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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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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们清扫了战场,逐一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们便看到了这副出奇和谐的情景:艾德里安抱着导师的腿,睡得不知春秋,导师抚摸着他的金发,态度是难得的温柔。
大小不一的嫉妒涌上了哨兵们的心,他们同样也战斗了半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然而艾德里安最后这一场收尾,却把导师所有的欣赏都占去了。
莫里是个行动派,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扒拉住艾德里安的双手,先把他提了起来,然后一把将他甩在了背上。艾德里安睡得安心,完全不知道自己遭了嫉妒,在莫里心中降格为了麻袋。
而雪点趁机占据了导师身边的位置,弯腰露出那头毛茸茸的头发,求夸奖求抚摸。洛辞立刻抱住了那圆圆的脑袋,在他卷卷的头发上揉来揉去,“雪点做得真棒!”
盘着雪点的同时,洛辞不忘把其他人都叫过来,先笼统地大夸特夸:“我的哨兵们,我们杀死了1只强化过的S级恶鬼,17只A级,以及无数的普通鬼魂。这是什么概念?我敢说从首都拉来最强大的一只军团,也不会比你们配合更默契,做得更好。我要为一开始小看了你们道歉,你们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哨兵!”
然后洛辞开始挨个地夸,挨个地揉搓——他嘴里是很少有好话的,但真正欣赏起人的时候,也从不吝啬赞美的言辞。哨兵们听得晕晕乎乎,心花怒放,一个个找不着北。
戎北辰站在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切,默默地戴上了口罩和眼罩。他承认自己心中有些不忿,但那完全是作为哨兵被比下去的不甘。理智上他不否认,艾德里安的精神体天生适合这种庞大的战场,他是将军,自己是刺客。然而戎北辰是不习惯做第二名的,他在心中默默复盘,想着下一次该如何克敌制胜。
他不屑洛辞的夸赞和抚摸,因为他并不喜欢这个向导。
正思考着,洛辞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背着手,仰着头,望着他笑:“怎么,夸两句你也不高兴?”
戎北辰嗅到他身上混杂着青草的汁液与夜风的芬芳,还有他自己的信息素,所有哨兵们乱七八糟的信息素,组成了一个难以捉摸的混合体。
戎北辰不喜欢复杂,因为复杂会让他的感官过载,会让他痛不欲生,他喜欢简单纯粹的东西。洛辞本身是很干净的,如果他只沾染自己一人的气味,那么他就是很好很好的;然而他身上糅杂着各式的声色和欲望,光是站在自己面前,就让他的感官受了刺激。
戎北辰不说话,于是洛辞笑眯眯地伸出手,不是温柔的抚摸,而是捏住了他的耳垂拧了拧,“知道你厉害,但下次要听话,记住了吗?”
戎北辰感受着他手指的温度和触感,感觉自己的耳垂变成了一颗炒锅里的软豆子,正在煎熬中迅速发烫,就要爆开。
在真正爆开前,他握住洛辞的手丢到了一边,解救了自己的耳朵,脚步飞快地走开了。洛辞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玩,挺有意思地打量着他的背影。
戎天星这时候从背后冒出来,笑嘻嘻地说:“哥哥喜欢你呀,导师。”
“我上次见到这种喜欢方式,还是看一个幼儿园的男生往女生笔盒里放虫子。”洛辞嗤笑了一声,决定不去管他。
洛辞朝着众哨兵招了招手,他们又回到了营地,一看时间,不过刚刚过去两个小时,距离天亮还有不少时间。将炉火烧得更旺了一些,洛辞让天星和北辰守下半夜,其余人回去睡觉。
他照例是不睡,舒舒服服地回到了躺椅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
牧羊人被杀死了,洛辞并不意外,艾德里安不出手,自己一样有办法收拾羊群,哪怕自己收拾不了,让北辰顶上,八成也能把牧羊人生拆了。
他真正在意的,是牧羊人死前的那一场变异,它为何要带着羊群往黑地走?为何要向黑地跪下祈祷?那回应了它的呼唤,又赐予它力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按理说,等到天亮,他应该尽快回去,让该负责的人负责。
然而……然而即使他报告了所有异状,那些身处高位的将军元帅们真的会在意吗?
在这些高官看来,黑地是早就失守的领土,黄昏地则是距离他们的别墅花园无穷远的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管他做什么?哪怕这里所有的鬼门都爆发了,鬼魂都跑出来,也未必往联盟的方向跑呢!
曾经辉煌的第四军团是生生被消耗殆尽,无数的哨兵与向导死在了离家千里的地方。没有人想再回来了,这不是人应该生存的地方,这里本就是鬼魂的国度。
但这也是他无数的战友们抛洒热血,忠骨埋葬之地……洛辞茫茫然地睁着眼睛,看见了他磋磨的五年,听到了从遥远的记忆里传来的哭声。他在黑地与黄昏地的交界线上呆了五年,他们拼死奋战的时候,并不知道指挥部在酝酿着大撤军计划。
疯得毫无意义,死得毫无价值。
这一次来,洛辞只是为了再看一眼黑地。看过之后他就准备忘记了。他刚刚成为S级,他只有22岁,他享受奢靡的生活,迷恋尘世的繁华,他还有很好的未来。
洛辞不知道前方酝酿着什么,然而他很清楚一件事:那是不见底的深渊,一步踏过去,也许是万劫不复。
他不想万劫不复。最好是天亮就出发,回到首都,报告给守军。大腹便便的将军们听说这是黑地发生的事,大概会在心中不屑地冷笑,于是这件事被一揭而过,无人在意。
也许几个月后,几年后,黑地爆发的灾难才会波及到联盟,又会死很多很多人。不过也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谁知道呢?
又或者,还有另一条路,他带着这群学生再往前走一点,去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学生们没经过战争的洗礼,是个顶个的笨蛋,让他们往前冲,是毫不含糊胡地真敢冲。
他们很强,比驻军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部队都要强。而自己……洛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公平客观地评价,认为自己也抵得上一支军队。
戎天星坐在火炉边,慢吞吞地烤一块饼,烤到金黄发焦了,就拿回来一分为三,一块递给戎北辰,一块递给洛辞。
洛辞吃了饼,有点口渴,不等说话,戎天星又递过来一瓶水。
“我们真的天一亮就回去吗?”戎天星试试探探地问。
“你还想继续往前?”洛辞问,“前面的每一个怪物,都比牧羊人要强大。”
“但是只要躲在您的精神网络里,我们可以躲藏起来。”戎天星慢慢地啃着自己的饼,望着火出了神,“虽然我和哥哥现在才刚刚毕业,但是我们未来都会上战场,成为真正的战士……如果连敌人都不敢面对,怎么才能成为战士呢?”
戎北辰也道:“那个回应祈祷的东西,它就在黑夜的尽头,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您可以带我们去吗?”戎天星的声音更低了,带着讨好的意味,“我们只看一眼,不打架……导师,您是我们能接触到的最厉害的向导了,以后也许再没有机会去那么远的地方看看啦。”
“前面一定有至少一座未被标注的鬼门,我们可以记录下数据,带回联盟,更新地图,”戎北辰一本正经地说,“这样还可以为后来者指明道路,免得他们遇上危险。”
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都是言之凿凿十分有理。洛辞枕着自己的胳膊,耳朵都快被他们磨穿了。其实他自己也是心动,只不过他的位置让他不能随心所欲,他必须考虑更多。
他对兄弟俩说:“让我再想想,天亮等大家都起来,我再告诉你们答案。”
“哦……”戎天星垂下了头,觉得这是一句不着痕迹的拒绝。而戎北辰深深地凝视着洛辞,觉得这是一句没说明的承诺。
后半夜平安无事,六七点的光景,天便朦胧地亮起来。第一个钻出帐篷的是艾德里安,补了半夜的觉,他又变得精神奕奕,且歪斜了身形,像坏学生一样躲到一旁抽烟去了。雪点和莫里也钻出帐篷,擦了擦手就来拿天星留在炉子上的烤饼。
他们一边大口大口吃着,眼神一边在洛辞身上转悠,心中酝酿着无数说辞。洛辞看了眼跃跃欲试的哨兵们,站到了众人面前:“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非常向往前进,最好是杀到黑地的另一头去,对不对?”
哨兵们整齐划一地点点头。
“按照原定的计划,我们的确应该继续前进,然而根据昨晚的危险程度判断,我作为导师,应该立刻将学生安全送返。”
听了这话,哨兵们顿时情绪沮丧地低下了头,连手里的饼都不香了。
他们的导师,也可能是本世纪最强大的一位S级向导,清楚明白地向他们做了最后的宣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独散落了些许晨光,美得显出了几分神性,是那样的不近人情。
清晨的风吹动他的衣服,勾勒出高挑而清瘦的轮廓,论蛮力,此刻任何一个哨兵都能扛起他就跑。但是光扛走向导是没用的,他的大脑不配合,哨兵无计可施。他们再怎么自负,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向黑地靠近。
洛辞将哨兵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开口:“不过,我也可以为你们提供另一种选择。”
他拍了拍身边的一包东西,叮叮当当的似乎是很多金属玩意儿。洛辞把包裹拆开,哨兵们都探过头来看,发现里面是几十只徽章。徽章呈十芒星状,背面是联盟的象征,黑白双塔;正面的图案则是第四军团的象征,风灯与残剑。大多数徽章都已经残破不堪,有的还沾着污泥和血迹,有的满是刀削斧劈的伤痕。
洛辞在破铜烂铁里翻来捡去,挑出了几枚较为完好的徽章。这些残破的金属折射着阳光,曾有哨兵将它佩戴在胸前,举着风灯与残剑,守望着黑夜。
“这是第四军团的军徽,别介意,都是从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洛辞将徽章一字排开放在了汽车引擎盖上,望向了众人,“第四军团已经解散了,但是第四军团的徽章还在,我——第四军团DARK-01基地的队长——也在这里。你们可以选择接受这枚徽章,成为我的士兵,跟随我继续向前,我将最大程度地使用你们,不计死生。你们也可以选择继续做我的学生,平平安安地回到联盟。”
“来,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