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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三次十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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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千玺宴的完整记忆,多半没有,不过我不知道你获取的记忆被删除和剪辑得有多彻底,”
红衣蹙了下眉,“这样问吧,千玺宴一共有三十五天,御无尘见到攸宁的次数是三次,十天。”
“你知道几次?”
归厌微笑。
红衣懂了,零次。
还真是删除得有够彻底的,不过那个时候的记忆……红衣倒是的确能够理解为何御无尘会删除得那样彻底。
“第一次是影像。”
为了炫耀他们的明珠,刚刚登基十四年的闻人冶特意将筹备探讨千玺宴前,年仅十四岁的提出建议的一段留影记录公开放出,并对外宣称,允许所有人来参加千玺宴。
这里必须强调并且着重强调两个“十四”。
因为千玺宴本该是在十四年前,闻人冶登基那年举办。
毕竟闻人冶是希兰国第一千代,而千玺宴正是为了庆祝希兰国绵延十代、百代、千代……而举行的。
但是那一年,闻人冶执意以后妃之礼(如果不是臣子和皇室极力反对的话,便是皇后之礼了)迎娶了当时的“元珍贵妃”——魔妃,且魔妃以相较于正常孕育的时间而言极短的时间“生”下了他们的皇长子。
尽管按照闻人冶的说辞是正式公开,即,魔妃是奉子成婚,但他行事过于荒唐,民心动摇,于是千玺宴因此而搁置。
直到十四年后。
红衣含笑:“那时御无尘混迹流民,和他们一并任人驱赶,不知道要去何方,只知道如果自己‘天生魔种’的身份暴露,就会连流民也容不下他——他不知道那批流民因为魔族而遭灾沦落,且分不清天生魔种、魔物和魔族的区别,只以为自己是连‘被所有人都排斥的流民’也容不下的存在。”
“他完美的混入了流民的队伍里,作为战后余生的一员被接纳,却日益恐慌。”
“正是在那个时候他得知了千玺宴。”
“通过那段影像。”
【“嗨,怎么可能真的是所有人呢?”
所有人都这样说。
可是啊,竟然真的就是所有人。
所有人。
影像里,
十四岁的少年皇子坐在藤萝编制的秋千上,稚嫩干净,面容温和,穿着华贵的童话里的小王子那样的袍子,戴着水晶制成的王冠。
他像是任何一个圣经故事里都会描绘的那种圣灵,是神佛。
是,所有溢美之词加身都不为过的,
是他们希兰国,
他们尊贵而又悲悯的小皇子。
而他口中说描绘的,也正是仙乐一般的话语。
他说,
“千玺宴是为了庆贺希兰国的千代传承。”
他说,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来参加,千玺宴是希兰国每一个人的千玺宴,不分贵贱,贫富,种族,宗族,宗门……”
他说,
“我们也欢迎所有人来与我希兰共贺!”
他说,“所有人。”
“只除了唯一一种人,破坏秩序、伤害他人的人。”
并未被冠以过“皇太子”的名义,在那一瞬间却被众人这样认同了的皇子殿下这样说道,
“当然,我也允许他在监狱里参加我们大家共同的千玺宴。”】
“御无尘是真的险些在监狱里参加了千玺宴。”
红衣回忆,“因为虽然皇子殿下这样声称了,但是流民申请入境,并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数万流民,且他们要前往的地方还是皇城,对于那时的希兰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流民们被边关的守卫们拦了下来,被拒绝入内。”
“这没什么,很正常的,流民们都没觉得自己能够进去,还因为守卫们分发给他们的食物资粮共贺千玺而欣喜满足。”红衣微笑着,“但御无尘不那么认为。”
“所以他搞了点事,于是在他带头掀起了极大的反响后,御无尘被受押入狱。”
“然后因为他搞的事的确反响过大,一层层传到了皇室那里,于是御无尘等人又被无罪释放,且被一路‘护送’到了皇城,参加千玺宴。”
“那就是第二次了。”
“为了以示希兰国威,没有说话不算数,而是实实在在地,允许‘所有人’前来参加千玺宴,共贺千玺,千玺宴被额外添加了一个环节。”
“也是御无尘和那些流民们能够参加的唯一一个环节。”
【闻人得愿端坐在麒麟盘踞的王座上,从云端投下视线。
这位年幼的皇子殿下将代表他的父皇来接见这群民众——六万七千四百二十一个本不该被接纳进入这里的流民,以示恩赐。】
“能够理解,不是吗?”
“这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
他们在边关闹了那样一波,能够不被赐死,而是被赐坐入席,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大喜事了。
任谁都清楚这位皇子殿下只是被临时推出来走个过场,——毕竟哪有将双方分隔得那样开,让他们离得那样远的“接见”呢?
可他却真的,一个一个地,用他温柔而平等的目光,接见了所有人。
六万七千四百二十一个。
他需要接见的,
所有人。
【御无尘看着一视同仁地望向自己的小皇子殿下,心中升起的却并非是荣耀、恩赐,更不是如身旁所有人那般感恩戴德,感激涕零,而是彻骨的恶意。
——如果他知道他是天生魔种,会对他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呢?
——还是和现在一样的神情吗?
——还是说,会瞬间翻脸呢?
一个隐秘的,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念头,就此生根发芽。
而当那位小皇子殿下移开目光,去“接见”其他流民的时候,他心中的情绪却愈发暴虐。
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叫嚣着,让他将那人从云端抓下来,让他——
只看着他。
只……
……只看着他?
御无尘捂着眼,眼中的猩红闪烁着,激烈的情绪在他体内打架,而他自己,却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感到了一种由衷的迷茫,另外一种尚未明晰的迷茫。
他想,他得再去见他一面。
无论如何。】
“那就是第三次了。”
“‘十天’中剩下的全部时间都在这一次,但他到底没能切实地接触到攸宁,而只是远观。”
“嗯,或许,‘偷窥’和‘跟踪’可以更准确地描述这一行为?”
“如果不是因为处于千玺宴期间,如果不是千玺宴期间人人的目光都黏在小皇子殿下的身上移不开,如果不是有意向大众公开他们的皇子殿下,估计御无尘的过激行为早就让他下了不下十次牢狱。”
“但即便如此,御无尘也还是遭到了七次警告,一次强烈警告,希兰表示如果他的行为再继续下去,就不得不强制将他送离出境了。”
“但他仅仅只是试图进入攸宁的视线范围之内,仅此而已。”
“希兰对他们第一个也是当前唯一的一个皇子殿下就是宝贝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严防死守,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连只蝇虫都飞不进去。”
“御无尘发现留在希兰根本没有接触到攸宁的半点可能,在那之后便离开了希兰,去了南湘。”
“南湘的事迹不必再提,没太多删减的,倒是需要说明一下伴读这个点,最初南湘准备送去希兰的伴读是个公主。”
归厌立刻道:“那个‘小七’?我就说他怎么会突然降智得那么厉害(详见第53章),再说伴读的身份根本就比不过异姓王,哪怕他当时对小七的态度更和缓一些,提议让她去做伴读,自己在一旁保护随行,也不至于直接得罪了南湘一大批人。”
“但他才十岁,”红衣耸了耸肩,俩人跟说故事一样说着自己,“十岁的孩子是没办法将情绪控制得像你那么好的。”
“你这是承认了?让我提早转世的那个罪魁祸首?”归厌敏锐地撇了他一眼。
红衣:“……”
归厌:“……抱歉,下意识。”
但红衣的确做了罄竹难书的事情,谁让红衣设计他提早转世,还误导他和玉无尘俩人,让他们不得不拼出个你死我活来,还是整整两次!(一次在玉家陵寝,一次在玉京满玉殿)
而他,只不过是忘了现在俩人暂时是盟友——单向胁迫的盟友也是盟友,而已!
“……总之,”红衣艰难地忽视掉了归厌的话,“说句公道话,当时他没有杀死小七已经是很理智、很理智的行径了。”
“尽管不杀小七却对小七暴露了自己的杀意也造成了相当糟糕的影响,但,比起杀死小七造成的影响要好很多。”
归厌回味了一番红衣的话,明白过来:“所以他是真的有实施过杀死小七的行为,小七并没有说谎!”
红衣耸了耸肩:“御无尘从小就是个撒谎撒得天衣无缝的坏孩子,不是吗?”
“小七长大后甚至还跟他道歉了呢,说自己当初是因为不希望有别的小孩子抢走疼爱她的父皇母后才撒谎说他想要杀自己的。”
红衣微笑着,意味深长:“连当事人都被说服了的谎言,怎么不是一种真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