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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修真炮灰少主×天命之子神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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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恪被魔尊带着,荒凉的雪景飞快从眼前闪过,他的神色淡淡,唇角轻轻勾着,仿佛并未因对方自作主张的行为生气。
眼看即将离开忘尘峰的范围,魔尊贴着雪地疾行的身形猛的一顿,骤然飞快倒退,顷刻间便退出数十丈外。同一时间,眼前白影一闪,一只突然出现探向虞恪的手臂抓了个空,慢慢显出一道人形来。
“放下他。”从空气中显露出全貌的重尘尊上看了过来,目光从虞恪身上一扫而过,落在魔尊身上,“姬珩。”
他的神色清冷,声音淡淡,仿佛面前这人不是魔尊,而是随意一名问苍门下弟子。
“呵,‘尊上’当真好威风啊,不过本座凭什么听你的?”魔尊仿佛对他的出现毫不意外,哼笑了一声道。
“他非是你魔门弟子,且你深夜闯入我问苍门内,是否太过嚣张了?把人放下,本尊可不与你计较。”重尘尊上淡淡道,清透的眸中仿佛沾染了月光的寒凉。
“本座便是嚣张又如何?你问苍门仗势欺人残害无辜,还不许本座路见不平了?”魔尊冷嘲道,丝毫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要动手就快点,别磨磨唧唧,本座还急着把人带回去举办拜师大典呢!”
说完将虞恪往边上一放,先行便攻了上去,重尘尊上眉目清冷,一拂袖将他打来的一道魔气挥了开去,远远的隔空朝虞恪身上一指。一缕乳白色的灵力顺着他的指尖射了过来,落在虞恪身上。
虞恪只觉得周身一松,被压制的灵力出现些许松动,开始缓缓在经脉中流淌,虽还未彻底恢复,但已不妨碍行动,重尘尊上清浅的声音传了过来,“退后,免受了波及。”
话音未落,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就缠斗在了一起,不知为何,双方谁都没有使用威力强大的术法,仿佛有意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
即便如此,两名渡劫大能战斗所带来的威压,和灵力交锋的余波,也不是寻常人轻易能承受的。
虞恪没有丝毫犹豫,一获得身体的掌控权,便飞速往后退去,最终远远落在一块岩石上,看着那处积雪飞扬,气浪翻滚,白光与黑气缠绕,斗的旗鼓相当。
他静静的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转身跃下岩石,往远处而去,心中不禁思索,自己是继续留在这问苍门等待秘境开启,还是趁机离开的好。
还没等他做出决定,才走出百丈,经过一片林立的石林时,一只手突然从巨石后探出,抓住他的手臂往一侧拉去。
虞恪闪身反击,然而他的灵力还未恢复,不过交手了几招,便被对方制住手臂,扣着咽喉按在了身后巨石上。
虞恪后背撞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疼痛让他微微蹙了蹙眉,颈间的手掌紧紧贴合着他的皮肤上,虽没有用多大力,却如同是某种桎梏般,让他眉头皱的更紧。
冷月的清辉从上方洒落,却照不进这一片巨石笼罩下的阴影。
虞恪眨了眨因几番剧烈动作而有些视线迷蒙的眼,往面前看去,看清了那张面容。
面色冷峻,眸光森寒,不是秦无戈是谁?
“多日不见,秦公子这般打招呼,是否太失礼了?”即便要害在对方手中,虞恪却仿佛丝毫不在意,唇边勾起淡淡笑意,温声道。
秦无戈冷冷的看着他,一双眼眸在夜色中如浓墨般深沉,看不出丝毫情绪,目光仿佛比满地冰雪还要冷寒。
他没有理会虞恪的话,只是死死盯着他,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凌迟,却许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背后巨石的寒意透过衣衫渐渐渗透到皮肤,虞恪不由叹了口气,“秦公子,契约尚在,左右你无论怎样也是杀不了我的,不如先让我起身如何?”
秦无戈却依旧冷冷的看着他,不为所动。
“你很得意?”又过了不知多久,秦无戈突然道,声音又沉又哑,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看我像个傻子似的被你耍弄的团团转,虞少主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虞恪诧异的看他一眼,“秦公子为何这样想?比较起来,难道不是你此刻气急败坏的模样更有趣吗?”
秦无戈沉沉的看着他,目光仿佛更冷了。
“笑话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有何趣味,何况失忆的秦公子可比此时的你讨喜多了,我为什么要笑话他?”虞恪没法起身,索性放松身体靠在身后石头上,似笑非笑道。
“呵。”秦无戈定定的看了他片刻,突然发出了一声似讽似嘲的轻嗤,目光不知为何,却似乎没有之前那般冷了。
虞恪也不在意,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突然猛的打了一个喷嚏。
“虞少主如此气焰嚣张,是认定了契约永远不会被解开,所以我也拿你没办法是吗?”秦无戈松开手,轻嘲道。
虞恪这才得以从巨石上起来,他摸了摸脖子,漫不经心的道:“自然不是。”
秦无戈的脸色霎时沉了下去。
虞恪却没注意,挥了挥手,掩唇打了个呵欠,“所以秦公子若是想要报复什么的,留待以后不迟,想必不会太久,今夜我就不奉陪了。”
说着,他便转身欲走。
秦无戈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臂,语气阴沉,“你还打算去哪?”说完,不待虞恪反应,揽住他的肩,就要携他离开。
“你想带他去哪?”一道冰冷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着话音落下,秦无戈整个人被一掌击飞了出去,远远落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吐出一口血来。
在他身侧的虞恪却未被掌风牵连到半点,不受丝毫影响站在原地,只是还不等他循声看过去,便感觉腰间一紧,又重现了片刻前的经历。
风声在耳边呼啸,眼前景物飞快倒退,只眨眼间,他又置身在了那个刚离开不足半个时辰的山洞中。
“外面很危险,你不能随意出去。”虞恪被放在石室中唯一的床上,不等他反应过来对方话中的意思,便全身一麻,倒了下去。
这熟悉的感觉令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审视的看向面前的人。
重尘尊上仍是一片霁月清风,不染凡尘的模样,只是一双清透的眸仿佛浸入了墨色,眼瞳变得漆黑,发尾也像是不小心落入墨池中,在尾尖漫延上了深沉的颜色。
他看着虞恪,眉间轻轻皱起,“不要任性,乖乖听话。”
嘶哑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清淡平和,一边说着,他伸出手来,把虞恪软倒的身体调整了个姿势,摆成了他平常熟睡时的模样,还给他盖上了旁边的灵兽皮毛。
虞恪看着他动作,敏锐察觉出了他神情间的不寻常,然而不等他往更深处去想,一只手又探向了他的腰间,摸索着什么。
片刻后,一枚坠着银丝穗子的玉佩被对方拿在手中,他看了看,突然手中用力,玉佩顷刻化成了玉沙,从他指间簌簌落下。
“这个没有用,得换一个才行。”他低声自语道,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枚新的玉佩给虞恪挂上,直到确认没有丝毫遗漏,神情间才露出些许满意之色。
这才垂眸对上虞恪的视线,漆黑的瞳孔中流露出些许安抚,抬手碰了碰虞恪的面颊,他道:“别担心,玉佩不行就换一种方法,我不会让人通过契约找到你的。”
说完,他抬手又在洞口一连加了数道禁制,这才身影一闪,消失在的山洞中。
留下虞恪望着洞口方向若有所思。
他动了动身体,果然如之前一般,不仅灵力无法运转,连手指也不能动弹分毫。若非确认这一次的人是重尘尊上无疑,他几乎要以为又是魔尊假扮的。
思虑一番没有结果,虞恪阖上眼不再去想。
忘尘峰后山,冷潭边。秦无戈站了许久,直到白雪覆盖满身,才等到从结界中出现的重尘尊上。
“师尊当真好手段,将人藏在这里,难怪无论我如何动用契约之力,都无法找到他的方位。”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嘴角尤带丝丝血迹,一双眼眸却深沉如墨,含着淡淡的讥讽。
“契约……”重尘尊上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一抬手,秦无戈整个人瞬间如木偶般被他摄入了掌中,无法动弹,“只要契约断了,自然就没人能再发现他……”
他这般说着,另一只手覆上了秦无戈的头顶,眼眸微阖,开始念动某种古老的法诀。
声音清冷幽远,若有似无,在明月高悬白雪纷飞的雪顶上,仿佛自天际传来。
听清他的话,秦无戈瞳孔猛的紧缩,想也未想,汹涌的灵力从身上发出,想要挣脱束缚。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剧痛自他的脑海深处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那痛楚甫一爆发就来势汹汹,如同一只巨手在用力拉扯,想要将他的神魂拽出身体。秦无戈脸色煞白,反击的灵力刚放出体外,便陡然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抓着他的重尘尊上身体也突然晃了晃,手上一松,秦无戈站立不稳,踉跄几步,半跪在了地上。
“如此,契约当可解除……”重尘尊上清冷的面容仿佛比雪地折射的月光还要惨白,衬得从他嘴角留下的那丝血迹更加触目惊心。
秦无戈原本在剧痛中有些涣散的眼神听见这一句,眼中闪过猛烈的挣扎,强行让自己恢复了些许清明。
“不……我、不……解除、契约!绝、不……”他的牙关紧咬,双眼因为剧痛和与某种莫名力量的对抗显出一片猩红,额角青筋爆起,望着重尘尊上断断续续道,语气狠绝。
重尘尊上冷冷的看着他,“由不得你。”
秦无戈死死的看着他,双眼因为过于用力,从眼角滑下两行血迹,在冰凉的月光下,竟显出几分凄厉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金色的法阵浮现在二人脚下,自法阵边缘开始,不知何处而来的红色攀爬而上,向中心蔓延,诡异莫测,泛起的红光将周遭映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秦无戈不知道这阵法是什么,但他心中却莫名有着这样的感觉,若是让阵法完全被染为了红色,他身上的神魂契约将会被彻底斩断。
他眼中的血色霎时变得更深,咬牙起身想要离开,然而他每艰难的挪动一步,脚下的法阵也跟着向外蔓延一分,无论他怎样转换方向,始终如跗骨之蛆般跟随着他。
血红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仿佛某种冰冷轻蔑的嘲讽,讥笑他的徒劳挣扎。重尘尊上冷眼看着他,任由他动作。
秦无戈终于停了下来。
他低头站在原地,看着红色一点点从足底蔓延而过,向中心汇聚。金色法阵被蚕食吞噬,最终只剩中、央最亮的那一点,苦苦坚持着不肯熄灭。
然而下一刻,随着一声咔嚓裂响,整道法阵片片碎裂,如同斑驳的镜面般四散开来。
秦无戈骤然闭上了眼,眼角汹涌的鲜血将他的脸染得一片狰狞。
“怎么会……?”
含着一丝疑惑的声音突然传入他的耳中,秦无戈蓦地睁开眼来,见对面的重尘尊上低头看着脚下,眉头紧皱,仿佛十分困惑不解。
他跟着垂头看去,只见脚下的法阵依旧,只是没有了那蔓延的血色红光。金色的阵法仿佛天地间最明亮的光辉凝聚,在夜色中无比璀璨夺目,坚不可摧。
仿佛彰显够了自身的强大与神圣不可侵犯,金色阵法陡然亮起一阵光芒,渐渐隐没,露出了白雪覆盖的地面。
秦无戈恍然明白了什么,心中骤然一松,身体中的疼痛如潮水般退去,随之而来的虚软让他的身体晃了晃,却硬撑着站稳没有倒下。
他最后看了一眼结界存在的某处虚空,转身离开。
虞恪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丝毫不知,强行解契失败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不适。感知体内灵力恢复的一瞬间,他立即从石床上起身,快步来到洞口结界前。
他的双手快速结印,几道法诀从指尖飞出,射入结界中,虚空中立时显现出一片神秘复杂的灵力符文,光芒流转,散发着强大的气息。
虞恪的目光快速从错综复杂的符文线条中掠过,眉头渐渐皱起。原本已被他破解的差不多的禁制,被添上了几道阵法,若想要成功出去,又得重新开始推衍。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走到角落的木架旁翻出纸笔,在石床上铺开,开始推衍起来。
即便重尘承诺到时会放他出去,然而虞恪并不能完全信任他,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把希望全部放在对方身上,私下里一直在研究禁制破解的方法。
原本将近要成功了,谁知今夜闹了这一出又得重新来过,想到那罪魁祸首,以及手腕上的魔纹印记,虞恪眼神瞬间冷了冷。
……
铛——铛——
悠远的钟鸣在群峰之间回荡,即便经过数层结界的阻拦,依然传入了虞恪的耳中。
他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随手抛到一边,轻轻舒了口气,抬眼往山洞外望去。
虽然被困在这里不曾出去,但听这钟声也能猜到恐怕是联派大比结束了,这也意味着秘境已经出现,如今只需静待其开启了。
他看着纸上的阵法图形,确认无误后,将之记在了心里。随即一道火符落下,面前厚厚的一叠纸瞬间烧了个干净,连灰尘都没有留下。
两日后,前来参加联派大比的各宗门纷纷离去,返回各自门派作进入秘境前的最后准备。一夕间,整个问苍门从喧哗热闹重归沉静,虽与以往并没有多少差别,此时前后对比,却也难免显出几分寂寥来。
然而这种安静对于虞恪而言却是最好不过。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虞恪将提前绘好的一叠灵符收入储物戒中,在床上留下一张纸条,确定并无遗漏任何东西,便转身向外走去。
他的手不经意碰到腰间玉佩,顿了顿,还是没有选择摘下,这玉佩可暂时切断神魂契约联系,他既要隐藏身份进入秘境,便必不可少。至于其中那小小的定位阵法,一张屏蔽符便足以搞定。
做下决定,虞恪再不迟疑,抬脚跨出了洞府。以往阻隔他的禁制,此时仿若形同虚设,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便被他穿过。
没有丝毫停留,他又以最快的速度按照那夜记下的方法打开了第二结界。
后山冷潭边,虚空中突然光芒一闪,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了白茫茫的雪地上。他仿佛与周围雪景融为了一体,几只觅食的鸟雀在旁边啄着雪粒,对他的出现毫无所觉。
在敛息符外又往身上拍了张疾行符,虞恪的身形化作一缕极淡的烟雾,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没有了所谓的魔修作乱,夜间的问苍门几乎不见人影,虞恪很顺利的一路来到了山门处。
避开了那几名守门弟子,他将灵兽从灵兽袋中放了出来,跟在它身后,踩着灵兽每次跳跃落下之处,一路穿过护山大阵,全程精神紧绷。
因为一旦有丝毫差错,不仅会引起问苍门的警觉,这大阵也会立即开启,将处在阵中活物瞬间绞杀。
好在有惊无险,一人一兽很快顺利出得大阵。站在山脚下,一阵山风吹来,树叶哗哗轻响,虞恪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没有在停留,身形化作烟雾向远方掠去。
他没有注意到,在大阵上方的云层里,有一道身影远远看着他离去,手中捏着一张纸条,站了许久,才轻轻叹息了一声。
……
没有了代步的灵舟,又无法御剑,虞恪只能靠两条腿赶路,夜间也只有随意找处地方打坐休息。每当此时,他便免不了怀念起自己的灵舟来。
而随着灵舟一起失去踪迹的虞七,虞恪反倒不怎么担心,从死士的主仆印记中他能够看出对方还活着,只是不知身在何处,或许在外历练,或是已回了西洲。
墨蓝的天幕高远,又好似近在眼前,星光穿透枝叶的缝隙洒下,高低起伏的兽吼从远处传来,为这夜晚的山林更添了几分危险。
虞恪手中捏着一根树枝,不时拨弄一下火堆。这里是一处山林,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有将近一天的路程,称得上荒无人烟,灵兽倒是有不少。虽没听说出过什么厉害的高阶妖兽,但为防意外,虞恪也无法如往常一般休息,只能靠打坐恢复精神。
面前的篝火噼啪燃烧着,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照出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眉眼五官毫不突出,是一副令人一眼即忘的长相。细看之下还有些朦胧,仿佛笼着一层烟雾般不真实。
这是因为虞恪用了幻灵符。幻灵符,顾名思义,可在外观上改变人的外貌身形,堪称修士在外行走掩饰身份的最佳法宝。
可惜它却有一个很大缺点,那就是每张灵符幻化出来的相貌都不尽相同,且持续时间长短不一,一不小心就容易露馅。
如今虞恪戴面具的影像早已在修真界流传开,可谓广为人知,他若是那样出去,只怕立时便会被人认出。
直接摘了面具也并非不可,只是在那两天总是被人找各种理由拦截搭讪后,他察觉不对之余也心生不耐,转而还是用起了这幻灵符。
至于换符后相貌不一样的问题,左右他打算进入秘境之后独自行动,这问题也就不算什么了,虞恪漫不经心的想着。
就在此时,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响起,虞恪仿佛没有听见,坐在原地望着火堆一动不动。在他头顶上方的枝叶间,一条手臂粗的黑蛇缓缓探出三角头,蛇信悄无声息的吐出,幽幽的绿眼珠望着下方的身影,蛇口一张,扑了过去。
“道友小心!”一道焦急的声音突然响起,与它同时而来的,是一抹闪亮的剑光。
如星辰划过夜空,一闪而逝,却将那条足有半丈长的黑蛇斩成了数段,且直到黑蛇落地尸身才断裂开来,流出黑红腥臭的血液,没有沾染到虞恪身上一星半点。
“道友,你没事吧?”一名身着青衣的男子从林中走出,他的脚步悄无声息,走到虞恪对面站定,隔着火堆抱了抱拳道,清俊的面容上含着些许担忧。
虞恪看了他一眼,道:“无事,道友出剑的时机把握很好。”
青衣男子仿佛松了口气,“那就好,在下纪重,一介散修,准备前往无尽雪原入浮崖秘境历练,恰好途径此处,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虞恪这次连头也没抬,树枝在火堆中拨了拨,飘出一片火星,嘴唇轻动,吐出两个字,“温恪。”
温是已过世的虞氏族长夫人的姓氏,温家也曾是西洲有名的修真家族,只可惜后来连续几代都没出过什么有天赋的子弟,导致家道中落,少有人知,是以也几乎无人知道虞氏家主夫人姓温,虞恪便直接取了它作化名。
“温道友。”纪重又拱了拱手,诚恳道:“我观道友此处地方宽敞,这夜间山林凶险,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你我二人搭个伴如何?当然,这也是在下赶路已久,心中惫懒,想蹭一蹭道友这火堆,不知道友可能成全?”
虞恪又用树枝在火堆里扒拉了两下,这次扒出了一块球形物体,只是当他看清这东西具体是何模样后,眉头不由蹙了蹙,微微抿紧了唇。
听见纪重的话,随意回了句“随你”,目光仍旧落在面前的物体上。
“那就多谢温道友了。作为感谢,等下守夜不如便由我先守上半夜,道友接下半夜,如何?”纪重得了准许,神情一松,在火堆的另一面坐下,想了想,如此提议道。
虞恪盯着那东西看了片刻,指尖放出一缕剑气,试探的切下了一小片,然后,他看着这里外都是同样黑乎乎的东西沉默了。
明明是灵鸟的蛋,为什么烤熟之后是这般模样?跟他吃过的没半点相似。
“温道友,温道友?”纪重的声音让他从疑惑中回了神,抬头看了一眼对方,虞恪冷淡道:“可以。”
纪重怔了怔,不明白他为何态度突然冷淡了下来。随即他目光一转,落到了虞恪面前的地面上,仔细分辨了片刻,在结合空气中某种焦糊的气味,终于认出了那是什么。
弄清之后,他眼中陡然划过一丝笑意。
“咕噜噜——”寂静的林间突然想起一阵清晰的肠胃鸣声,纪重抬手按住胃部,神情间闪过一丝尴尬,“失礼了,在下修行的晚,筑基之后也不曾戒了这口腹之欲,这一日三餐哪一次落下了,便会觉得肚里空落落的不好受。”
说着从储物戒中摸出了一个木盒,打了开来,“在下昨日经过乌东城时,恰好遇到珍馐阁分店出了新糕点,便买了一盒,还不曾用过,温道友可要尝尝?”
说着自己先拿了一块送进口中,一副享受的神情,还把木盒往虞恪跟前送了送。
虞恪目光从那糕点盒上一扫而过,又收了回来,“多谢,不必了,我不饿。”
纪重捏住糕点的手指微微一顿,片刻后笑了笑,道:“是在下唐突了。”
“温道友可也是去往浮崖秘境的?”安静了片刻,纪重才再次开口,此时他手上空荡,那糕点盒已被收回储物戒中,从取出到收回不过只少了那一块糕点。
只是这次他等了片刻也不见答复,抬眸去看,才发现虞恪不知何时已合上了眼睛,俨然一副谢绝打扰的模样。
纪重静静看了片刻,才收回目光。随手往火堆里又添了根木柴,没有再说话。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
“温道友,早。”虞恪刚睁开眼,见到的便是一张笑容清雅的清俊面容,“辛苦温道友了,有人帮忙守夜,果然让人休息得更好。”
虞恪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当真十分自来熟,“不用谢我,相互合作罢了。”
“虽说如此,但若非温道友答应合作,在下恐怕还是得独自一人守夜,也没法休息好了。”纪重微笑道。
“在下有个提议,既然温道友也是往无尽雪原去,不如我们结伴如何?这样路上也能相互照应,少一些麻烦,温道友觉得如何?”
虞恪想也未想便准备拒绝。纪重却仿佛看了出来,立刻道:“温道友别忙着拒绝,我看道友并无飞行法器,且似乎一直是御风赶路。恕在下直言,温道友这般消耗灵力,等到了秘境中岂不是精疲力尽,到时要如何面对那秘境中的凶险?”
“我正好有一飞行法器,虽空间不大,好歹能遮风避雨,比之御剑或是乘坐妖兽都要舒适得多。温道友缺代步工具,我少一个帮忙守夜之人,如此两全其美,岂不刚好?”
虞恪听他说完的确有些意动,不过,“你应当也看出我用了幻灵符,就没什么怀疑,这般也放心与我同行?”
纪重听他明显有松口的意思,忙道:“这算什么?这修真界用幻灵符之人不知凡几,哪会各个居心叵测,我相信温道友你的为人,况且你若真想做什么,昨夜就有机会动手,哪还用等以后?”
虞恪见他这样说,也不再犹豫,当即同意下来,二人就此结伴同行。
纪重说他的飞行法器空间不大当真是不大,谁能料到他的法器会是一顶轿子,还是披红带彩,珠玉点缀,鸾鸟齐飞的大红喜轿。
虞恪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还是在对方的催促中跨了进去,同时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纪重几眼,觉得对方的审美当真奇特。
然而不得不说,这轿子除了外形不太合宜,无论飞行速度或是平稳性都几乎堪称完美。虽空间狭小些,两个大男人坐在里面难免磕磕碰碰,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其他缺点。
不用自己赶路,虞恪得以空出手来,开始绘制各种符文咒法,为在秘境中多重保障而做准备。纪重感叹了一番也不打扰,只偶尔在边上帮忙递递符纸墨笔,便再不多言。
有了需要做的事,枯燥的赶路时间仿佛骤然加快,不知不觉便抵达了目的地。
当同行的无数修士发出阵阵惊呼,两人跟着抬眼时,才发现原来已经到达了极北无尽雪原。
身处空中,第一眼望去,看见的却不是连绵千万里,大雪漫卷的荒凉雪景,而是对面虚空中,那道如同一只闭合着的巨眼,正往外溢着丝丝灵气的狭长裂缝。
那灵气精纯无比,哪怕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只是呼吸间吸入些许,便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下方雪原上,已零零散散有了不少修士,不知抵达了多久,他们或站或立,或打坐沉思,有的撑起了所有人,有的干脆任白雪覆盖了满身,一眼看去,仿佛一片奇形怪状的白林。
“这秘境不知还有多久才开启,咱们还是就在这等吧。”纪重只探头看了一眼,便立即道。
虞恪一眼看清十大宗门的修士都在,秦无戈也在其中,抱剑而立,周围空出一片真空,似乎无人敢靠近。他收回目光,没有反对纪重的提议。
这一等便连续等了几天,太阳落下又升起,期间越来越多的修士抵达,属于魔修的队伍也到了雪原上。
那是一艘巨大的黑色巨梭,从天空降下时溅起无数雪花,闹出的动静之大,仿佛雪山坍塌的轰鸣。
魔修果然不愧是魔修,行事肆意张狂,一来便占据了秘境之眼的下方,浩浩荡荡一群,从飞梭中出来,如同飞出巢穴的蜂群。
虞恪远远看了一眼,除了着装打扮千奇百怪各有特点,与道修倒也看不出有何区别。
其中为首的是一名黑衣男子,看着青年模样,高眉深目,唇色泛白,神情阴戾,一双眼看人时,仿佛随时会把人的心肝挖出来,许多与其对视的修士撑不过几息,便纷纷转过目光。
虞恪正猜测着这人的身份,对方突然转过头,直直的望了过来。
他并不想引人注意,正准备移开目光,对方却突然笑了,并不是恐吓或冷笑,而是眉目舒展,嘴角上扬堪称灿烂的笑容,那双眼仿佛阳光下碧绿的湖水,深邃又清透。
虞恪视线一顿,才收回目光。
之后仍旧是等待,直到第五天,始终只是一条裂缝的秘境口终于开始有了动静。
仿佛某种力量在其中撕扯,裂缝不断闪烁变化,忽大忽小,虚虚实实,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彻底稳定了下来。
此刻的秘境入口已有练武场那么大,挂在空中像一只巨兽大张的嘴。其中一片虚无,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中生出,起初很微弱,渐渐越来越强。
下方等待的人被拉扯到空中,向着入口飞去,而他们也毫不反抗,顺着这股力道,瞬间便被吞噬了进去。
在入口下方,有各派长老把手着各方位,严禁闲杂人等靠近,唯有手持玉牌,通过大比的弟子才被放行。
这玉牌,虞恪自然是没有的。
所以他也不准备依照修真界所谓的规则行事,告别了纪重,对方也难得没多问。虞恪不引人注意的躲到入口边缘的一块巨石后,在身上拍了数张敛息符,静静等待。
随着进入秘境的人越来越多,雪原上渐渐变得空旷,当最后一人也消失在裂缝的虚无中,入口开始渐渐闭合,众守卫长老紧绷的心神顿时一松,面上露出些许笑意。
就在这时,巨石后猛地蹿出一道身影,如利箭般射出,跃入了已闭合近半的秘境入口,众人惊叫怒喝阻拦却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随缝隙一同消失在虚空中。
“这!严长老,这可如何是好!这人冒然闯入不会出事吧?!”一人望着虚空焦急的道,问身旁另一修士。
最重要的是会不会对秘境造成影响,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门派内的精英弟子岂非就要全军覆没于此。
“哼,自寻死路之人不必去管。此时入口开始闭合,通道不稳,谁知他会被传送到什么地方去,或许直接被暴动的能量撕成碎片也不一定。”一名魔修长老冷笑道,说罢拂袖转身,带着众魔修浩浩荡荡离开。
只等半年后秘境再次开启,他们才会再回来,迎接历练归来的弟子。
余下的正道众人相互看了看,摇头叹息几声,也纷纷散了。
一时间,雪原上又恢复了荒凉死寂,只有雪花依旧飘扬落下,从未停止。
进入秘境的感觉,仿佛身处在一道能量混乱的漩涡中,狂暴的灵力形成了罡风,锋利程度堪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只眨眼间便在虞恪身上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幸好他对此并非全无准备,随着手指轻动,符咒展开,一道流光蔓延过全身,将他保护了起来,罡风被阻隔在外,风刃击打在护罩上,再伤不到他分毫。
然而只坚持不到数息,流光便弱了下去,在又一道风刃的敲击下,彻底碎裂开来。能量流斩断了虞恪的衣袖,华光流转的雪白长袖被罡风裹挟着飘远,瞬间成了褴褛的布条,再一眨眼,已是片缕不存。
眼看风刃又将袭来,虞恪不慌不忙的展开了第二张符咒,堪堪将贴近皮肤的利刃挡住。之后,虞恪便每每掐着防护罩破裂的最后一瞬替换新的符咒。
当他手中厚厚的一叠符只剩下零星的几张时,眼前光线骤然一亮,所有的混乱压迫和寂灭无声瞬间远去。草木的气息混合着微冷的水雾扑面而来,深深浅浅连绵不绝的绿色撞入眼帘。
虞恪轻轻吐出一口气,抬眼看去,成片的高大树木一眼望不到边际,枝干笔直,仿佛被人刻意丈量拉伸,不蔓不枝,耸立入云,只在最顶端舒展如华盖,遮天蔽日。
日光自枝叶间渗透出来,星星点点,如倒悬的泛着粼粼波光的碧绿湖泊。
虞恪收回目光,打开灵兽袋,将躁动的灵兽放出。一落地,灵兽便撒欢般四处跑动,嗷呜嗷呜叫唤不停,仿佛十分兴奋。
虞恪看了它片刻,叮嘱不要跑远,便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前进,两侧灌木被风拂动,不时擦过他的衣角,簌簌的枝叶声充盈在耳间。
一条手臂粗的的藤蔓,如灵蛇般贴着地面蜿蜒爬行,绕过挡路的荆棘杂草,追着那道平稳而轻缓的脚步声,慢慢向前。
“嗷呜嗷呜!”不远处的灵兽幼崽突然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使劲扑腾打起滚来。
虞恪立即闪身掠了过去,站定抬眼,却并未见到什么意料之中的危险,只有一条荆棘勾住了灵兽的毛发,因为它打滚的动作,越缠越紧,纠成一团。
虞恪上前几步蹲下,轻斥尤在挣扎乱动的幼崽,“别动。”抬手帮它解了起来,幸好缠的不紧,否则只能将毛剪了。
在他原来站立之处,一条绷直的藤蔓呈蓄势待发之势就要射出,却在攻击的前一秒失去了目标。
它僵直半晌,突然愤怒的拍打起地面来。
一瞬间,林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簌簌蠕动声,仿佛数不清的蛇虫在朝着这个方向靠近。地面隆起长长的土丘,在数丈外猛地炸开,泥土飞溅中,无数藤蔓向一人一兽挥来,连成一张巨网,铺天盖地。
虞恪面色不变,冷静的并指切断荆棘,拎起灵兽幼崽,脚尖在地面一点,躲过了第一道朝着他面门抽来的鞭影,紧随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他的身形快如鬼魅,脚下踏着轻灵的步伐,腾挪跳跃,如一只翩跹的鹤,穿行在无数藤蔓的残影间,闪过一道道的攻击。手中趁隙取出灵剑,对着漫天鞭影挥了过去。
雪亮的剑光呈弧形散开,将所有藤蔓笼罩其中,劈斩而下。然而剑光落处,传来的却不是草木断折声,而是一片连绵不绝的金石之音。
这藤蔓竟是坚不可摧,无惧刀剑劈砍。虞恪收回剑,在上面发现了数道细小的缺口。
他将长剑收回,心中沉吟起来。却在此时,手中灵兽猛地发出一声咆哮,从他手中挣脱,蹿了出去,在空中七拐八扭,眨眼在重重藤影中消失不见。
虞恪往前追了几步,又被接连不断抽来的藤蔓挡了回来。他皱了皱眉,速度骤然加快,身形化作一缕烟雾,在藤蔓间快速穿梭游走,不时引动某条藤蔓转变方向,最后瞧准一个空隙,猛的抽身而出。
所有藤蔓瞬间齐齐暴涨,向他张牙舞爪的追来——
然后在半空中停止不前,缠成了死结。
交缠的藤蔓不停扭动着,□□西冲想要挣脱束缚,却不得其法,反而越缠越紧。
虞恪随意扫了眼,正准备去找跑了的灵兽,一团白影由远及近朝他跑来,直直扑向他怀里,“呜呜!呜——”
虞恪抬手将它揪住,拎起来,这才看清它嘴里似乎含着什么东西,一副献宝求夸奖的神情,尾巴不停摇晃。
他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在旁边摘了片树叶,放到灵兽嘴下,示意可以松口了。
灵兽“嗷”的一声,绿色的叶片上登时多了一样东西。指节大小,通体红色,像一朵小小的灯笼花,散发着阵阵异香。
这东西一出现,纠缠的藤蔓仿佛受了什么刺激,疯狂扭动起来,藤尖啪啪作响,带起阵阵尖锐的破空之声,朝虞恪的方向疯狂挥舞。
不等虞恪明白其意,只听几声犹如弦断的“铮——铮——”清响,数条藤蔓断裂开来,纠缠成一团的藤蔓瞬间脱了束缚,铺天盖地的朝他呼啸而来。
虞恪不及多想,立即闪身向远处掠去。
身后刺耳的摩擦声尖锐无比,如影随行般追在身后,虞恪拎着灵兽,飞快在巨木间穿梭,不时还要闪避倒下的大树,衣袍被荆棘挂出好几个洞,显出了难得的狼狈。
就在这时,手里的灵兽又开始不安分,挣扎着嗷嗷直叫。虞恪看了它一眼,正想喝斥,却见它的爪子指着旁边的大树,示意上树。
虞恪却没立即动作,他如何不知道只要还在地面上,就无法摆脱藤蔓的纠缠,然而上树……
他侧身避开一条破土而出射来的藤蔓,又躲过一棵直直倒下的大树,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忍不住咳了几声,皱了皱眉,到底还是闪身到了一棵树下,轻吸口气,脚尖在树干上几个借力,纵身上了树顶。
待眼前微微的眩晕褪去,他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在树冠间跳跃奔逃起来。几乎在他身形跃向另一片树冠的瞬间,脚下的大树轰隆倒了下去。
虞恪的目光平视前方,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身形如一只展翅的白鸟,在碧绿的波浪间滑翔而过。起初还能听到身后刺耳的切割声和树木倒下的轰鸣,后来那声音转向了另一方向,渐渐远去。
虞恪这才稍稍放缓速度,却并没有停下。不知前行了多远,空气中隐隐传来了兽吼声,伴随着鲜血的气息,混杂在草木清香中若隐若现。
虞恪脚步一顿,辨别了方向,身形陡转,朝着那处飞掠而去。
直到飞出数里远,眼前的葱笼碧绿陡然一空。出现了一方广阔的峡谷,轰隆巨响与震雷般的兽吼正是从此处传出。
虞恪运极目力望去,只见峡谷中央,一只鹰头狮身蛇尾的巨兽正横冲直撞,将周遭小坡和岩壁撞得轰隆巨响,碎石滚滚落下。
在巨兽周围,人影腾挪跳跃,各色光芒闪烁个不停,击在巨兽的身上。不断有人影试图登上后方的岩壁,却每每被巨兽更为猛烈的攻击阻拦。
虞恪将视线投向崖壁之上,只见离地数百丈的岩石间,一株半人高、通体碧绿莹亮的小树俏生生探出一截枝丫,枝上挂着一串红玉般的果子。