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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我们这里地处丘陵,许多地方因层层大山的阻隔教育条件并不完善,乡村学校只有低年级几个班,到了一定的年级便要转到其他学校。这一学期,从山区转学过来了二十几个,平均分到两个班里,而他和另外十几个同学一起被分到了我们班。
      眼前的冷河洲,个子高高的,瘦瘦的,安静地站在一群人中间,穿着略微偏大的衣服。眼神很淡,似乎周围的一切与他并不相干。这似乎和我记忆中的他不太一样,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他。人们总会不自觉给自己的记忆进行补光,美颜滤镜,再添加清风、明月、阳光,在你不曾察觉的时候慢慢变成了你想要变成的样子。都说记忆最会骗人,也许真实没有记忆美好。但这一刻还是觉得,一群人中他最耀眼。如果历史不曾改变,这一学年他会坐我后面,成为我的后桌。
      你好,冷河洲!
      彭小龄上学期因为爸妈工作的原因转学了,这学期的新同桌叫曾红,是一个很安静的女生,不怎么爱说话,不过看起来很好相处。
      冷河洲果然坐在了我的后面,和一个叫刘彬的男生。之所以会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曾经有一次上课他们打架,不知道谁掀翻了放在课桌边角上的墨水瓶,大半瓶墨水全泼在我的衬衣上,背后湿了一大片。那时候没有签字笔,大家都喜欢用钢笔,墨水也有好几种颜色,黑色、蓝黑、纯蓝,有些还带着香味。倾倒的是一瓶蓝黑墨水,被弄脏的是我最喜欢的一件粉白细格子衬衣。那是我十岁生日外婆送的一匹布,我很喜欢一直放着,第二年外婆去世了,便让小姑帮忙做了一件衬衣,平时也不舍得穿。记得当时的我大哭了一场,课间都不敢出去玩,没想到晚上很轻松便洗掉了,第二天我又高高兴兴地穿着去上学,至今也说不清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理。这一次,命运重新来过,有些没变,但有些东西却早已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比如我也已经没有了那匹布做的衣服了。
      小学课程依旧无聊,大多时候看小说打发时间,把以前没看完的四大名著接着翻了一遍,没事就写写画画。老师们早已习惯了,只要安静不打扰同学,只要成绩好,老师便不会过多过问。
      日子很平静,我们只是同学,在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只是我的心境早已经发生了变化。
      新房建好后院子一直空着随意种了些瓜果蔬菜,没来得及好好打理,于是我主动揽下了打造院子的活儿,爸妈忙着店里便任我去折腾。院子的花架和四周的栅栏已经搭好了,眼下是秋天,也没有什么可移栽的花,便打算提前规划,明年春天再种上鲜花。划出一块菜地,可以种一些番茄、辣椒,然后便是花圃,可以种月季、秋菊、绣球、栀子这些常见好找的花。栅栏边可以种一些爬墙的蔷薇,可以在院角分别种上桂花和玉兰,只是爬花架的花比较难找。前世看过一本书,书名叫《紫藤花园》,当时就是被这个名字深深吸引爱上了紫藤,只是紫藤太难找了,现在也没有淘宝,一切只能靠缘分。
      下课了我依然趴在桌上写写画画,没注意到旁边的曾红看了好一会儿,“你的字感觉平时不一样啊,有点潦草但又很好看。”
      我一惊赶紧把纸翻过来压住,怎么忘了这一茬。我的字从小到大都写得好,曾经高中时还帮老师抄过评语,大学帮院领导写过证书,后来自己还琢磨着练过毛笔字。可是这时候我的字体该是方方正正略带幼稚的,而不是这种自由潇洒的,平时作业都很注意,没想到这无意识差点暴露了。
      “嘿嘿~”我尴尬地笑,“我随便写的,草稿嘛就很潦草啊。”
      “看你这又是菜名又是花名儿,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哦,我想在院子里种点花,但是不知道上哪里找花苗?”不知道为何她今天特别有兴趣,平时我写写画画她基本都不会问。
      “你想要种什么花啊,我们家有很多,不知道有没有你想要的。”她说。
      “啊,你们家有花,都有些什么啊?”我立马来了兴趣。
      “你纸上写的这些,基本我家都有。”她用手指了指我刚画的那张纸。
      “真的吗,你们家在哪里,远不远,今天放学我可以去你家吗?”我有些迫不及待。
      她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缓缓报出了一个地方,差不多要半小时,是与我家完全相反的方向。如果今天放学之后去的话回家可能会很晚,她也得先给爸妈说,于是便约了第二天。
      第二天恰好是周五,下午少一堂课比往常放学早,下课铃一响便赶紧收拾书包催着曾红一起走。原来曾红其实并不如外表的那么安静,喜欢看电视喜欢聊八卦,说起喜欢的明星激动个不停,妥妥的追星少女。走了一会儿不经意回头,发现冷河洲的身影。
      我小声地问曾红,“冷河洲回家也走这条路啊?”
      “嗯,是,不过感觉要比我家远很多。”
      “那你没问过他家住哪里?”
      “不敢,”她摇头,“他坐我们后桌都没怎么跟我们说过话,一看就很冷,不愧是姓冷的人。”她一边朝后瞄一边小声嘀咕。
      我们边走边聊,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到了曾红家,而冷河洲还在继续往前走。小路蜿蜒绕过前面的大山,不知道他还会走多久。
      曾红家果然有很多花,她妈妈非常爱种花,屋前屋后都种满了。听说我想在院子里种花,问了我院子有多大,便拉着我各种花都弄了一些,月季、玫瑰、栀子……
      “哇,阿姨,你们家竟然有石蒜呐!”石蒜花有几种颜色,而红色的石蒜花就是大家常说的彼岸花。
      “小姑娘,很厉害啊,很多人都不知道,都把它认成朱顶红。”她指了一下旁边的那株花,花茎顶端的同一个位置朝四个方向开了四朵花,像几把红艳艳的小喇叭,我们小孩子常直接喊“东南西北花”。随后阿姨又问了其他几种,见我都能答上来,便如同遇见知音般拉着我说了半天的种花养花的心得。然后蔷薇、栀子、月季这些可扦插的花枝也剪了一大堆,带“蒜头”生长很快的花也挖了许多,让我全都带回去好好种,说秋天种比较容易成活。给了我一个背篓,背篓都快装满了。看着阿姨的样子,特别像朋友给别人安利她idol的样子,兴奋又热情。
      这满满一背篓,整个院子种上差不多也够了,两三年之后就会形成一大片。这时曾红拿了一把小锄头,神神秘秘地拉着我往山坡上走。我们翻过了山,经过一小片树林来到一座破败的房屋前,几面半截的土墙上面爬满了带刺的藤蔓。
      “木香花!”这种花种在花架下最好了,只是不知道这开出的花是什么颜色。
      “你认识啊,我们只知道这花开的时候白白的一大片特别好看,不知道叫什么,你可以挖一点回去。”
      “嗯。”我接过锄头,细致地挖了一块老根,也折了一些枝桠回去可以扦插。
      临走的阿姨又给了我两小包花籽,并嘱咐花籽要等春天再撒,好发芽。曾红送我出门的时候我偷偷塞了50块钱给她,说是妈妈特意叮嘱给的,让她务必收下。
      周末两天,在家把所有花都弄好了,一些种在墙边,一些靠近篱笆,就等着来年枝繁叶茂,花香满园了。
      伴着春晚那英和王菲的一首《相约九八》,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进入了98年。一晃眼到了夏季,清凉冒着白雾的一毛钱冰棍继续上市,西瓜装进网兜浸在冰凉的水井里,知了在外面的梧桐树上越叫越让人无力。
      午后第一堂课,语文课上刘老师继续重复着昨天的课文和生词。他是三年级时新换的老师,人很和蔼,只是说话节奏慢也永远一个音调,听得有点让人昏昏欲睡。
      “啊!”后排不知哪一桌女生发出一声尖叫,瞬间感觉整个班都被她叫醒了。
      “怎么啦!”刘老师正在黑板上写着生词,停下了粉笔转身拿着书往从讲台上走下来。
      同桌扯了扯我,小声地说:“你背后……”
      我猛然一惊,难道?我下意识往背上一摸,一手的墨水,果然还是爆发了。刘彬不爱学□□调皮捣蛋,经常打扰其他同学,偶尔还会影响老师上课,冷河洲和他关系一直不好。这一次我没有回头,正准备把一手的墨水往衣服上擦,曾红赶紧拉住我,我淡定地继续擦,“没事儿,上课吧!”开玩笑,这次是一件纯棉的浅黄色衬衣,可不是以前的化纤一洗就掉,反正一背的墨水怎么也救不了了,多一点少一点有什么关系。刘老师见我没说什么便继续上课,只是通知刘彬和冷河洲课后去办公室找他。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带着他们俩出了教室,我让曾红待会儿给老师请个假,赶在上课铃响起所有人都往教室跑的时候,我离开了教室出了校门。学校没有门禁,没有保安,任何时候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学校附近有两家卖衣服的小店,一家是卖中老年装。另一家新开不久,店主是个年轻女人,店里卖的衣服主要针对当下的年轻学生,长短裙、衬衣、T恤。店主挑了几件适合我的T恤和衬衣,我拿过一件白色印花的圆领短袖T恤,打算在试衣间换上。店主看了看我后背,推开墙壁上一道隐藏门拉着我走了出去,让我进了洗手间等,她打了盆水拿了条毛巾过来。这一茬我倒给忘了,墨水肯定印在背上了,这样直接出去,大夏天白色T恤经过汗水一浸,那肯定跟水墨画一样的。
      回到教室的时候,一节课已过去了近二十分钟,依然是刘老师的语文课,他看我换了件衣服,点了点头让我进教室继续上课了。不知道课间刘老师给他们说了什么,听曾红说老师罚他们俩放学打扫教室。
      放学后的教室空荡荡,扫帚一扬空气中全是呛人的灰尘,冷河洲盯着地面一摊干涸的墨水印,有些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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