事已至此，还能怎样？你就当我没来过好了，赶紧去拜堂吧。”
　　“不，我绝不再放开你！”然而唐涵激动起来，他抓住林惊琼的手腕拉着她往府里去。

　　此时在府里等待新人的唐涵的父母，闻听有异也走了过来。林惊琼一见他们，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了。
　　“爹，娘，你们看谁来了。”唐涵把林惊琼推上前去。
　　唐父草草扫了林惊琼两眼：“谁来了也不能耽搁拜堂啊。”
　　而他的母亲邹氏月娘则目露惊喜浑身颤抖：“大凤，我的大凤！”

　　“月阿娘！”林惊琼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一头扎进她怀里：“我好想你！”
　　“大凤，当真是我的大凤？”唐母捧住她的脸看她：“阿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说着已泪流满面。
　　“没有，我一切都好。”林惊琼伸手擦她的眼泪：“月阿娘，你呢，你身子还好么……”

　　唐父此时震惊之外又有慌张：“当真是大凤，怎偏这时候……啊，他娘，这里不是地方，先带孩子进去说话。”
　　“是呀，什么事儿也不能耽搁拜堂吉时啊。”新娘子的送嫁太太也不悦地道。
　　“是是是，”林惊琼对唐涵摆摆手：“你快去拜堂成亲。”

　　“不，”而唐涵郑重跪下，道：“爹娘，凤儿即已寻到，孩儿万不能再迎娶刘氏！”
　　林惊琼扶额：他这是犯哪门子倔啊。
　　新娘子听闻此言，身形一晃，还是送嫁太太眼疾手快扶住了。

　　“你你你，你胡闹！你这置人家刘府于何地！”唐父跌足。
　　而周围人等也炸开了锅：“雪槿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诸位，”唐涵深吸一口气，对四下拱手道：“这位林氏姑娘，乃是在下自幼订下婚约的未婚妻子。将要完婚之时，适逢彭黎之乱，我等只好举家逃亡。路遇山贼，是林氏舍身引走山贼，我一家人才得以保全性命。之后八年，久觅她而不得，在下年齿已长，无奈受父母之命，聘娶刘府千金。然如今她即来了，于情于理，在下都不可弃她于不顾！”

　　“哦哟，竟有这种奇事。”“雪槿公子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啊，更何况人家有救命之恩。” “可人家刘府的花轿都到门口了，岂有再抬回去的道理。”“我竟没认出来这是个女子，还是人家刘府千金，只看那身段便知是美人。”……围观人群顿时议论开了。

　　“这，这叫什么事。”送嫁太太惊慌看向送嫁的新娘兄弟：“大公子，你看这……”
　　“妹婿，你莫要一时冲动。”刘大公子面上带着商人惯有的圆滑：“咱们先拜堂，别的事，过后都好商量，都好商量啊!”

　　“这事儿没什么要商量的。”唐涵平静地道：“这桩婚事怎么来的，你我等心中都有数。本来我也认了，偏凤儿恰在此时出现，正是上天眷顾于我，不想做成你我两家的婚事。过后我会去你家请罪，这样双方脸面都好看。”
　　刘大公子尚可，刘家千金却是受不住了。“唐涵！”她猛地扯掉了盖头，满头珠翠下，是一张泪痕满面的煞白的脸：“你便对我如此绝情么？”

　　“刘小姐，”唐涵对她做了一揖：“你我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私情。”
　　“你！”刘家千金珠泪滚滚而下：“我刘令仪今日即进了你家的门，便没有再离去的道理！”她说着，猛地低头向一旁柱子撞去！
　　然林惊琼的耳目身手自是比常人灵敏万分。她赶忙冲过去，牢牢拦住了她

　　“刘姑娘且别急。”林惊琼深吸一口气道：“其实都是我不好，我没把话说清楚。”她扭头看唐涵：“我已经嫁人了，是我违背婚约在前。今日的误会，全因我而起，我这便离去，你们继续拜堂吧。”
　　语毕，干脆利落地扭头离开。
　　“她没嫁人，她骗你的！”金燕姑妈此时又尖叫一声。

　　“凤儿，你不能走，今生今世，我再不能让你离开我！”唐涵追去阻拦，却被他父亲一脚踹在腿弯上踹倒。
　　等他再抬起头来，视野内已不见林惊琼身影。
　　他强忍疼痛，一瘸一拐追出街角去。

　　偏生此时，马蹄嘚嘚，一队兵马疾驰而来。
　　“戒严，戒严！各处百姓，各还本家，不得随意走动！”他们驱散着人群，并喊道。

　　不知发生了何事，官兵封锁了整个金陵城。
　　林惊琼也被拦在了半路上。她回去路上必经的一个路口被官兵团团围住，且还发生了打斗。
　　林惊琼本还很好奇地想凑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不防侧里冲出一人，一把扯了她去。

　　“哎哟，林小哥儿啊，你病好啦？这当口如何还乱跑？”他道。
　　却是那个收留他们并放高利贷的店家刘大哥，此处离他的客栈不远。
　　“刘大哥，这是怎么了？”林惊琼问他。

　　刘大哥拉着她进了客栈。“还不是那些达官贵人们，又闹腾起来。”他摇头叹息道：“不知道又有多少脑袋要落地了。你且在这里避一避，莫要出去。就你这模样，极容易给官兵误拿了去。”
　　“啊！”林惊琼想起那个流言：“可是如流言说的那样，秦卫死了，秦氏倒台了？”

　　刘大哥继续摇头：“我却是听说，卫相还活的好好的呢，那流言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如今就是要收拾那些听信了流言趁机作乱的人呢。”
　　“哦？”林惊琼皱眉，脑海中浮现那一夜秦卫的荒唐脓包模样：“这当真是秦卫布的局？”

　　“这有什么真不真的，”刘大哥边给她倒茶边道：“卫相那是谁，当世奇才神机妙算，计谋天下无敌！收拾这么个把人不跟玩似的。”
　　“哟，刘大哥很推崇这秦卫么。”林惊琼笑道。

　　谁知这一句话打开了他的话匣子。“那是，你是不知道，先前他和他爹没进京时候，这朝政昏庸的啊，这帝京乱的啊……”他一屁股坐在林惊琼对面，滔滔不绝地开始叙述秦卫的丰功伟绩：“……玉清殿之变那年，他还不到二十岁，就掌控了整个朝政啊少年英才……先前我等连饭都吃不上了，他掌政后没两年，这帝京又像个帝京的样子了……”

　　那自己那晚见到的秦卫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惊琼心中琢磨：莫非是心智非常人者，也有着非同常人的癖好？比如半夜三更掳个小公主玩，比如格外怕死，之类的？
　　很有可能。她嘴角浮起一抹鄙夷的冷笑。

　　“喂喂喂，你听我说话了么？”刘大哥发现她的心不在焉，敲敲桌子，一脸不满的神色。
　　“啊啊，听着呢听着呢。”林惊琼敷衍道。
　　“总之啊似卫相这般，才是真英雄大丈夫！”刘大哥又挑大拇指道：“我若是个女的，我就得嫁这样的人！”

　　林惊琼看着他那张油腻圆滑的老脸，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呵，呵呵，好吧……啊，刘大哥，我本也要来找你的，烦请把我的刀取来，我这便还欠你的钱。”
　　“哟，这么快便把钱凑齐了？果然年轻人就是有本事有门路。”刘大哥乐呵呵地起身，却是先拿了算盘来，噼里啪啦地算账：“合计你该还我本息合计十三两二钱四厘。”

　　油滑的吸血鬼，这是怕她抢了刀不还钱跑了么。林惊琼心中暗骂，嘴上和他讨价还价一番，讲定了十二两，这才取出银子还了他。
　　刘大哥把刀抱了来：“拿的时候因着太重了，我也没全拔出鞘来看，后来才发现竟是断了一截的。是你原来就断的，可不赖我。”

　　“是，这刀原就是断的。”林惊琼拔出刀来细细查看，看那刀刃并无缺损，又看那断口还是原来形状，并没有多断一块。这才安心。
　　“到饭点了，反正你也走不了，且等着某去整治菜蔬，一会儿一起喝一杯。今日也没什么客人，清闲的很。”许是她还上了钱的缘故，刘大哥欢喜的很。一时整治了一桌大鱼大肉，殷勤向林惊琼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