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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沉坷 ...

  •   我叫沉坷,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名字,无论是沉可还是沉岢都好,可偏偏是这个沉坷,我想大抵人如其名吧,我这一生浮浮沉沉,坎坎坷坷。出生于无尽黑暗之中,死于漫天风雪之后。
      我出生于一好的时节,那是一个春末,已然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我的娘亲本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兆头,可没想到恰恰相反,我出生的那天我的娘亲受人追杀,大着肚子带我拼命厮杀,而后仓皇奔逃,我还来不及想我的娘亲一定是个侠女就被这无尽的颠簸颠的快要吐了,可我知道我不能吐,我还太小,还在娘亲肚子里呢,所以我得出去吐,然后我努力的向外面的世界冲去,我听娘亲惊呼一声,抬手抚住了肚子,娘亲跟我说:“孩子…再忍忍,娘亲…对不住你…”她的声音很温柔,但气息却乱的不像话,像是随时要离我而去的样子,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闻到了来着外边世界的血腥味,我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尽管周围的一切都在挤压我,我还是尽量缩在娘亲的肚子里,可能娘亲感觉到我的乖顺,隔着肚皮拍了拍我,她拍的很轻,我想她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女子,等我出去以后她也一定会小心翼翼的将我抱在怀里轻轻柔柔的拍着我哄着我,我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子,可惜,我所想的没能成真,刚刚是她最后一次拍我了,她找了个漆黑的山洞躲避追杀,万分艰难的生下我便撒手人寰了。山洞里漆黑一片,血的腥气在蔓延周围静的连一根针坠落都能听见,她安安静静的躺在我的身边,再也没有睁眼,我的娘亲于盎然的春日,在漆黑的山洞绝了生机…
      我甚至没来得及看她的样子,就被一个老伯捡走了,那老伯老年丧子,一个人孤苦无依,日子也十分清苦,我跟着他只有米汤喝,但我还是很感谢他,要不然我连米汤都没得喝,为了报答他养育我,我一岁会说话时,第一件事就是开口叫他爷爷,看他浑浊的眼神里透露着慈爱,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了起来,我又多叫了几声,他抱起我一声一声的应着我,看他开心,我也开心,当即觉得这么过完一生也挺好,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一生很长,又充满变数,这只是我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日子。
      变数发生在我三岁那年,那天老伯带着我在后山挖野菜,茂密的树丛中突然窜出来数位黑衣人,我还没反应过来,老怕就在我面前被人一剑穿心,可怜老怕临死前还想护着我,可他的尸体还是被一脚踢开,后来任我拼命挣扎哭喊,老人也还是没有醒来,永远的长眠于后山,而黑衣人大概是觉得我哭喊的招人烦了,一记手刀劈晕了我,将我带到了万鹤楼。
      万鹤楼的楼主说他是我父亲的仇人,所以我注定不会有好日子过,可笑的是我并不知道我父亲是谁,而那时我也不知道仇人的意思,我只知道我成了楼里的下等人,一个最卑微最低贱的奴才,每天做着累的活,谁不开心了都能踢我两脚,可怜我一个三岁的孩子能做什么活洗衣、做饭、甚至砍柴,我颤颤巍巍的好不容易拎起斧子,又因力道不够斧子掉在地上,身后是竹条的抽打,我哭着喊着可是无人救我,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我开始计划着逃跑,可惜没有成功,换来了一顿毒打,我被扔进了柴房整整两天,滴水未进,尽管我头晕眼花烧得滚烫,可偏我命硬死不了,以至于以后的日子我总在遗憾我怎么就没死三岁,死在这个潮湿阴暗的柴房,省的我以后还要面对那么悲惨的人生。
      尽管我只有三岁,但我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孩子,既然没死我就接着逃,这一点也不知道随了谁,不大像我那个温柔但没撑下去的娘亲,没准随了我从未谋面的爹爹。从三岁到八岁我计划了,数次逃跑,无一不是失败告终,每一次逃跑都会换来更为严酷的毒打,可每一次我都挺过来了,直到八岁那年,那是我最后一次逃跑,一番毒打之后,我浑身是皮鞭抽的血痕,疼的要命,我正准备回去休养一番,然后计划再次逃跑,可偏偏万鹤楼的楼主来了,他生生踩断了我左腿的膝盖骨,并毫不在意的跟我说:“如果你再逃,右边的膝盖骨也不用要了。”
      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骨头断裂的疼痛,我头上冷汗直冒,疼的说不出话来,看着万鹤楼楼主远去的身影,我的恨意一瞬间达到顶峰,一瞬间又随着眼里的光缓缓熄灭,逃不掉的,我根本逃不掉,自此八岁的我断了腿但终于学会了逆来顺受。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逃了,分配给我的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任谁打骂我,我都没有哭喊,尽管我乖顺的根本不像一个孩子,可上天并没有因为我乖就厚待我,我断了的左腿还是瘸了,我开始还不能接受,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只是,走路一瘸一拐的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行动也慢,让我比以前多吃了不少竹条这让我比较苦恼。
      我对生存的要求在一点点降低,本来我觉得跟老怕吃糠咽菜的过一辈子挺好的,现在我觉得这当这奴才断了腿的生活也能接受,说来可笑,我自己都觉得我是贱命一条,可我别无选择,但凡我能好好活着我也不会变成这样,谁不想无忧无虑的长大呢?
      后来啊,我发现即使我已经妥协,该降临在我身上的灾祸一样也不会少,十岁那年冬日,万鹤楼楼主不知因为何事喝的酩酊大醉,发了大疯,将我叫去刑堂,命人一片一片拔了我的指甲,他就那么冷眼看着我,看着我不住哀嚎,看着我疼的发抖,看着我的血喷在行刑人的身上,看在我的指甲一片片掉落在地上,丢在腥臭的泥土里。
      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将我整个人惯在地上,十指触地,疼痛钻心,我想喊疼,却已经没了力气失了声音,只能不住发抖、抽搐,他掐住我的脸,仿佛在通过我看另外一个人,“你为什么要碰别人!为什么沉世延你为什么要碰别人你说啊?我不好吗为什么啊?”他瞪着我目眦欲裂,声声泣血,我已经没有力气分辨他是什么意思,也不懂为何如此,我只觉得该目眦欲裂声声泣血的人是我,可是我真的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十指连心,我一片手指甲都没有了,我觉得我疼的快要死掉了,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疼了,可偏偏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我还活着,呵,怎么办呢?我还活着。
      我到底也没有想到要怎么办,但拔我指甲的人帮我想到了,他也不知何时回了理智,差人送我回去,他走的坦然,仿佛他什么也没做过,仿佛他没有命人拔了我一个十岁孩子的指甲。那万鹤楼楼主不是好鸟,他的手下自然也不会是,这哪是送我回去,明明是拖我回去,他们抓着我的手腕,将我在雪地里拖行,我明明疼的要昏过去,却沾了雪冰凉的刺激,偏偏昏不过去,我只能微微睁眼,看着我手指尖的血一滴滴砸在雪上,温热的血会融化一点雪,天太冷了,融化的血水很快就会凝结成冰,可叹的是,可能是我的血颜色太深了,血和雪水融合的颜色一点也不会变浅,还是刺目的鲜红,就这么淋漓一路,我再也撑不住了,如愿以偿的晕了过去。
      我醒的时候是在柴房,手指也没有包扎过的痕迹,鲜血淋淋的漏在外边,我想这又是让我自生自灭了吧,我的命硬,就算没人管我也不会轻易离开人世,可没想到有一个婶子竟然偷偷给我送了药。这楼里的人尽管同为下人都可以随便打骂我,而这个婶子一次也没有,她甚至会用担忧的目光看着我,却一次也没有接触过我。想来这是一个心软的人,我接受了她的药,不为别的,只因为身上的伤太疼了。晚间的时候她还悄悄带给我一个馒头,我也接受了。我在这楼里从未受过半分好意,而她的出现让我觉得这楼里也并非全是黑暗,总有光亮悄悄的想要庇护别人。
      而没过多久,光亮死了。死在了大庭广众之下,死于我曾经见到过的一剑穿心,她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她可能至死也不知道,她死于她偷偷带给我的一瓶药一个馒头。万鹤楼楼主不允许有任何人帮我,而她帮我,所以她就要死。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煞星,接近我的人从来都不会有好的结局。我呆呆地望着她的尸体,张大眼睛却没有流泪。只是我以后再也不会接近任何人了。这是我出生的第十年,我想旁的孩子一定不会懂,我觉得万鹤楼楼主这一招玩的十分漂亮。杀人诛心最最让人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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