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第一黑暗向导》拾月光

12、玛格丽特

　　能帮忙就早点出手啊！

　　回想起最开始听到的风铃声，艾德里安吐血地发现，也许从一开始洛辞就在那里看戏了，发现自己要不好了，才肯出手帮一下忙——这都是什么向导啊！

　　奶娘探头钻进了重重的帐幔中，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小公主，她立刻恼怒地发出了狂吼，拾起剪刀挥舞着，唰唰唰地就将婴儿床剪得粉碎。然后她赤红的双眼转回来，死死地盯着艾德里安，口中气得喷出了白烟。

　　“啊，你加油。”洛辞见势不妙，立刻关上了窗。

　　“喂！”艾德里安早就抓住机会跳了起来，扑向了窗边，窗户再度打开，除了那风铃摇晃，窗外的人却无影无踪——那不过是一个幻影。

　　“凝神。”

　　好在洛辞的声音还在，这一次不过是两个简短的音节，艾德里安立刻感到自己多余的情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专注力。

　　他放眼望去，奶娘挥舞剪刀的身影忽然变成了慢动作，动物尸体们的移动都仿佛乌龟爬。他又感到自己变得极为轻盈，随便就躲开了攻击。

　　“接下来，我会给你创造一个机会。”洛辞的声音继续响起，“只有一秒——”

　　他的话音未落，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都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呜哇啊啊啊！”

　　“嘤嘤嘤呀呀呀……”

　　“奶娘、奶娘，你在哪里呜呜呜……”

　　奶娘顿时慌了神，提着剪刀左顾右盼，“玛格丽特，噢，我的心肝宝贝，不要哭了！奶娘这就过来——”

　　“杀了她！”

　　那一刻，艾德里安只感觉脑海中的杀意被强行提到了极限，同时增长的还有自己的爆发力。他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杀戮欲望，双眼赤红地发出咆哮，浑身的力量汇聚在了短刀上，他感到自己正握着一束流星，轰地射入了敌人的心脏。

　　“啊啊啊啊——”在惨烈的哭嚎中，乳娘化作了一阵黑雾，直到最后一秒，她乱滚的眼珠还在寻找着啼哭的孩子。

　　随着这个准S级鬼魂的死亡，房间里暴动的动物尸体和乳汁顿时全部消失了。

　　艾德里安剧烈地喘着气，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他有气无力地再次推开窗，便看到洛辞的笑脸出现在窗口：“做得不错啊，艾迪。”

　　“彼此彼此，”艾德里安面无表情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真有你的。”

　　洛辞的笑容加深了，忽然扶住窗棂，爬到了窗台上。

　　比起他那超凡入化的精神力，他的动作可谓是笨拙。艾德里安下意识接了一把，好让他稳稳地跳下来。当他碰触到洛辞温热的手臂时，才敢确定这的确是本人。

　　“你怎么到城堡里来了？”艾德里安问。

　　“我不来，”洛辞搭着他的肩膀，斜眼看他，“你不就死了。”

　　“那也不一定。”艾德里安不习惯和他靠那么近，哨兵的感官很敏锐，甚至能感到向导说话与呼吸时的温热气流，他痒得缩了缩脖子。

　　“哦，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召唤精神体？”

　　“我说过了，我的精神体很不方便……”

　　“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知道，贸然跑到城堡里来，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洛辞看向他，“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嘛，”艾德里安困扰地抓了抓头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相片，“你看这个。”

　　洛辞一看，发现这是一幅油画的扫描照片，画上是一位穿着天蓝色礼服裙的美丽少女，铂金色的秀发盘起，点缀着娇艳的鲜花。她的脸的确如天使般明艳动人，翠绿的眼瞳即使隔着千年的时光，也能一下子望进人的心里。

　　“这是……”

　　“玛格丽特公主的油画。”艾德里安说，“我听说了这次任务后，就从博物馆网站上下载了扫描件。”

　　“嗯，的确很漂亮，”洛辞客观地点评道，“不过还没有到传说中那么夸张的地步。”

　　据列昂尼德在酒席上吹嘘，可是有几大国为她开战，无数的王公贵族愿意放弃一切求婚，全世界各地的骑士都来到王城，在半夜为她唱歌。按照这个标准来看，照片上的美貌似乎又没到那个程度。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就想来亲自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就不怕灵魂被鬼王夺走？”

　　“那不是超级浪漫吗？！被两千多年前的鬼魂俘获，死后成为她的骑士，永远捍卫着不朽的美丽……”艾德里安的蓝眼睛闪闪发亮，“与其平庸无聊地死去，不如追求超越死亡的永恒。”

　　洛辞看着他脸上一贯没心没肺的笑，不由嗤笑了一声：“怪家伙。”

　　“轰——”这时，从远处传来了激烈的交战声。

　　艾德里安立刻抬起头：“是那群骑士！对了，刚才他们莫名其妙地就离开了……”

　　“那当然是因为我的好学生们，”洛辞耸了耸肩，“全都忍不住寂寞，跑到城堡里来观光了。”

　　尽管大家都没遵守规则，但艾德里安偷瞄洛辞的脸色，发现他没有生气，反倒还挺满意似的。

　　“那群骑士不好对付，我去帮忙。”艾德里安掂了掂手里的刀，吹着口哨就出发了。

　　如果说刚才面对骑士们他还必须狼狈逃窜的话，现在有导师在身后，他已经完全不惧。很快，循着战斗的声音，艾德里安飞快地在走廊上行进，终于看到了远处亮起的光点。

　　那是走廊尽头的一扇门，通向着露台，精神体低沉的吼叫和厮杀声越发清晰。

　　那尽头的光越是灿烂，走廊就越是阴沉昏暗。艾德里安先是嗅到了那个鬼魂的气息，然后才注意到，那静默地立在前方的、黑袍黑甲的骑士。

　　对于这样一个全副武装的鬼魂来说，城堡的走廊还是太狭窄了，所以他仅仅是牵着自己的白马，像一柄标枪般直立着，挡住了艾德里安的去路。

　　“准A级。”根据之前的交手，艾德里安心中下了判断，“可以杀！”

　　他脚尖轻轻一点地，便冲了出去，然而这时脑海中却响起了洛辞的喊声：“等等，别去！”

　　导师的声音从未如此急促过。

　　也就是在下一瞬间，强烈的不安感骤然爆发，艾德里安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一瞬间冻结在，整个世界忽然变得极为安静而缓慢——

　　他面前的骑士，优雅地摘下了头上的盔甲。

　　盔甲之下，露出了一缕铂金色的秀发，艾德里安睁大了蔚蓝色的双眼，僵在了原地。

　　同一时刻，洛辞站在十米开外的走廊上，发现失去了和艾德里安的精神链接。他放弃了精神交流，叫道：“艾德里安！闭上眼睛！”

　　艾德里安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他像一座冰雕一般僵立着，别说思考，连呼吸都忘记了。

　　而玛格丽特公主轻盈地将头盔一抛，发出了美妙绝伦的笑声。她的声音超越了人间的一切形容词，仿佛无色无味的毒药，叫人瞬间酥软绝倒。

　　连整座城堡都为她发了疯，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地面开始皲裂，墙壁开始坍塌，四面八方传来无数鬼魂兴奋的吼叫：

　　“玛格丽特！”

　　“我的公主！我的女神！”

　　“请收下我滚烫的忠诚，啊，您的美貌举世无双！”吼出这句话的骑士，已经捧着自己活蹦乱跳的心脏冲了过来。

　　洛辞“啧”了一声，精神网络猛然收束，所有的哨兵都听到了他的召唤，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撤退。

　　“撤退？”哨兵们眼望着四面八方涌来的鬼魂，心中都发出咆哮，“这怎么可能跑得了？！”

　　戎北辰唰的扯下了墨镜和耳罩，手按在黑狼的背上，神色前所未有地认真起来。然而戎天星立刻拉了他一把，“走！”

　　戎北辰下意识听从了弟弟的话，向外发足狂奔了两步，他开始感觉到身后在闪烁。

　　忽明、忽暗、死寂、炸裂，那是一场精神力核爆！

　　除此以外，戎北辰找不到任何其他的字眼，来形容那恐怖的画面。以洛辞为中心，实打实的精神力爆炸性地扩散，任何被席卷到的鬼魂，都在冲击中扭曲变形。

　　那些鬼魂的身体被精神力肢解，绽开无数道裂缝，黑雾袅袅散出。同一时刻，年轻的哨兵们只感到耳边一阵嗡鸣，仿佛在爆炸中失去了听觉，明明能感受到那可怕的力量，却丝毫没有受伤——他们被导师保护了起来。

　　玛格丽特公主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伴随着她的惨叫，城堡里所有的玫瑰花都开始哭泣，所有的骑士与国王，都开始了自杀性的冲锋，万千的鬼魂如一团乌黑的浓烟，朝着鬼王奔去，而洛辞就站在那冲突的中央，如飓风的风眼。

　　他甚至还在向前走。

　　他闭着双眼，置身于万千恶鬼中，神情却安宁平静，仿佛最虔诚的朝圣者。那所有的崩裂与毁坏都因他而起，却仿佛又与他无关。

　　一步、两步，他按照自己的节奏，走到了艾德里安的身后，伸出手，按住了哨兵结实的脊背。

　　共振率瞬间跳到了32%。

　　“唔——！”艾德里安猝然惊醒，仿佛被雨水洗涤后的天空，失神的蓝眼睛重又亮起光辉。

　　他看到公主的长指甲已经抓住了自己的脸颊，那骇人的美貌就紧贴在自己眼前。艾德里安赞叹不已，抬起了手臂。他始终端着手里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公主的心脏。

　　“您真美丽，”艾德里安微笑道，“只不过——”

　　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伴随着子弹一起射出的，还有他一路捡来的鲜花，火药点燃了花束，一切都像焰火般绽裂开来。

　　玛格丽特公主的行动微微一滞。

　　也就是抓住了她一瞬间的停滞，艾德里安立刻转身抱起洛辞，冒着无数鬼魂的攻击，头也不回地向城堡外跑去。

　　“十、九、八——”洛辞乖乖地抓紧了哨兵的背，开始倒数计时。

　　在他倒数到“五”的时候，艾德里安冲出了城堡。

　　“三。”艾德里安和其他哨兵们会和。

　　“一。”洛辞睁开了双眼。

　　长达二十七秒的“闪烁”瞬间结束，鬼魂们失去了束缚，黑压压地冲出了古堡。

　　而此刻哨兵们却早就跑得没了影子。

　　玛格丽特公主牵着她的白马，身边落了满地的残花，她从胸甲上摘下那枚子弹，怔怔地凝视着，她想起那的年轻英俊哨兵，还有他无比僭越的话语：

　　“您真美丽，只不过比不上导师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