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臣（程）女换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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邕国境内，程府一家跪地接旨那一刻，程门鸦雀无声，气氛肃穆，掌旨宫官面无表情宣旨。
“程府将门历代护国有功，忠贞不渝，其女聪慧温婉，此后命为质子出使颂国三年有载，为国效力，钦此。”
青瓷砖上，程夫人握住身边两个女儿按地的小手，此时她身怀六甲，艰难起身，程远崇去扶她，“夫人，为夫无用，没能护女儿长远。”
下人携小姐四处散去，程家长女程以昭不以为然，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而且还挺严重的。方才母亲握住她和妹妹的手时，还有父亲叹气与母亲的一番话，以及那个宫官读的内容（虽然听不大懂），像是夸父亲的可父亲不是很高兴，她懵懂地猜，设法支走贴身侍女素碧，便缩在正厅门边偷听。
程远崇划去夫人眼角两侧的泪水，“我不怪你，将门之子应当以国为重，只是为何王上要选一臣女去颂国当质子？”程夫人疑惑。
“这事蹊跷，为夫也不知。”此时一身着沉红袍装的男人急切赶到，也没让人进府通传一声，他便是程远崇故交，如今就职内侍相国，范许文。
“程兄你可知王上要令女出使颂国？”
“刚刚宫官已来宣过旨了，只是为何要这般，要一女子代皇子出使颂国，岂不是欺骗颂国皇帝，不利两国结盟。”
“还不是那高德，当下新王登基不久，要的正是心腹人才，他笼络君心，又与你有过节，颂国使臣本是要两国互换质子，新王才四十年岁有余，龙嗣稀少，公主偏多，又不舍大皇子文武兼得。那高德便称颂国皇帝故意为难新王子嗣少，让我国难堪，谁不知颂国君王年岁已高，子孙满堂，便提议要臣女代皇子。”
范许文是真的急，因为当时他也在场，有心也无力，高德虽说法过于牵强，但正中邕王心思，如此划算的买卖，谁不想呢，便就依着高德，他想插嘴都难，如若惹王上不快，惹王上猜疑，说不得自家儿女会是下一个。
“一女子如何骗过大众，又如何能自安呢？”程远崇终于说到重点了，程夫人在旁松了一口气。“是我疏忽了，那高德野心太重，我与他初识便察觉，不该如此鲁莽正面起了争执。”
“也不怪你，我也是看不惯他的，如此便有一密旨，王上遣我交于你。”范许文从衣袖中掏出一黑木龙纹信筒递给程远崇。
“此事要令女乔装男子，一路入境途中不得暴露，直至面见颂帝为止。这不是要你女儿死吗？令女入颂途中拖延时间，待颂国皇子入邕国后，到时东窗事发颂帝只会迁怒于令女。”
“姐姐！你在做什么？!”程家二女程以思发现自家姐姐在门背后站着，便也跑过来。
“嘘!姐姐在跟爹爹阿娘玩躲猫猫，思儿别出声，不能让姐姐输。”程以昭蹲下捂住程以思的嘴，小女孩瞪大着眼睛乖巧得点点头，程以昭顺带盘腿坐了下来，麻利地从怀中掏出一裹用纸包好的奶糕摊在地上，拿起一块堵住程以思的嘴，妹妹靠在她身后，也学她盘腿坐下，吧唧着嘴里的又伸小手指去夹另一个。
“远崇，这可怎么办啊！”程夫人捂了捂六月大的肚子，双手抓住程远崇的肩头，“夫人!夫人莫急!”程远崇深怕她不适，
“眼下是选定人选，程兄，你不如找个年纪相仿的丫头，他们不仁，也别怪我们不易啊。”范许文提道，
“对对，府上跟昭儿思儿差不多大的丫头，对，昭儿身边的素碧如何？”程夫人应和道。
“不可，丫头的命也是命，况且，他们如何能确保路上不被揭穿，如若毁了计划，王上怪罪是要株连九族的。”程远崇高声呵斥，“我们不该也学他们用这种龌龊手段，明日我便去王上殿外跪着请求收回旨意。你们不用再说了!”
范许文和程夫人默不作声，看着程远崇出府的背影，叹息对视。
程以昭算是听清楚了，她与妹妹必须走一个，父亲不能违背王上，程门百年为将辅助历代君王，不可荒废基业，取得王上信任何其重要，一家子都不能出事，程府这代没有男子，就指望母亲这胎能是个弟弟。她看看了身后吃完糕点的程以思在吮吸自己的手指回味，她不过五岁，什么都不懂，“思儿，如果有天你以后都找不到姐姐了，你要好好听爹爹和娘的话知道吗？”
“思儿躲猫猫很厉害的，绝对找得到姐姐。”小女孩天真的看着她，程以昭笑着擦去她嘴角的食物碎渣，
“如果真的真的找不到了呢？”
“那姐姐你是不是要死啦，前年爹爹的大黑马黑风有一天再也不见了，我找了好久好久都找不到了，娘说它战死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姐姐你也要去吗？”
程以昭苦笑，好像是啊，去了必死无疑呢，但是又能怎么办呢，正如娘说的，将门之子当以国为重!去他的，她只要程门不灭，家人平安。
“是啊，姐姐也要去了。”
“那姐姐带着思儿去吧，姐姐陪思儿玩。”程以昭笑着摸她的头发，“思儿不能去，思儿不要爹爹娘亲啦？思儿还没见未出世的小弟弟呢。”
“那全家一起去啊，一起去玩，姐姐你说了，世上最亲最亲的人要在一起，就那会儿看很多刚出生的小白猫缩在阿白身边睡觉的时候。”程以昭笑而不语。拉着程以思的手久久没有放开。
当晚，凉风吹动走廊的帘纱，虽是初秋了，院里隐隐有了桂花香，不免夜里露气重，冷。
程以昭提着灯笼独自走在去父亲书房的路上，入夜了，书房还亮着光，她渐渐走进，在书房门口停顿了一下，推门而进，“爹爹!”
程远崇此时靠在椅子上闭目小歇，听到女儿的声音，他皱眉缓缓睁开眼帘。
“是昭儿啊，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近日女儿翻到一书，说北国雪景白梅似玉般剔透精致，何时等战乱告终，爹爹有时间了带一家子去颂国游玩一番看雪赏梅可好？”
少女笑着看着他，程远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瞧不出她眼里的真正情感，不知是夜已深光线不好还是他真的老了。
“昭儿，今日你可是听到了什么？”
“爹爹，入秋了，要听阿娘的话好好穿护具，不然双腿的旧疾又要犯了。”程以昭不回答他，走进桌前跪下。
“昭儿，你这是做什么!”程远崇起身要去拉她。
“爹爹，你知道的，为了程门未来的大业，程门世代为将，辅佐君王，是祖宗们的基业，爹不可感情用事，女儿定能完成王君派给程门的任务，爹爹该为女儿骄傲，不该不支持女儿的决定，望爹爹成全!”程以昭曲手磕了一个头。
“我，程门后代程远崇之女，不是好惹的主儿，不会吃亏的。谢谢爹娘十年养育之恩!”说完又磕了一个头。
程远崇红了眼，不忍再说什么，看着眼前这个纤小的小丫头一再磕头，那一番话让他无话可说。
殊不知门外程夫人倚在门外已是泣不成声，她的昭儿，何其懂事。她本是夜不能寐想着再去书房劝劝孩子她爹改变主意的，听到里面有声，是自家大女儿的声，便没有推门进去，进而捂着肚子在门外，她的贴身侍女阿瑶提着灯搀扶着她，也在门外听得仔细。
“没有人比女儿更合适对吗？如果不是被逼无奈爹爹定是不会主动让女儿做此等九死一生的事的，爹爹也切莫感到惭愧，如若感到惭愧就对颂国质子好些，他与女儿处境一样，爹爹说了，仇是报不完的，一代之仇不迁及其儿女和无辜之人。”
“请日后爹爹想法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入程门，为我程门所用，像对待亲儿子一般，把女儿剩下六年的教诲都教给他，女儿相信女儿在颂国也会遇到对女儿这般好的人。”
她再磕了一个头，书房此时气氛凝重，一会儿不见人的说话声。
“离出行还有七天，切记不可让人发现你的身份，自己的命最重要，下去收拾吧。”当程以昭听到这一番话抬头时只看到程远崇的后背，“谢爹成全。”她应声退下。
程远崇不敢看女儿，怕狠不下心，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为人父更不该让后辈看到这样，但也不知是为何，他居然摸不透自家女儿的心思了。
程夫人待程以昭从书房出来离开都没有惊动她，自个也悄悄回了寝屋开始连夜缝制衣裳。
左部仕郎高德府内，高德盟友近卫军统领霍君朝对屋内之人道“狗急跳墙，这般道理你不会不懂，为何你还如此行事，你动她女儿的主意事后不怕他反咬你一口吗？程门根基深，岂是你这般容易就能掰动的？”
“霍君想多了，这只是个下马威，他若不出面搅乱我的好事，这会儿王后凤印早就归还王后了。”座上人正在低头作画，并未看眼前这人一眼，画的便是那君子兰。
“你何时归顺的王后？上次传闻王后身边侍女毒害六皇子被捉，此事。。。”
“霍兄慎言，怎么能说我归顺王后了呢，我为王上做事，可是忠心耿耿啊，君王之心才是重中之重啊。女人也只是工具罢了。”高德笑称，
“皇后身边侍女主动承认下毒，毒药叫上几日国宴中程远崇又在兰妃殿中搜出同样的，声称见人鬼鬼祟祟放入陷害兰妃。。。如果事成罪名导向兰妃，皇后便能洗脱罪名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王上的心何等重要啊。”高德摩挲着这刚画好墨迹还未干的兰花。
素碧愿意跟着程以昭去颂国，她是程以昭的贴身侍女，两人年龄相仿，她自小懂得察言观色，也无欲无求。
“你可想好了？跟我去是会没命的。”
“主子的命最重要，素碧自入程府便没有命，命都是主子给的。”素碧在屋内收拾程以昭的东西。程以昭此时坐在门口，听到这话若有所思地转头望着她，随后又转过来说了声“好!”
程以昭还向她爹讨了个混军营的臭小子，叫东果的，就一个七八岁的娃，既是冒充，那得带个年纪相仿的以防万一。
“东果!东果!”程以昭牵着白马远远地挥手喊着正牵着几匹马缰绳的男孩。
日头三杆，四周黄沙在空中挥舞，男孩眯眼瞧明了来人，兴奋地扔了马绳跑过来，“阿昭!阿昭!”
这个男孩很不一般，程以昭与他第一次相识就是他跑军营抱着她爹大腿称要充军，给他个机会。只是他年纪太小，没法子，最后还是程以昭求情说他皮糙肉厚扛打让留下的。“东果”便是她开玩笑说那些英雄好汉闯江湖吃野果子也能活才取的，至于“东”嘛，秘密。
“东果，我这次要走了。”在他们常看日落的山崖上，两人坐在榕树下那块大石头上。
“去哪呀？”东果摘了些橘子，此时就扒着这皮。
“北方，颂国，你不会想去的，不是吗？”程以昭扭头看着他，东果的手停顿下来。
“你要跟我爹学兵法剑刃，在军队里好好磨炼。这次去三年，等我以后回来看你好身手啊!”
“去那么远干什么啊!”小男生声音抽搐，估计再大些就不爱哭了，程以昭心想，他还是小孩，她也信得过他，她便把事情缘由一五一十说了。
“你走了就回不来了，连我都懂，阿昭你傻了吗？”说完嘤嘤嘤地大哭。
“那我要是不去，程门怎么办，我不能不为我家人着想。”程以昭把一瓣橘子塞进他嘴里，
“你可多吃点吧，北方可没有这么好吃的甜橘。你能保证你一定会回来吗？”东果哭着边抹眼泪边咀嚼。
“你以后就陪着思儿，好好学好程门的技艺。我娘亲肚里的小弟弟你也好好照顾他知道不？”
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便起身，“剩下的橘子我可带走咯，我得多吃点，以后就没得吃了都，走啦!保重。”
“那我怎么办？你把橘子带走了，你也把东果带走啊!”他哭的更厉害了，起初他很纠结，因为颂国对他来说很有意义，也是痛苦的回忆。可是当程以昭起身的时候，他还是不舍的，她对他是世上最好的人了。
节假日带他回家吃饭，给他买好吃的好穿的，一个流浪的孩子就只是奢求有口热饭吃罢了。她给他好的环境，让他活的逍遥自在，也没人再找他麻烦，，，他感激她给他的安全感。
虽然他也怕死，他还有意愿没有实现，可是他不能再失去了，失去的感觉很不好受，还会徘徊在心里很久。
“阿昭对我来说不是可有可无!我跟你去!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给颂国，那时我可以活的比现在更好!!”
然后，没有然后了，她走还得拖家带口，不知道那个倒霉的颂国皇子有没有她这么多放不下的。其实说走就走的人应该很孤独吧。
六日后，临行。程以昭今日把头发梳上来了，一声紧袖白衣白长靴，清秀男儿装。
程夫人这几日熬红了眼给程以昭做了好几件新衣，“这些银子你拿着，不够箱子里还有。出门在外，有很多要打点的地方，你莫要舍不得。”她把一袋蛮有重量的锦囊塞她怀里。
“知道了，阿娘!你要保重!”这时素碧上前“夫人放心，素碧会照顾好小姐的。”
“师娘放心，东果会竭尽全力护小姐周全。”东果也上前。
程夫人看着眼前这几个孩子，眼眶湿润，“你们，保重!”
程远崇将东果拉到一旁，递了一把做工小巧的袖剑给他，“这个给你防身，关键时刻还能救你一命。”
“师父放心，我定会护阿昭周全。”东果拱手微鞠，
“我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归来!”程远崇拍了拍东果的肩侧。
程以昭拉着程夫人的手，几次瞄身后里屋，程夫人看出她的心思，“思儿还未醒，我给她喝了些安神的，等你去了我再告诉她，好不让她闹。”
“也好，说不定醒着该有多闹呢。”程以昭应答着，心里不免失落。
“该启程了，昭儿，你们，保重!”程远崇走过来扶着程夫人提醒道，
“爹娘保重!女儿走了!”程以昭骑上马背，让东果与素碧进了马车，这一行，她就是邕国皇子的书童和侍从，东果假装皇子，也让他过过一段富贵日子好了。
马车启程了，程以昭准备牵绳出发，这时程以思从后院跑出来，哭着喊着要追出来，被程远崇一把抓了抱起来。
“姐姐去哪？爹爹不要让姐姐走!姐姐走了就不见了!思儿找不到姐姐怎么办!”她撕心裂肺地哇哇大哭，脸都红了，拼命摇她爹，
“姐姐不要走!哇～～”
“姐姐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走～姐姐不要走～”
程以昭眼眶红了，吸了吸鼻涕，望了那对互相搀扶的夫妻和哭着的妹妹最后一眼，还是毅然决然拉动缰绳跟随马车走了。
队伍走在大街上，范许文骑马赶来送她，“昭儿，叔叔佩服你，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范叔叔，麻烦您照顾好我爹娘，待我归来，程门光耀，必报答范家多年来的故交之情。”程以昭拱手谢过。
“客气。保重!”范许文很心疼地看着程以昭离去，她满月时他是第一个抱她的外系人，他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如今见她一袭男装骑行于马背上，只觉她的背影已有了她父亲的轮廓。
颂国使者在邕城门等待他们，程以昭与使者肖之最见礼后由使团护送，继续前行。
出了城门，竟不知已不是短短三年就能再见的，等了十几年，再回来，已是另一番云天。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臣（程）女换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