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暇》粉红少女七七酱

6、第 6 章

　　立秋那日，梅映雪起了个大早。
　　天色还有些晦暗，只东方隐约现了晨光，他揣了解毒丹，蹑手蹑脚溜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行出几步，就听得身后一声轻叹：“要离开吗？”
　　梅映雪停步，却不敢回头：“叨扰已是不该。”
　　那头沉默片刻，方道：“如此……便是离别。”
　　梅映雪怔了怔，才答：“是。”又道：“不必远送。”
　　此后，一切归于无声。
　　此去一别，本不应再聚。再是为那拥抱的一刻牵肠挂肚，也不过是梅映雪冗长一生中再短暂不过的意难平。
　　世间诸事，本该如此。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事实是，除妖师一行从天而降，挡住了梅映雪的去路。当先一人白衣黑发，面容冷峻，腰悬夜灵刀，手执销青符，身段笔挺，杀气凛然，正是掌门宫若虚。
　　梅映雪凝指成剑，嘴角含笑：“先生倒很会乘人之危、以多欺少。”
　　宫若虚眼神一寒，符抛出、刀出鞘，人已欺身向前。
　　梅映雪心道不妙。时节尚暖，又值晌午，他伤病初愈，功力只得三四成，而这宫若虚是这一门百余年来难得一见的奇才，年纪轻轻便窥得门道，功夫术法均是一流。若只宫若虚一人，梅映雪奋力一战，或还有胜算，但那人身后还有数十人按兵不动，若一齐出手，则他毫无生还的可能。
　　想到此处，梅映雪不由得有些焦躁，早知道就等天气再凉爽些，或功力回复多一些再出结界，他早该料到除妖师一行绝不会善罢甘休，又怎会轻易离开虞山而不复返？
　　可事已至此，也只好见招拆招，再想办法脱身。
　　刀刀刀，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刀光。
　　好厉害的术法、好强的年轻人！梅映雪避无可避。
　　这一刀会要他的命吗？梅映雪闭目等死，却忽闻梵音拔地而起。
　　他猛睁开眼，眼底放光，却又很快板起脸来：“你来做什么？”
　　妙空眉目平静，金刚法印捻在手里，人挡在梅映雪跟前：“救人。”
　　梅映雪喜忧参半，在他背后小声道：“你不该出结界。”
　　妙空身影微微一动，又定住：“是，我不该。”
　　但他不曾退开半步，依旧横在梅映雪与一众除妖师之间，仿佛雕像。
　　宫若虚收势回身，按刀不发，只冷冷看着妙空：“你说救人，救的什么人？”
　　妙空答：“小僧救人，救他。”说着指了指梅映雪。
　　“那不是人类，你不是救人。”宫若虚道。
　　“万物有灵，一视同仁。”妙空简短道。
　　“但妖伤人，”宫若虚道：“是本心、是本性。除妖师不过替天行道，如此而已。”
　　“他是梅树，本不伤人，”妙空道：“天不亡他，便是天道。”
　　宫若虚冷哼一声：“狡辩。”
　　妙空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小僧也希望施主慈悲，怜悯苍生。”
　　宫若虚道：“我怜他，谁怜那些被妖伤害的无辜之人。”
　　梅映雪插嘴：“冤有头债有主，谁伤人你找谁，找我干什么？”
　　妙空伸手将他拦住：不必争执。”
　　宫若虚盯着妙空，忽而掠起一抹冷笑：“我看你救他，也未必是怜悯苍生。虞山结界存在近四十年，这几十年里，虞山的大小妖精被收了多少，你又救了多少？如今你却要护这大妖、替他出头，这就是所谓的苍生，所谓的‘一视同仁’？”
　　“过去小僧不曾救，今日却不得不救，是因缘，是劫数。”妙空答。
　　宫若虚挑眉：“原来是存了私心。”
　　妙空并不辩解，只道：“是，这是私心，亦为觉悟。”
　　宫若虚眯起了眼：“哦？”
　　此时，妙空才终于叹了口气，缓缓道：“直到此时小僧才明白，若生而为人，便无法做到一视同仁地‘舍得’，也无法做到一视同仁地‘不舍’。”
　　梅映雪瞪着他：“这才几天，你又明白了什么？”
　　“想明白我原来还是个人。”
　　梅映雪摇摇头：“你要知道，若救了我，这世上便再无退路。”
　　“唉，我知道，但你还不能死，”妙空摇摇头，面对宫若虚一行，手势再起时，他眼中已是坚定：“所以，这位施主，请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