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给你加个buff》折剑去

62、黑海

　　黑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有恶魔说，那是地狱最繁华的地方，也有恶魔说，那是地狱最危险的地方，无数恶魔向往这里，也有无数恶魔逃离这里。但对大多数恶魔来说，它，就是世界的中心。

　　艾林站在满天云霞之间，遥望着远处那座漂浮在天空的城市，宛如科幻作品中的奇迹之城，在这里仅是黑海最常见的城市之一。
　　“请各位随我启程前往斯加拉之墓，此行……”
　　泰琳娜还未说完，只见一抹银光如闪电划过天空，转瞬间就来到他们面前，这辆造型科幻的飞行器打开了银色的舱门，从中走出的高挑女性，美得令艾林有一瞬间失神了。
　　“桃乐丝？你应该在休假。”泰琳娜神色冷厉道，“回去！你不应在这里。”
　　美丽的恶魔垂着头，金红重瞳如霞色潋滟，溢出了层层水光，“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机会了…… ”
　　“即便代价是死亡吗？连灵魂都一同湮灭？”
　　她沉默不语。
　　此时车上又跳下来一个女性恶魔，“她铁了心要去，我也拦不住，干脆就开车带她来了。”
　　泰琳娜沉默片刻，“你们疯了吗？戴安娜……”
　　“你不也有过放弃一切也要保护的东西吗？”恶魔不耐烦地甩了下黑色蝎尾，空气中随之响起了连串的爆裂声，“赶紧的，上不上车，不上我就先走了。”
　　“你们走吧。事后我会追责的。”泰琳娜将桃乐丝推进车里。
　　蝎尾恶魔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不会看着她去死的，哪怕逃往虚无，我也会带着她一起活下去。”
　　银色舱门再度闭合，这道闪电转瞬又消失在壮阔的云霞中。
　　艾林：我在哪？她们是谁？发生了什么？
　　斯加拉笑道，“地狱的人社部长和外交部长带头背叛魔王，首席执政官却没有阻拦。看来希莱普斯的人性化身是真的很仁慈，毕竟他连伊米尔都舍不得杀。”
　　泰琳娜难得有所触动道，“王谢，是一个好人。”
　　但地狱的主宰，他们的王，并不能是一位纯粹的好人。
　　说着，她又话音一转，“您不也是在利用他的仁善吗？”
　　斯加拉坦诚道，“我承认。而他在伤害了艾林后会更加愧疚，并竭力阻拦希莱普斯使用钥匙。”
　　艾林：我谢谢你啊！
　　斯加拉俯视着天空之城，缓缓道，“泰琳娜，带我们去看看吧，他说过的‘盛世’。”

　　黑色飞行器如一只展开羽翼的巨大乌鸟，在渐沉的暮色中划过，城市中亮起的灯火映亮了窗前人的脸，她惊叹地望着尽然有序的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地球，街边的烧烤摊更是倍感亲切。
　　“黑海，是我诞生的地方。那时候这里只有无尽的黑暗，还有像水一般流淌的虚空之力。”斯加拉望着窗外，双眸里跃动着金色光辉，“除了这些无穷无尽，源源不断地流向外界的力量，这里什么也没有。”
　　“无数个世界因此萌发，生长，毁灭，新生。而我也开始慢慢觉察到自身的存在，并在此观测着所有的世界。”
　　“随着各个世界的稳定，黑海的力量逐渐枯竭，最终变成一个与其他世界没什么区别的地方。我离开了这里，亲手塑造出了埃弥亚。不过，那个世界现在被称为斯加拉之墓了。”
　　艾林静静听着一位神明的过去。
　　“后来，这里诞生了一个魔物，你应该已经猜到他的名字了。”
　　“王谢，他一开始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希莱普斯是在他成为魔王后，被加冕的名字。在恶魔语中，希莱普斯就是魔王的意思。”
　　“很有意思，跟你一样的异界来客，不在我的观测范围之内，我看不到他的过去，也看不到他的未来。而他也为混沌的世界带来了秩序，或者说，噩梦。”
　　“他很快就成长了起来，一举击败了各界魔王后，攻占了黑海周围的世界，并将它们统称为地狱，并开始逐步推行他改造世界的计划。”
　　艾林心想，原来自己这位老乡拿的是起点文男主的剧本啊。
　　“其实我有些好奇，为什么要叫地狱？”
　　“因为在我们老家，西方那边吧，恶魔待的地方就叫地狱。”没想到自己这位老乡还挺中二的。
　　斯加拉点点头，“我当时只觉得他很有趣，不，当时我可能并不知道什么是‘有趣’，大概是因为他过于与众不同，吸引了我的视线。”
　　“再后来，他发现了我的存在。就像飞得越来越高的鸟，终于发现了它的天空其实是被人操纵的一块幕布。那之后，他可是颓丧了许久呢……”
　　“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他主动来找我，他想知道世界究竟是什么？本来的面目又是什么样的？但可惜，我并没能给出答案，我连他的问题都听不懂。”
　　“呵呵……”斯加拉低声笑了出来，“对神明来说，这些探究是毫无意义的，祂就是世界本身。世界赋予了神明掌控它们的权柄，同时也将神明困在了里面。”
　　“那时候的我，对此一无所觉，世界万物对我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神明并不能理解凡人，不能理解他们的思维，情绪，欲望。王谢是有些特殊，特殊到令神明瞩目，但也仅限于此了。”
　　“虽然他很失望，但他还是锲而不舍地来找我，有一次他带了只小猫来，那猫很可爱，我便将她留在了埃弥亚，并仿造其它世界为她打造了一座乐园。”
　　“王谢为她取名叫爱丽丝。他说这个名字和乐园很般配。”
　　说到这里，斯加拉叹了口气，“他就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给我下套的。”
　　“神明没有欲望，但凡人是有的。当神明开始好奇时，祂就产生了最初的欲望。祂拥有欲望后，就离毁灭不远了。”
　　他顿了一下，“艾林，你觉得神明是什么？”
　　“你要我说真心话吗？”
　　“难道你有过在意我看法的时候吗？”
　　“好吧。”艾林扬了扬眉，“在我老家，是没有神明这种客观存在的。那是虚妄的，存在于人们想象中的信仰。是自古以来用以欺骗的把戏。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存在神明，祂也没资格对凡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他如叹息一般轻声道：“真像啊，你和王谢。”
　　“他杀死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这个世界，不需要神明的干涉，一念决定世界的生死，实在过于傲慢。”
　　斯加拉又低声笑了起来，“祂审判我。审判我死于神的傲慢。”
　　艾林懵懂的神情，逐渐变得晦暗，“你引诱他杀死你。”
　　“啊。是。”斯加拉的话音里也带着笑意，金色光芒自漆黑夜色中浮起，如这世间唯一的光。
　　城市灯火不知何时已悄然熄灭，世界也陷入一片死寂，她下意识伸出手，却什么也没触碰到。
　　温热的手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纤长五指搭在她的手指上，然后便如一瓣雪花消融在她的手心。
　　跃动的金芒贴近了她，那是斯加拉的双眸。
　　他的声音近得就像在耳边，又如回音般在黑暗中回荡。
　　“一起去看看我们诞生的地方吧，艾林。”

　　*

　　蕴从黑暗中惊醒，飞行器的引擎已停止轰鸣，光明了离开这个世界，连天空那片虚假的星辰也一同熄灭。黑海仿佛在瞬间回到了数千年前的光景。
　　“艾林？”他报着一丝希望喊着同伴的名字，“哈尔？”
　　“我在。”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后方传来，“但他们俩，估计已经不在了。”
　　“你现在身体有什么反应吗？”
　　“我说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信吗？实话说我自己都不信，斯加拉是真的切断了我和他的连接……看来他并没有打算做一个普通的观光游客。”
　　泰琳娜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所有能源和魔法都凭空消失了，飞行器此时应该已经坠落。”
　　蕴轻轻敲击着剑鞘，“斯加拉冻结了时间。”
　　哈尔猛地坐起身，“一整个黑海的时间？”
　　“恐怕不止，也许是整座地狱，也许……是所有的世界。”
　　“这不可能……”哈尔喃喃道，“如果祂有这种层级的力量，为什么会输给魔王？”
　　“他和艾林的对话，你听到了哪？”
　　“地狱名字的来源。”
　　“泰琳娜呢？”
　　“神明操纵着名为世界的幕布。”
　　蕴停止了敲击，“我钻了个空子，比你们听到的要多一些。与我们猜想的那样，死亡是神明计划的一环，魔王陛下不过是他手里的那把刀罢了。”
　　“祂为什么要那么做？”
　　“大概……”蕴的声音沉了下去，“祂想要做一个凡人？”

　　*

　　“人们常说宿命，什么是宿命呢？既定的无法被扭转的未来？不，那种未来是不存在的，所有未来都在不断地变化之中。我所观测到的未来，也只是无数可能性的延伸。”
　　粘稠的漆黑的水，漫过她的脚趾、膝盖、肩膀、眼睛。
　　“恒定、无法被改变的，世界构建的基石。或者用你的话来说，规则，定律？”
　　她的躯体已消融，她的意志在溃散，她的灵魂被磨灭。
　　“所谓神明啊，不过是这东西的具现化罢了。本质上那些聚合体没什么区别。看似掌控着世界，其实只是世界的奴隶。”
　　生前记忆如回马灯在她眼前流转，最后定格在一片摇晃着芦苇的湖边。
　　“这就是你的起源吗？这种感情，嗯……被称为愤怒？”
　　她对着湖面伸出了手，同时有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男人熟悉的嗓音恍若隔世般在她耳边响起，“艾林。该走了。”
　　她反握住那只有力的手，从此再无回头之路。
　　无穷无际的黑暗中突然涌出了火光，燃尽一切的汹涌烈焰，顷刻间便将世界吞噬。
　　火光在黑暗中腾放，如黑湖上绽放的一朵红莲。
　　她在火中缓慢站起，却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般，黑发湿漉漉地结成了一缕，一双金色眼眸也浸染了层层雾气。
　　艾林抹了把脸，“我不明白，斯加拉，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对方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明白，有时候你敏锐得可怕，有时候又蠢得可怕。还是说，你根本不敢不愿去深究呢？”
　　黑暗中浮现出深肤白发的男人，金色符文在他身上游走，他垂头望向无尽深渊。
　　“这里是黑海的最深处，无法抵达的根源之地。不属于物质世界，你所见到的，都是规则的投影。或者说，隐秘？希莱普斯选择黑海，也是想试图找到这里。因为他曾经到过这里，在他还是王谢的时候。”
　　“但凡人无法越过规则的束缚进入根源之地，除非他有着贴近神明的潜质，比如掌握了规则，或者是非常庞大的聚合体。”
　　“但我们不一样，艾林。”
　　斯加拉抬起了头，金色光辉骤然亮起，吞没了火光和黑暗，世界化作一片刺眼的光明。
　　“我们就是神明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