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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把晴日看遍(2) ...

  •   饭桌上,姜晴和解锦言相谈甚欢,倒真像是一见如故的样子。孟逢川受冷落,冷眼看着他们俩,把原因归结为解锦言实在是话太多了。
      解锦言满嘴跑火车,话里有真有假,逗得姜晴直笑。正值气氛好的时候,他又极其自然地递过了手机:“咱俩加个微信。”
      孟逢川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没想到加微信可以这么草率,更让他惊讶的是,姜晴居然同意了。

      她用自己手机扫了解锦言的二维码,两人添加上好友,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解锦言看到姜晴微信昵称后面的“假期不足版”,笑着说:“我也要改一个,改个‘给爷祝寿版’。”
      孟逢川冷哼,想他们俩都是年轻人,他像是已经半截身子埋土里,全然不懂这些了。

      这么想着,孟逢川给解锦言夹了块最肥的红烧肉:“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解锦言不管他,又问姜晴:“你假期不还没结束呢吗?明天我爷爷过寿,就是他外公,你可得来。”
      姜晴说:“都是你们家里人吧,我去不合适。”

      解锦言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也不是外人。我妹妹还叫了她朋友呢,我妹唱花旦的,你们年纪差不多,肯定有得聊。”
      姜晴笑着点头,像是答应了。孟逢川表面内敛,心中则上演目瞪口呆,他花了这么长时间,对她有了基本的了解、加到她微信、邀请她参加解振平的寿宴,解锦言居然一顿饭的功夫就全给做了,除了亲密接触。他不禁疑惑,难道他还是太保守了?

      他们俩又聊起了冷门的原创歌手,孟逢川插不进去话,默默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埋头剥虾,通通放进姜晴的碗里。
      解锦言说:“我的呢?我也要。”
      孟逢川捡起一块虾皮丢到他旁边:“你吃这个。”

      到了映竹轩之后姜晴多少有些故意不理会他,一顿饭吃下来,对他仅存的那点儿气也消了,眼看着半盘的虾都要进了她的碗里,姜晴拦住了他继续剥虾的举动。
      她低声跟他说:“够了,不要了。”
      孟逢川点头,把手里的那只没剥完的虾放进了解锦言的碗里,在解锦言的埋怨声中褪下了手套。

      吃完饭往地下停车场取车的路上,解锦言走在前面,孟逢川和姜晴慢了半步。
      他低声跟她说:“离他远点,他这人没谱。”
      姜晴故意呛他:“你怎么还说自己表弟坏话?”
      孟逢川说:“不是坏话,是实话。”

      姜晴说:“你在背后说人家,就是坏话。”
      他莫名觉得不高兴,认为姜晴在帮解锦言说话,殊不知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小气。他无声冷笑:“当他面我也这么说。”
      姜晴语塞,先他一步上了车,把孟逢川晾在那儿。

      他看着她和解锦言都上了车,自己在车门旁罚站了几秒才打开车门上去,坐下正好听到解锦言问姜晴:“你住哪儿?”
      孟逢川代替她答:“你说她住哪儿?送我回家,然后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解锦言笑得很嚣张,故意触孟逢川的霉头,跟姜晴说:“你答应住他家了吗?光天化日的,咱可不能干强迫人的事儿啊。”

      孟逢川看他的眼神仿佛能剜出刀子来,接着转头看姜晴,那瞬间姜晴仿佛从他的双眸中看到了克制的恳求,空气中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与怜惜作祟,她没再气他,老实回答解锦言:“答应了。”
      孟逢川松了口气,命令解锦言:“开车,早知道不让你来了。”

      解锦言还要贫上一句“得嘞,孟老师,您说什么是什么。”
      到了他家楼下,解锦言极其热情地要跟着上去,孟逢川恨不得踹他一脚,夺过了他手里的行李箱就卸磨杀驴,催他赶紧走。解锦言显然是故意的,见状留下了句“晴晴,明天见”就开走了。
      两人进了电梯,孟逢川才幽幽开口,像是自言自语:“谁准他叫晴晴了。”

      姜晴说:“我朋友都这么叫。”
      孟逢川嘴硬:“他不许叫。”
      姜晴被他冷着脸说出这么幼稚的话给逗笑了,抿嘴忍着,默默等电梯到达楼层,没再说什么。

      进了门之后,他从鞋柜里拿了双客用的拖鞋出来,他这里没准备专门给女生用的,只能让她凑合穿。
      姜晴没在意,坐在长椅上换鞋,好奇地扫了一眼室内的装潢,整体都是黑白灰的配色,软装更是灰色为主,没什么人情味的风格,显然是他一个人独住。
      趿着拖鞋走到沙发前,茶几上放着本《缀白裘》,本以为是装样子放在那儿的,她拿起来才发现,很多页被折了角,打开发现里面写着标注,整齐的字迹笔画凌厉,和他很是相衬,一看就是他写的。

      姜晴举着那本《缀白裘》问他:“你还看这个?”
      《缀白裘》是清朝时修订编撰的戏曲剧本合集,收录了当时在演的昆曲和花部乱弹的零折戏,有很多是如今京昆舞台上仍在上演的。
      孟逢川点头,弯腰打开了墙边的空气净化器,答她:“随便看看。”

      她手里拿的只是一册,全本有六册,中华书局出版。她之前也想过看,但只是一时兴起,尤其这版是繁体竖排,她啃不动。
      见他是认真读的,姜晴不禁有些佩服他,好奇问道:“我能去看看你的书房么?”
      孟逢川没想到她会想看书房,他本来就打算带她简单参观一下,自然同意。

      他书房里整整一面墙壁都是书架,她精确地找到了其他几册,刚刚茶几上看到的是第四册,她又抽出了前三册,像检查作业一样立在书架旁看,发现前三册果然也一样做了标记,满是读过的痕迹。
      孟逢川问她:“姜老师,检查得怎么样?”
      姜晴莞尔一笑:“完成得不错,可以给你写个‘优’。”

      她认真看了一页,满目的繁体字让人眼花,有几个字她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是什么,果断放弃,把书塞回了原位。
      姜晴说:“我之前也想过买这版《缀白裘》。”
      孟逢川看出来她没买,大方地说:“你想读可以拿走,送给你,有些生僻的字词我都注释了,你能看懂。”

      姜晴摇头拒绝他的好意:“我还是看简体横排的吧,你说我从哪本看起?有推荐么?”
      孟逢川说:“四大名剧,有很多简体横排的版本,《西厢记》吧。”
      他走到她身边,娴熟地找到了《西厢记》递给她,书籍裸脊精装,一看就是专门买来收藏的。

      两人离得有些近,姜晴抬头问他:“这本有你的批注吗?”
      孟逢川轻笑,像是很惋惜似的:“没有。”
      姜晴问:“那我有不认识或者不懂的字词怎么办?”
      孟逢川盯着她,无声中凑她更近,低声答应:“我陪你一起看。”

      她没读过《西厢记》,《红楼梦》也没读完,但她知道宝黛共读西厢的故事,宝玉借张生的话对黛玉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比的就是书中的张生和崔莺莺。
      书房中萦绕着暧昧的气氛,姜晴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可我后天就回天津了。”
      他说:“没关系。”

      姜晴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大可以她先开这个口,可心里就像扭着股劲儿似的,非要让他主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决定不再继续想,孟逢川已经低头凑了上来,把她抵在书架上,缠绵地吻。
      那整面墙的书架上都是书,摆放极其整齐,看得出书主人是个极其喜爱规整的人,唯独有一方位置放的不是书,而是用相框真空裱好的九九消寒图,静静地立在那儿,立在那儿很久了。

      当晚她本来准备睡次卧,他强拉着她进了主卧,睡在一起又不做正事,姜晴觉得心里像有只猫在抓一样,不上不下,又不知该怎么点他这个榆木脑袋,殊不知他另有思量。
      黑暗中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从背后搂了上去,头埋在她颈后。
      她被他的呼吸打得脖颈那一方肌肤发热,低声叫他:“孟逢川……”

      接着就感受到他轻轻的一吻落在她的颈后,让她莫名感受到一股珍视。他回叫道:“晴晴……”
      她忽然就忘记要说什么了。
      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他见她不说,便开口说下去:“你们聊的年轻人的话题我确实不懂,我好像有点无趣,没有锦言那么能说会道,哄你开心。”

      姜晴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他接着说,话语中带着一丝恳求:“可我会学,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去了解,你今后能带我一起聊么?”
      她无限心软,甚至后悔晚饭时故意冷落他。可她又忍不住想问:今后以什么关系和他一起聊?脑海中一响起这句问话就立马打断,看起来太像索要名分。

      姜晴解释说:“那会儿我是故意不理你,气你的,今后不会了。”
      孟逢川便说:“那你答应我。”
      那情景太像撒娇,姜晴失去抵抗,含糊地说:“答应你,你不要亲我了……”

      明明一直是他靠近她,却像吸铁石一样在把她吸过去,姜晴全身心放松着,享受来自身后孟逢川的拥抱。
      她在黑暗中始终睁着眼睛,迟迟未睡,久到以为他都睡着了,她才低声说:“孟逢川,很奇怪,总觉得像认识你很久了。”
      仿佛明明之中有宿命感在作祟,她不仅相信他不会骗她,还觉得与他这样相拥而眠能够拥有前所未有的平静,远远超乎所谓的恋人间的亲密——更别说他们如今连恋人都不是。

      她不知道她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入孟逢川的心中泛起多大的涟漪,孟逢川同样放轻声音:“你看没看过王家卫的《一代宗师》?”
      姜晴立刻就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接道:“孟先生,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他的声音居然带着细微的颤抖,喉结略微耸动,闷声说:“就是这句。”

      她的声音比过去多了一丝清甜,是适合唱旦角的,而不是生角。孟逢川听得心头一紧,不知是为她猜中他的心思而愉悦,还是为她所说的话而动容,或许两者情愫都有,所以才超重。
      黑暗突然被打破,放在床头柜上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姜晴眯着眼睛,提醒他:“好像是你手机有消息。”
      孟逢川说:“不重要。”

      次日清早,她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床上了。他总是醒得比她早,又赖不住床,便先起来,姜晴默默在心中说他不解风情,缓缓起身,趿拉着拖鞋出了卧室。
      客厅里不见人影,姜晴寻着香味进了餐厅,便看到他在厨房里忙活,毫不慌乱,慢悠悠地来回走动着。
      听到她的脚步声后,他回头看了过来,姜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孟逢川,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孟逢川显然一愣,不明白这个梗,姜晴问:“《甄嬛传》你没看过?”
      意料之中,他摇了摇头,她刚想给他解释,门铃声响起,孟逢川说:“应该是外卖。”
      “我去拿。”姜晴以为厨房里在做的就是早餐,没想到他还叫了外卖,想着他的厨艺或许也不怎么样。

      没想到外卖是两杯咖啡,她拎着袋子回餐厅,看到料理台上的咖啡机,问:“怎么还叫了外卖?”
      孟逢川开始从厨房里端早餐出来,放到餐桌上,解释道:“咖啡机是搬家的时候解锦言送的,没用过,咖啡豆过期了。”
      姜晴感觉到一丝可惜,放下咖啡后快速去洗了个漱,再回到餐桌前吃早餐。

      看到碗里的鱼片粥,姜晴说:“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鱼?我让我妈给我做,她说我事多,让我自己学。”
      孟逢川淡笑:“那你学会了么?”
      姜晴摇头:“我的厨艺不行,最多打打下手。”
      接着她给他讲《甄嬛传》的故事,他静静地听着,一室静好。

      吃完饭后两人出门,这次孟逢川开他自己的车,看到车子的瞬间,姜晴忍不住抿嘴偷笑,倒不是说车子有问题,只是昨天刚坐了解锦言的车,包括她之前坐贺蒲的车,他们三个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比较起来,孟逢川还真是最年长的那个。
      委婉地说就是:太稳重了。

      他先带她去见了他熟识的中医,给她做了个简单的腰部推拿,她果然觉得一扫近些日子的酸痛,浑身都清爽了不少。
      中医叮嘱她:“练功之前一定要做好准备运动,别仗着年轻就有恃无恐,过几年吃苦的是你自己。”
      姜晴老实点头,出了中医诊所之后松了口气,跟孟逢川说:“我最怕看医生,每次都要挨说,回去还要被我妈和顾老师骂。”

      孟逢川语气有些无奈:“还不是你太让人操心了,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姜晴会想起前阵子排练腰受伤的情形,像是已经过去很久了,又想到顾夷明没通过的辞职信,她头一次感觉到些许懊悔。她有些想和孟逢川说,又觉得难以启齿,眼看着就要到饭店,也来不及说了,她便没张口。
      她在那儿若有所思、幽幽出神,没注意到孟逢川一副了然的表情和看向她关切的眼神。

      解振平的妻子是赫赫有名的戏曲作家田绣盈,年轻时候改编了不少京剧剧本,流传至今,于两年前因病去世。二人育有一子一女,长子解苍庚从商,娶的是京剧花旦演员尚琢,生下解锦言和解锦屏兄妹。解锦言学京胡,在京剧院做琴师,解锦屏则和母亲一样,工花旦。
      解青鸾从艺,工青衣、花衫,嫁的是解苍庚的好友孟存渊,育有一子孟逢川。原本孟逢川也应该研习京剧,可他自小便有主意,大人们干涉不了,所以学的是昆曲,工小生。又在二十五岁那年退隐,开始和孟存渊学经商,准备将来继承家业。

      孟逢川带着姜晴到饭店的时候,家里人都已经到齐了。
      解锦屏从解锦言那儿收到的风声,怪了解锦言一路昨天晚上吃饭没叫她。到了饭店之后,她去找解青鸾通风报信:“小姑,解锦言说我哥要带女朋友来,你知道吗?”
      解锦言拍了她脑袋一下:“谁是你哥?他是你哥,我就是解锦言。”

      解锦屏回拍了过去:“你看你像个哥吗?咱俩谁先出来的还不一定呢!”
      两人你拍我一下我拍你一下,打闹起来,闹着闹着跑到里面去找解振平了,留下解青鸾为那一句“女朋友”满头雾水。她和孟存渊对视了一眼,孟存渊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等到看到孟逢川身边的姜晴,解青鸾十分眼熟,张慧珠给她看过不少姜晴的照片,很快便对上号了。

      没等孟逢川介绍,解青鸾一喜:“看来你们两个那天聊得不错,速度这么快。亏我和慧珠还在担心,一个害羞不说,一个干脆不理人。”
      姜晴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的,阿姨……”
      孟逢川按下了她的手,没让她继续解释,给孟存渊介绍道:“爸,这是姜晴。”

      解青鸾小声跟孟存渊提醒:“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慧珠的女儿。”
      孟存渊露出一笑,笑容愈发舒展开:“好,不错。快进去给你外公打招呼。”
      姜晴还在云里雾里,就被他揽着往里面走了,像是上了贼船。

      解振平是个光头,额顶可见一道常年勒头留下的印记,身子退休后发福了不少,精神还矍铄着,见到孟逢川进来就叫“小川”,显然是疼这个外孙的。
      孟逢川把姜晴介绍给她,姜晴自小在电视上没少看过解振平,如今当面看到还是头一次,难免有些紧张。解振平坐在那儿盯着了她好几眼,就在姜晴愈发紧张之际,他突然发笑,笑容的映衬下光头都显得慈祥亲切了不少。

      解振平指着姜晴说:“这姑娘是唱戏的吧?”
      解锦屏在旁边恭维他:“爷爷你怎么这么厉害?”
      解锦言小声骂她“拍马屁”,解振平瞪了他一眼,说:“眼睛亮着呢,准是从小学戏的,你唱什么?”

      姜晴放松了些,老实回答:“唱旦的。”
      解振平说:“和我女儿一个行当,行,一会儿跟我来一段《大·探·二》。”
      姜晴立马又紧张了,像是小时候在家庭聚会上表演节目,可节目至少是她会的,姜晴说:“《大·探·二》我没唱过……”
      她火候还欠着,这种唱功重头戏她哪里学过。

      解振平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管他唱过没唱过,凡是戏不就是西皮二黄,锦言的胡琴拉起来,你跟着唱就行了。”
      姜晴苦着脸向孟逢川求救,孟逢川居然还在笑,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小声跟她说:“没事,随便唱就行。”

      他带着她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等着时间到了开席,姜晴莫名提着一颗心,想他说得简单,对她来说难度不亚于让一个文科生去考理科数学,还告诉她:随便答就行。
      她跟孟逢川说:“你们家京剧氛围这么浓?过个寿还得唱上两嗓子?”
      孟逢川笑着说:“老爷子好这口,你爷爷在家没事不来两句?”
      姜晴想了想,认命地点点头。

      寿宴设在绮梅厅,是个不大不小的宴会厅,共摆了三桌,并未请太多的人。孟逢川和姜晴还有解锦言、解锦屏兄妹坐在一起,同桌的还有解锦屏的朋友,多是年轻人和后辈。长辈们坐的是主桌,以及一些业内前辈,他们更聊得到一块。
      姜晴正低头吃菜,孟逢川递过来了自己的手机,姜晴低头一看,是《大保国》的一段唱词。孟逢川说:“就这段西皮快板,他一会儿叫你的话,肯定是这段。”

      姜晴问:“你怎么确定就是这段?”
      孟逢川忍不住笑,低声跟她说:“他经常戏瘾犯了就爱来一段,这段总让我妈给他搭,我妈不爱理他,唱得很敷衍,他觉得情绪不够,想找个人跟他吵架而已,锦屏唱花旦的都被他抓去唱过。”
      说的正是徐延昭和李艳妃“吵架”那段,姜晴忍不住笑了,觉得解振平也挺有意思的,就是个所谓的“老小孩”。

      眼看着菜吃得差不多,酒也喝得差不多,主桌已经唱了起来,姜晴伸着脖子听着,一边看热闹一边担心被点名,像上课走神被老师叫一样。
      孟逢川在她身边开口:“现在唱杨波的那个是任万燊,他也有戏瘾,喝多了爱唱。你不用担心,就算被叫上去了,也轮不到你多唱。”

      这时解振平盯上了他们这桌,先指着解锦言说:“锦言带没带胡琴?”
      解锦言起身去拿:“带了,敢不带吗?”
      解振平又问:“小川带来的那个姑娘呢,快来。”
      姜晴硬着头皮站起来,看到解青鸾在座位上朝她招手,朝着解青鸾走过去。

      解青鸾坐在那儿揽着她,低声告诉她:“随便唱就行,我爸他喜欢女孩,自小就疼锦屏,见到你也喜欢,才想跟你唱一段呢。”
      姜晴点了点头,余光看到孟逢川带着笑容坐在那儿悠哉地看着,对上姜晴的视线还给她投过来了个安抚的神情。姜晴瞪了他一眼,在心中记仇。
      解锦言拉了个凳子坐在旁边,正给胡琴上松香,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块垫布,熟练地放在了腿上,拉了两个弦儿:“咱们开始了?”

      他的琴技确实不错,弦声如同行云流水般顺畅,不受控制脱手而出一样,可姜晴心里的那根弦始终绷着,一段唱下来自己都觉得差,要是顾夷明在场肯定就要开口骂了。
      可眼下是私宴,大家极其给面子,都鼓起掌来,姜晴知道主要是给解振平的,她沾光而已。没想到一回头就对上孟逢川肯定的眼神,她皱眉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我唱得不好。”
      孟逢川也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在否定她的想法。

      解振平站在那儿咂摸着姜晴刚刚唱的,众人都等着他开口,解青鸾适时解围,跟解振平说:“晴晴的声音甜润、清脆,是好听的,夷明说她小时候还学过花旦戏。”
      姜晴点了点头:“学了《红娘》和《春草闯堂》,唱得不好,后来学的就是青衣戏了。”
      解振平记性好,想了想,说:“夷明那孩子也是唱过花旦的吧?”
      解青鸾说:“对,夷明是两门抱。”

      解振平又说姜晴:“条件不错,就是一唱戏怎么嗓子就紧?”
      姜晴没说话,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孟逢川适时走了过来,轻拍了下她的背,开口道:“她才毕业没两年,容易紧张。”
      解青鸾笑道:“紧张什么呀,这里没外人,你就跟和朋友唱歌似的,随便唱。”

      解振平像是遇上了未雕琢完好的璞玉,让姜晴再来一段。姜晴没唱过《大·探·二》,一时间也不知道唱什么,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戏,平时演出都是看顾夷明安排。
      孟逢川和解青鸾对视了一眼,解青鸾立马接话:“《白蛇传》肯定学过,没学过也看过不少,就唱最开始游湖的那段南梆子吧。”

      姜晴点了点头,这段她确实听过,也学过。解青鸾就坐在那儿,都没站起来,随口开腔给她起了个头,唱了句“离了峨眉到江南”,解锦言跟着拉琴。
      她听解青鸾的,尽量放松着开口,放松得她都觉得有点过于惬意了,开口唱了下去。
      才唱了一句,解振平拍了下手,在胡琴声中中气十足地说:“就这么唱!”

      姜晴本以为自己会被他这么一嗓子吓得更紧张,可看着解振平顶着个光头在大笑,再加上厅子里气氛不错,她没忍住扬起嘴角笑了,慢悠悠地唱了下去,越唱越放松。
      孟逢川在旁边听着,也跟着笑了。
      虽然是私宴,大伙都是随便唱的,可掌声却不比剧场里的少,尤其在座的都是懂戏的,知道该在哪句话给好儿,姜晴有些害臊,唱完那段连连摆手说不唱了。

      孟逢川带着她都回到旁边的桌上了,解振平还在看着姜晴,慨叹道:“现在的戏校要把孩子给教傻了,上了台心里都吊着根弦,想着老师教的那些要求规矩,那戏能唱好么……”
      姜晴吐了口气,低声跟孟逢川说:“吓死了。”
      孟逢川问她:“现在还害怕?”
      姜晴摇了摇头:“好点了,刚被叫过去的时候害怕。”

      他笑着说:“外公这几年嗓子也大不如前了,你听过他早年的戏能明显看出差距,但他还是爱唱,不管好赖,唱出来就过瘾了。”
      姜晴看向孟逢川,明明来的路上她什么都没跟他说,甚至认识以来都没有说过她的烦忧,可这一刻她觉得他像是知道一样。
      “至于老师教你的,也不过是个方法,你不愿意用也可以用自己的,不必盲从,更不要把这些教条当作负累。比方说我学昆曲,拜过女老师,就是女小生。她主张走小步、碎步,女人扮小生更俊俏柔美,那么走起来好看,男女走路习惯也不同,她驾驭起来很合适,我也学过那么走,只觉得猥琐,所以我还是走大步、四方步,没有听她的。”

      她低下了头,静静听他在耳边说,忍不住嘀咕:“你没见过顾老师,她很严格的,说一不二。”
      孟逢川循循善诱:“那你跟她沟通过没有?”
      姜晴语塞,她确实没说过。虽然自小学戏艰苦,但因她喜欢,所以也算乐在其中。姜军和张慧珠在情况允许的范围内对她很是娇惯,再加上她脾气有些倔,有时候遇到情况不满意了,譬如顾夷明为人强势,她发现拗不过对方,就想彻底撂挑子——或许也有前阵子心情不佳的原因。

      她在桌子下覆上了孟逢川的手,那瞬间想跟他说很多,又不知从何说起。孟逢川也不需要她立刻给出反馈,回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尽在不言中。
      那边解锦言终于放下了胡琴,垫布上落得都是松香末,他丢在一边暂时没理会,站起来拍了拍腿。接着拎着酒杯坐到了姜晴旁边,递给了姜晴一杯,打断二人宛如辟出的一方单独空间。

      孟逢川冷眼扫他,他浑然不觉,问姜晴:“你能喝吗?”
      姜晴点头:“少喝点可以。”
      解锦言说:“那咱俩喝一杯?”
      昨晚三人吃饭并未喝酒,她对解锦言印象不错,且她确实能喝点,就没拒绝。

      那是杯三十多度的白酒,在白酒里度数不算高,解锦言喝的是五十二度的青花汾酒。
      孟逢川夺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低声提醒:“别再喝了。”
      姜晴缓过嘴巴里那股辛辣的口感,点了点头。

      解锦言看了眼孟逢川,朝他示意:“小姑叫你过去敬酒。”
      孟逢川回头看了眼解青鸾,知会了姜晴一声,起身过去了。
      他前脚刚走,解锦言就问姜晴:“你跟他在一起了么?”
      问的显然是她与孟逢川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姜晴笑着摇了摇头,如实说道:“还没有。”
      解锦言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我就知道。”
      姜晴本想问他怎么知道的,没想到他接着就问:“那我能追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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